迎面突然來了這麽一句救命,沈來寶擰眉肅色,“怎麽了,大妹?”
沈安娴先往他周圍看了一遍,沒有看見不能見到的人,才壓低了聲音,緊張得仍有些發抖,“不要讓娘看見,哥哥能讓我進去看看嫂子麽?”
沈來寶點頭,他印象中這長妹的性格溫婉,也不喜說話。因母親的關系,幾個妹妹都教得文靜,知書達理,更少見她們驚慌失措。
不似花鈴俏皮,但是比起其他家的姑娘來,更加安靜。家中男女有别,長輩十分在意,他便甚少和她們說話。但幾個妹妹是什麽樣脾氣的人,他還是清楚的。因此沈安娴驚慌失措前來,他也沒有多問,直接領她進去。
花鈴回了房後就又回了娘家一趟,話沒說兩句,就被母親“趕”了回來,并闆着臉說“你已嫁爲人婦,不可總回娘家”。
雖然這麽說,可眼裏分明都是憐愛。花鈴似因自己有孕,更覺得母親不易。她摸着肚子回房,想着他還要在肚子裏待好幾個月,倒盼着見他了。
她重回房間,下人也上好了水,她擦洗了身子,想着丈夫還沒回屋,也就沒有躺下歇息,怕沾了床就會立刻睡過去。她坐在小榻上拿了本書瞧,看了約莫半個時辰,聽見外面有腳步聲,立刻展顔。就算他的腳步聲再輕,她閉着眼也能認出來。
她轉了轉眼,将書放下,墊腳走到門後頭,打算吓他一吓。
可等他到了門外,花鈴又想起腹中胎兒……算了,還是不要這樣胡鬧,萬一吓了他,他又吓了孩子,這可怎麽辦。
所以門剛被敲響,她就将門打開,沈來寶看着她,不像是要出去的模樣,就知道她是想吓唬自己,“頑劣。”
花鈴朝他皺了皺鼻子,正要還擊,瞧見他身邊還站了個人,當即站直。可沈安娴的臉色十分不對勁,出于女子的直覺,她拉了她的手說道,“進來說話吧,喝杯茶。”
她擺擺手,讓下人去拿了熱水來。等兩人進了屋,沈來寶将門關上,這才走到桌前,先拿了茶杯給她,“大妹怎麽了?”
沈安娴一開口,鼻子就酸了,“哥,我不曾求過你什麽,這次你一定要幫我,你的話,爹娘一定肯聽的。”
沈來寶說道,“你說,是什麽事。”
沈安娴遲疑片刻,歎了一氣,“你們成親之前,就有人來說媒,想要我嫁給他們家兒子。隻是我聽聞那人品行不太好,就一直擔心。後來哥哥成親,娘也沒有再提。可在你們去了翰州後,就又找我說了這事,想要我嫁給那人。”
花鈴問道,“那人是哪家的公子?”
“孔家六公子,孔願。”
花鈴“咦”了一聲,“那孔願我也認得,是我一個姐妹的哥哥。我去孔家赴宴時也見過他幾回,生得很是英俊,而且待人和善。雖然不是孔家孩子裏出類拔萃的,也非嫡出,可人并不差。家世雖然比不上我們沈家,但也算得上是好人家。”
沈安娴歎道,略有猶豫,還是說道,“嫂子說的是,安娴也知道,那孔公子安娴不是沒見過,倒沒覺得有哪裏不好的,而且這門親事聽說還是他跟他母親求的。隻是安娴……心中有人了。”她眼又紅了一圈,“要是非得我嫁給别人,我甯可去死。哥哥,這是救命的事,你一定要幫我,求你了。”
沈來寶和花鈴齊齊了然,這人再好,可心裏裝了一個人,那再好也沒有用的。
“你先不要急,仔細說說。”
沈安娴到底還未出閣,又是在哥哥嫂子面前說這事,臉已紅如棗子。可如果現在不說,就沒人能幫得了她了,“我喜歡的那人叫趙韶,爹娘早去,和祖母相依爲命。就住在東園村,家裏耕了幾畝薄地,家境并不算好……”
她自己說着,都覺得這事肯定不能成了,“他人很好,也很正直。有一次我外出,被人偷了錢袋,還是他幫我追回來的。後來就慢慢熟識了……他平時還看書,我拿了許多書給他,他說想考科舉。我就給他攢了點錢,哥哥,等年後會試,他考了功名,就能來這接我走了。”
沈來寶問道,“你是想我幫你跟娘說,不要答應這門親事。等他考功名?可如果他考不了功名呢?”
“那我就一直等!”
沈來寶頓了頓,卻見妻子示意他不要說,好像猜到他要說什麽般。
花鈴溫聲,“安娴,你年紀尚小,眼光比不得長輩。那趙韶是怎麽樣的人,可否讓我們見見?”
沈安娴不安道,“嫂子會幫我嗎?”
花鈴說道,“如果能幫,我們肯定會幫,可是也得知道幫得對不對。那趙韶我們沒見過,如果幫你将孫家的求娶推了,錯過了良人,我們也失責。所以妹妹,能否讓我們見見那趙韶?”
沈安娴眉頭蹙起,可仔細一想,他們這顧慮也是對的。換做是她,也得看看那人人品如何。更何況是這樣的終身大事,這更能說明他們是真心要幫自己。她點頭道,“好,我明日出門見他,和他說說。隻是娘那邊……”
花鈴笑道,“娘那邊我會提一提,你也不用太擔心。”
有她這話,沈安娴已然放心,便出門去看看現在有沒機會出門,好早點約了趙韶來見。
隻是她前腳剛走,沈來寶和花鈴就相觑一眼,眼裏并沒有什麽期盼。
“來寶哥哥你怎麽看那趙韶?”
沈來寶說道,“大概跟你想的一樣。”
——一個大男人,接受姑娘家饋贈的書就罷了,這也是好事。可是姑娘家送給他的錢财,他也收着,還說要考了功名回來娶她。
這種男人,在兩人眼裏,實在不是什麽老實人。
隻是兩人還不敢判定,所以提出先見見那趙韶,興許有誤會也說不定。
“等會我去見娘親,提一提這事。既然答應了安娴,也得幫幫她。”
沈來寶說道,“大妹剛才在院子門口朝我喊救命,我真被她吓了一跳。”
花鈴笑笑說道,“來寶哥哥你不懂,姑娘家碰到這種事,的确是覺得天要塌下來,畢竟是一輩子的事……而且安娴是庶出,生母無權做主,就看娘的安排。可嫡母和庶女之間,就算喊的是娘,可也不會親近到能說知心話的。”
沈來寶并不是很明白,他是男子,自小就不必卷入内宅的複雜關系中。但聽她說來,那趙韶是非見不可了。
他這才收了心思,将她看了一眼問道,“爲什麽衣服都換好了,還沒睡?還想跑到門口來吓我。”
“等你呀。”花鈴雙手捂着他的面頰,緩緩抹平順,“來寶哥哥,去了一趟翰州,你好像老了兩歲。”
“……”沈來寶摸了摸她的臉,“去了一趟翰州,我家小花依舊年輕貌美。”
花鈴紅唇一抿,笑道,“油嘴滑舌。剛才我回了娘家,我娘說,等再過四五個月,我整個人都要腫起來了,看你還會不會這麽說。”
沈來寶笑道,“從小花變成胖小花?”
花鈴咯咯笑了起來,笑聲如銀鈴,聽得沈來寶都覺開心,不由也笑笑,“小花,要是我們生了孩子,就叫沈笑笑吧。”
花鈴轉了轉眼,“聽着像女孩兒的名。”
“我就是想要女兒,像你。”沈來寶輕輕撫着她的肚子,想象不出十個月後,這小人兒會是怎麽樣的,也不知日後會如何。
唉,爲人父母,他的娃還是個胚胎,他就想到他二十年後的事了。
要是生了男孩,說不定會被他爹娘寵成小霸王,熊孩子。那他就得花很多時間去教導他,闆正了才行。
還是生女兒好,小花定會将她教得很好,想想就是一個很萌的小團子。
隻是……他蓦地想起來,這樣一來,他不就得愁女婿的事了?
這可是個大問題!
花鈴見他神情突然肅穆,戳了戳他的手背,也不見他有反應。便又戳了戳他的腹肌,一直戳到結實寬厚的胸膛,才被他抓了手,起身就抱了她起來,“不老實,放床上綁着。”
這一抱好像真的重了些,沈來寶輕輕掂了掂,低頭問道,“小花,你是不是胖了不少?”
原本還笑如嬌花的花鈴臉色蓦地一收,眉頭緊蹙,委屈得不行,“來寶哥哥,不許說我胖!”
“……”
果然胖是所有女子都忌諱的事。
沈來寶輕歎,他可沒有嫌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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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安娴求了哥嫂幫忙,可還是害怕攔不住,但夜幕落下,她也出不去,就讓丫鬟去送了封信,問他明日申時可有空一見。
很快那邊也回了話,說明日得空,心中挂念,想見她一面。
沈安娴得了話,頓覺歡喜,又借着去看嫂子的由頭,去了一回他們的院子,說定了明日申時,去見趙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