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兩人還沒回到家,喜訊就先飛回家了。
那先行回城禀報的下人順帶将這事也一起說了,先聽見這消息的是沈夫人,喜得她連連問了幾遍,确定無誤,趕緊進去和丈夫說。
沈老爺這一個多月來極爲擔心翰州那邊的事,一來是頭一回放權給兒子,怕他瞎折騰;二來是怕翰州的掌櫃夥計不服從他,讓他受了委屈。所以早早就讓随行的下人看好,一有消息就來信告知。
等了約莫兩個月,那邊快馬加鞭來信說他把葉長昌父子給辦了,他一個哆嗦差點沒把茶杯摔地上。等下人說清楚了,他才安心,随即氣得将杯子摔了,大罵葉家父子。
兒子處事雷厲風行,做父親的倒覺安慰。陸續來信,都是好事,更是放心。
現在估摸着兒子差不多要回來,便打算将賬本看完,好好和他說話。
突然門被打開,轟隆一聲差點沒将他炸起來。擡頭一瞧是妻子,脾氣就藏不住了,“你怎麽不會敲門了,冒冒失失的。”
沈夫人也不生氣,隻是瞧着他說道,“那我要告訴你個好消息,你倒是聽還是不聽?”
沈老爺輕哼一聲,“我知道,來寶快要回來了。”
“這是其一,還有更好的消息。”
“哼,那就是兒媳婦要回來了。”
“還有還有。”
沈老爺沒好氣道,“猜不到!”
沈夫人瞥了瞥他,“我怎麽就嫁了個脾氣這樣差的人呀!”她走到桌前才笑盈盈道,“兩個大的,一個小的,回家了。”
“哪裏有……”沈老爺猛地一頓,這次真彈起身了,“你是說……”
沈夫人滿眼帶笑,不言而喻。沈老爺朗聲大笑,“争氣,真是争氣。”他連賬本也不看了,拉了妻子就往外走,“去告訴親家公。”
“你先去,他們就快到了,我還得安排廚子做多幾道菜,我也得去喊了李大夫來,問問要抓些怎麽進補的藥。這懷胎十月,前三個月,最爲重要。”
聽見她要去爲了孫兒操持,沈老爺也不拉她去,自己去了隔壁家報喜去了。
沈夫人看着丈夫這樣高興,又想起自己懷孩子時,他也是這樣樂得不知東南西北。她想了想,覺得還有一件事要做——去算算花鈴肚子裏的孩子,是男是女。
已到夏季,今年比往年更是酷熱,車廂的門窗都已打開,但還是架不住頂上有烈日灼燒,烤得車廂滾燙炎熱,熱得人都沒了生氣。
花鈴靠在沈來寶肩上睡得,極不舒服,底下墊的被褥又熱,連做夢都見了夢魇。隻是隐隐有微風撲來,迷迷糊糊地還是睡了半個時辰。等她醒來,還覺得有微風撲面,睜眼看去,就見他拿了自己的扇子輕扇,臉上立即撲來清風。
她眸光微動,伸手握了他的手拉回來,“我不熱。”
沈來寶擡手在她額頭上抹了一把,手掌就沾了些許汗珠,笑道,“難道這是冷汗?”
花鈴抓了他的手拿帕子擦幹淨上頭的汗漬,“你倒不怕髒。”
“哪裏髒了。”沈來寶說道,“将被褥撤一些吧,坐着熱。”
“别。”花鈴說道,“軟軟的,坐得舒服,也不颠了,對孩子好。”
前幾日還爲有了孩子不開心,現在卻全然變了。沈來寶覺得她之前不開心是沒想通,可想通了,卻有了做母親的責任感,這大概就是天性。他又拿了扇子過來,換了隻手給她扇風,“孩子現在來得也是時候。”
花鈴擡眼看他,“爲什麽這麽說?”
“因爲算算日子,等他來的時候,剛好是嚴冬。你怕冷,這下沒人逼你出門了,你可以一兩個月都名正言順地留在房間裏。你說是不是來得是時候?”
花鈴撲哧一笑,“這是安慰人嗎?怎麽覺得是在變相說我是大懶人。”
沈來寶笑笑,埋首道,“我這樣爲你打算,你不誇誇我?”
“不誇,就不誇。”花鈴微微擡眸看他,仔細一看,才看見他額頭也滲出了汗,連衣襟都濕了些。她墊了墊身,往他嘴上烙了一吻。
可沒聽他歡喜,倒是聽他輕輕歎了一氣。花鈴不解道,“這個誇獎不好?”
“未來十個月都不好。”沈來寶歎道,“剛新婚,就要做和尚。小花你不要引誘我,我怕我會忍不住……可是忍不住也要忍,就更難受了。”
花鈴登時笑開,可想想那剛開禁的歡愉日子,好像也高興不起來了。她嘀咕一聲,枕在他肩頭上,撓他的手掌心。殊不知隻是這樣的觸碰,撩撥得久了,也讓人胡思亂想起來。
沈來寶安安靜靜坐着,思緒亂飛,好像過了三個月輕一點還是可以的……但還是不保險,等五個月吧……算了,還是等明年吧……他可不是那種精蟲上腦的人。
他正想着,忽然聽她用很輕很輕的聲音說道——“來寶哥哥……出嫁前嬷嬷給我的圖冊上說……說……你要是忍不住,不要去外面亂來,畢竟……畢竟……”
他偏頭看她,不知道她要說什麽。
花鈴蓦地捂住臉,“手也是可以的。”
“……”
那圖冊到底教了什麽,他真的很想看看!傳說中的小黃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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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不過行至南風小巷,花家沈家門口就有下人來等了。長輩是不出門迎小輩的,因此沈老爺沈夫人雖然着急,還是等在了裏頭。沈老太太也起身轉了幾回,止不住往外看,打發下人去看看到底回來了沒。
等了半晌,馬車終于來了,下人趕緊跑回去,沈家又是一陣歡喜。
花鈴此時已經坐直身,從窗戶往外看,經過娘家門,門口有面熟的下人,再往裏看去,就見爹娘正站在門匾下,看着她笑。花鈴心中頓生一股清流,也沖爹娘笑了笑。
轉眼馬車到了家門口,沈來寶先下去,也不搬馬凳,直接接了花鈴下來,比她自己走下來更穩當。
他牽着花鈴進屋,剛踏進大廳的門,就見爹娘滿面歡喜過來,連祖母都拄拐來了。他正要問安,卻見他們“呼啦啦”地到了花鈴面前,噓寒問暖地将她拉過去坐,他卻被冷落在一旁。
他頓時苦笑,本來小花進門後他的地位就降了一級,現在是連降十級。他們都拉着她說了半晌的話,也沒人來問他一句。好不容易娘親跟他說話了,也是說道,“來寶,你睡覺不老實,今天開始就跟鈴鈴分房睡吧,别傷了孩子。”
沈來寶一頓,花鈴也一頓。可是在公婆面前,實在沒那臉皮說個“不”字。倒是沈老爺難得看出兩人的所想來,說道,“欸,這兩個孩子才剛成親沒多久,就分房睡,多不好。讓來寶注意些就好。”
沈老太太也道,“小心些就好,有了孩子,我們來寶也會更懂事的。”
沈夫人笑着點頭,就讓兩人趕緊回房休息去。沈老爺這才想起正事來,喊住了兒子,讓他來一趟書房。
沈來寶送花鈴回了房,就去父親書房裏了,猜到他是要問葉長昌和安總管的事,便将在翰州帶回來的賬目也一并拿了去。上面都是安總管所記錄的葉家父子貪圖沈家錢财的數額,有了這個,也不用他多說話,父親自然會明白的。
果然,沈老爺将這些賬目看了一遍後,沒有多問。問了些翰州的其他事,沈來寶一一細答。沈老爺點頭說道,“這件事你做得很對,我開始還擔心你處置葉長昌太過胡來,他畢竟是沈家的元老,在沈家商行很有威信,你就這樣将他辦了,商行裏有好幾個叔叔伯伯都來勸阻,說你太年輕,焦躁。”
“兒子也料到了,所以帶回了這些賬目。”
沈老爺贊賞他做事周全,但沒誇出口,隻是說道,“你先休息好,明日我會讓你那些叔叔伯伯過來,跟他們說明白。還有,再選一個舵主,替代葉長昌,唉……”
“爹。”沈來寶皺了皺眉,說道,“我可以試着接手原先葉伯伯做的事。”
沈老爺擺手,“沈家的生意你不是不知道有多少,如今你要好好陪着鈴鈴,給我照顧好沈家的未來孫子。”
沈來寶笑道,“你要是不給事我做,每天陪着她,她才要覺得我沒出息。我的馬場運作順利,有馬場主幫我看着,也不用我常去。所以今年我想慢慢接手沈家的生意,至少要在商行裏,有沈家大少爺的威信。”
沈老爺聽罷,細細一想,才道,“倒也好……成家立業,你也該好好立業了。隻是你葉伯伯原先經手的生意太多,有些也要長途跋涉,我想鈴鈴也不想你一去三個月,所以先交一半給你,遠的,我就讓黃叔叔去辦。”
沈來寶知道不能一口吃成一個胖子,循序漸進也好,也有時間多陪陪小花,便答應了。
等交代完翰州的事,也用了約莫一個時辰。沈老爺聽得興緻高漲,如果不是妻子來敲門,他還不願放兒子回去休息。
沈來寶從書房裏出來,一路奔波,也覺疲累,打算回房去泡個熱水澡,再小睡一會,剛好就到了用晚飯的時辰。
對,抱了他的小花睡,等她的肚子真的大起來,想抱着睡也不行了。
珍惜當下呀。
他暗暗歎了一口氣,剛要進自己的院子,忽然就見旁邊閃出一道影子。如果不是見那人身着裙子,他差點就出手了。等看見了那人的臉,不由一頓,“大妹?”
沈安娴面色蒼白,幾乎是顫顫走到他面前,聲調全是哭腔,“哥哥,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