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翰州的路漫長,又是爲了辦事而去,花鈴叮囑車夫照常趕路,不要慢悠悠地趕車,免得耽誤了進程。
人還在路上,楓林鎮那邊有人快馬加鞭追來,送了封家書來。花鈴展信一看,更是安心,擡眸對沈來寶笑道,“是爹讓下人送來的,說他們已經到了楓林鎮,大哥恢複得很好,都有力氣看書了。”
沈來寶也松了一口氣,信還沒送到來之前,看得出她多少還有點擔心。看了這信之後,才覺得她放下心來,不那樣擔心了,“等回去時,你大哥估計也到家了。”
“嗯。”花鈴又将信仔仔細細看了一遍,這才給他,“來寶哥哥,翰州好玩嗎?”
“我也沒去過,去之前跟爹打聽了下,說那裏玩樂的地方不多,吃的倒是不少。”沈來寶說道,“倒适合你。”
但凡是個姑娘都不愛聽這話,花鈴瞅着他,“到了那你去找掌櫃們,我去逛鋪子。”
沈來寶好奇道,“逛什麽鋪子?”
花鈴抿抿唇角,“有賣搓衣闆的鋪子。”
“……”沈來寶握了她的手,鄭重道,“那一點也不适合你。”
模樣太過嚴肅,不知道的還真以爲他在說什麽天大的事。花鈴擡眼看着,蓦地一笑,“來寶哥哥最乖了。”
沈來寶暗暗歎氣,台詞完全反了,他什麽時候成了個妻奴了。
“小花。”
“什麽?”
沈來寶幾乎咬耳,“等翰州的事忙完了,我陪你去吃遍美味。”
“不嫌我會變胖?”花鈴想了想說道,“來寶哥哥,要是你變成了大腹便便的人,我可當真會覺得你醜,然後不像現在這樣喜歡看你。”
沈來寶啞然失笑,刮了刮她的鼻尖,“怎麽就這麽實誠,我會像以前那樣強健體魄的。”
花鈴滿意笑笑,又摸摸自己的鼻子,也坐得累了,便趴在他的腿上,将枕頭枕着。末了捏捏他的肚子,沒有軟綿綿的肉,結實得很。想到他結實的體魄,花鈴心思蕩漾,又滿意又得意。看來回到明州,她也得跟他一樣,每天在院子裏跑圈圈,不要變成胖子才好。
沈來寶撫着她的面頰,見她合眼,似入了夢鄉,也沒有再說話。低頭看了許久,看得脖子都酸了,才擡頭轉了轉脖子,也靠在車壁上小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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翰州三面河流,盛行水路,船舶業十分繁榮。沈家在翰州做的就是往來的船商生意,在三面河流都開有酒樓客棧,還有修船舶要用的各種鐵器。
後來許是生意做得太好,但掌櫃夥計們的工錢卻不見漲,也着實太累,就向管事的安總管請示,想多拿些工錢。
安總管便在年末時跟沈老爺提了,沈老爺看過賬本,這錢賺得的确多,便給衆人漲工錢。誰想那安總管早就打定主意,不将那錢給底下的人,全都私吞了,照常給他們發去一樣的工錢。
久了,掌櫃夥計們心下不滿,幾次提出異議,都被安總管冷言駁回。
後來夥計接二連三累得病倒,七個客棧掌櫃和六個鐵鋪掌櫃加上一百四十多個夥計再也忍受不住,以罷市抗議。
安總管這才慌了,答應用錢補償,可那百餘人根本不聽。這一鬧,遠在千裏之外的沈老爺才知道他和翰州的掌櫃們被安總管坑了。他立刻派了老将葉長昌過去,那葉長昌剛到翰州就收到老母病重的家書,心中不悅,收拾了安總管後,卻尋了人鎮壓那百餘人。
結果事情瞬間就鬧得不可收拾了,本想拿到應得工錢就回去的掌櫃夥計們,這下不幹了。
這來回三個月,客棧鐵鋪都生了滿滿灰塵,順手一抹桌面,飄了沈來寶和花鈴滿臉灰塵。
沈來寶細細聽完葉百順的話,問道,“那你父親現在在哪裏?”
葉長昌就是葉百順的父親,他答道,“沈大少爺,我父親是遠近聞名的孝子,做出那樣武斷的決定實在是一時沖動,事後他也很後悔,至今無顔回去見沈叔叔。進退兩難,郁結于心,現在還躺在床上,無法親自來接您。”
葉長昌是父親的左膀右臂,父子兩人也常來沈家,沈來寶跟他并不生疏。不過葉長昌年紀長他十歲,所以并沒有從小爲伴,彼此生疏,說話也是主仆一套。
“讓你爹好好休息,翰州的事暫時不用他操心。”沈來寶擡頭往酒樓内環視,可惜了,這麽好的酒樓,竟然荒廢了三個月。要重新招納人手并不是件難事,隻是要培訓好員工可不是一件容易事。
這件事雖然是安總管欺上瞞下,但他爹覺得自己也有錯,所以沒有想要将掌櫃夥計徹底撇開,而是想重新招納回來。
但他出門前沈老爹也說了,如果他們鬧得太厲害,非要許多補償,得寸進尺的,那還是算了。
畢竟是生意人,不能做這樣虧本的買賣。
沈來寶知道父親不是在開玩笑,但他路上已經想過,不到萬不得已,不能炒了那一百多人。
本就是誤會,解開就好。
葉百順應了一聲,随後就帶他們去他們現在住的客棧,也在不遠處,但相對沈家的三個酒樓來說,少了三分繁華氣息。
沈老爺選地段的眼光,便是要最繁華,最熱鬧的地方,前期投入多少錢無所謂。
相反沈來寶喜歡投資一些冷門卻有潛力的地段,風險大,但前期投入非常少,一旦見效,便能很快收回成本,并且以後的收效将更巨大。
兩父子都考慮得長遠,不過側重點不同。
沈來寶跟着葉百順來到這家客棧,瞧見旁邊還有幾個宅子,也不是有人住了,問道,“這裏沒人住麽?”
葉百順也是身在商人世家,去到一處總會特地将周圍的環境打聽清楚,十分細心。他一問,就答道,“是,早幾年就搬走了。這裏雖然不是最熱鬧的街道,但旁邊是客棧,十二個時辰都吵鬧,受不住,就搬了。”
“那爲何不賣了這宅子?”
“倒是想賣,可也得有人買。”葉百順說道,“在客棧旁邊,開什麽店都不合适。吃的,客棧有。住的,客棧有。就算是要沖掉身上在海上漂泊一個月攢的臭味,客棧也有。走船的都是五大三粗的男人,又是過客,一個客棧就能滿足他們所有需求。要是真要開什麽鋪子,也是非得客棧不可。”
兩人一路走來,什麽都不多,就是客棧酒樓食坊,甚至是青樓,也有好幾家。往來的人多是借地停靠,裝載好貨物後就會立刻離開,也不過停留幾日,看起來似乎的确是沒什麽可開的店鋪。
花鈴見他似有想法,每回他想事情,眉頭總要微微擰着,不想透徹了就抹不平。
葉長昌還在客棧裏躺着,沈來寶作爲晚輩怎麽也得去見見他。雖然此事他有錯,但也是沈家的老臣,也得代替父親來探望。
他住的房間在二樓,坐北向南的位置,敞開的窗戶拂着風。外面正栽着一株辛夷樹,春風拂入,吹得滿屋飄香。
“可是沈大少爺來了?”
沈來寶聞聲答道,“是我,葉伯伯。”
葉長昌年過半百,但平日走南闖北,身體不臃腫,也不幹瘦,又加之是個娃娃臉,更顯得年輕。如今坐在床上,隻蓋了一條薄被,氣色不算太好,但也沒沈來寶想象中差。
沈來寶見他要下地來接,立刻托住他,道了聲“葉伯伯不必多禮”,将他半傾的身托回去。
葉長昌也不假意要再拜,倒是見了花鈴,說道,“想必這位就是少夫人了。你們成親時老夫還在翰州,沒喝上你們的喜酒,還望見諒。”
花鈴淺笑道,“葉伯伯代爹爹奔波翰州,哪裏敢責怪您,倒是我們要好好謝您。”
葉長昌笑笑,又對兒子說道,“還杵着做什麽,快去讓小二上菜。”
沈來寶說道,“時辰還早,我們喝杯茶就好,侄兒想知道那掌櫃們的……”
“欸,不急。”葉長昌擡手示意他不要說,“你葉伯伯腦袋還疼着,你們也舟車勞頓,先吃點東西,好好休息兩天,再說吧。”
沈來寶微頓,應了聲好,“那我們先去放行李,等會再過來。”
“好。”
沈來寶攜着花鈴出來,上了三樓房間。那房間寬敞大氣,布置精心,比起葉長昌住的房間來,好了不止一倍。
花鈴将門關上,轉身就道,“我們倒是像來玩樂的。”
語調調侃,沈來寶知道她明白了,笑道,“你知道爲什麽葉伯伯要這麽做麽?”
花鈴想了片刻,搖頭。
“他待我們沈家忠心,可是忠心到了偏執的地步。他并不相信現在的我能接管家中生意,認爲家業到了一個年輕人手中,一定會被敗得精光。”
花鈴恍然,“所以葉伯伯不是壞人,隻是不信任你,因此你剛來,就打算架空你的權力?”
沈來寶欣慰道,“還是我的小花最聰明。”
花鈴問道,“那現在你打算怎麽辦?沈家大少爺?”
沈來寶答道,“回沈家少夫人,沈家大少爺打算睡一會,然後去吃飯。”
他這樣輕松,花鈴就實在是沒有理由太擔心,這樣顯得她多不鎮定。
不過翰州一事,看來并沒有想象中那樣容易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