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臘月,家家戶戶要做的事就好像隻有準備過年了。
沈來寶的病因來勢洶洶又來得奇怪,長輩都覺得是有煞氣,于是請了個道士做法,遵從道士的做法将家裏上下貼滿黃符,沈來寶一開門,就被黃符撲了滿臉,門前柱子上,還有一道血痕,據說是特地抹上,辟邪的。
他瞧了半天也沒看出那符文是什麽,難怪總說鬼畫符鬼畫符。
從沈家大門出來,馬車已經在門前備好。他往旁邊大門看了一眼,還不見開,便駕車先去約好的地方。
昨日花鈴約了花續和秦琴一起去喝茶,想在兩人婚事定下來之前,好好的将話說開,免得日後尴尬。
花鈴主動提出這種解決的辦法,讓沈來寶非常意外。後來一想,這樣現代人的做法,其實也是受花平生的影響吧。
他到了酒樓,他們果然還沒有到,便讓小二先沏壺茶,準備好點心,等會人來了,就能立刻上桌。他怕聊得尴尬,準備點吃的過渡過渡,倒也好。
約莫過了兩刻,都已經過了約定的時辰,還沒有看見人。他心裏已經有點猜想了,他們應該是不會來的。
又過小片刻,門外傳來敲門聲,在外頭的阿五說道,“少爺,花家姑娘來了。”
沈來寶起身去開門,隻見了她,不見旁邊有人,他摸順她額前略微卷起的一縷發,問道,“他們不肯來?”
花鈴點頭,“我嫂子不肯來,大哥倒是想的。”
末了她看了一眼阿五,阿五立刻背身捂住耳朵。花鈴才低聲道,“她許是怕你将話說明白。”
話說開了,再這樣下去,就有諸多麻煩。倒不如拖着,當做什麽都不知道。沈來寶一開始也料到了這個結局,沒有太意外,“我點了幾樣你喜歡吃的果點和早點,進來吧,我讓小二端來。”
花鈴見他出來,偏身讓自己進去,她偏頭問道,“那你呢?”
沈來寶笑道,“我去樓下吃,你慢慢吃,我等你。”
花鈴點點頭,這才進了裏頭。沈來寶等她坐下,才去樓下用早飯。
用過早飯,兩人一起走了一段路,也并不長,還沒走完一條街,沈來寶就道,“快上馬車吧。”
花鈴擡眼瞧他,“你趕我走呀?”
沈來寶歎道,“我哪裏敢,我可不想以後跪搓闆。”
“跪搓闆是什麽?”
沈來寶忽然想到這種詞花平生身爲一個男人是絕對不會教他女兒的,那他又怎麽能自爆!他搖頭,“沒什麽。”
奈何花鈴好奇心頗盛,追問道,“跪搓衣闆是什麽?”
無論她怎麽問,沈來寶就是不說。花鈴多問幾遍,拆字合字,結合前後句,轉了轉眼,“難道是犯了事,罰你跪那個搓衣闆?”
沈來寶心頭咯噔咯噔着,“不是!”
見他臉色一變,便知自己猜對的花鈴噗嗤一笑,萬分得意。沈來寶隻好坦誠道,“小花,那樣很傷自尊的,你不要學壞,乖。”
“那你以後不要欺負我。”
沈來寶無奈道,“是你不要欺負我。”
花鈴忍笑,就是見不得他這麽耍賴。她哪裏能讓他跪搓衣闆,也隻有他願意跪的時候,才會跪的。
不過說了幾句,就真快要走完這條街了。花鈴不舍,上車時還多看他幾眼,快放下車簾時又道,“來寶哥哥,今年我們還能一起放煙火麽?”
沈來寶點頭,“我會約多一些人。”
花鈴嫣然,這才放下車簾。等車轱辘開始滾動,她又從小窗看去。果真,又見他往她這裏看。人在車上,不至于整個人都在行人眼裏,膽子也大了許多,就這麽看着他。
看得沈來寶都覺心跳得厲害了。
果然是……他的霸道總裁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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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年剛過,再有幾日就年三十了。本該歡天喜地的日子,沈家夫婦卻從昨晚開始憂愁。
隻因昨夜兒子突然說要請媒婆再去一趟花家,着實讓兩人不安。隻是兒子決意要這麽做,就由他去了。
但臉總不能丢上三回,所以早早等他過來。
沈來寶剛到大堂就看見爹娘了,問了安,沈老爺就道,“阿五剛出去請媒婆了。來寶啊……”他遲疑片刻,才道,“爹知道你喜歡花鈴,可是我們沈家也是大戶人家,要是再被拒,你答應爹,就不要娶花家千金,别一根筋。”
沈夫人也苦口婆心勸了起來,“我們的臉面已老,丢了就丢了,可你年紀還輕,還要跟你叔叔伯伯們做生意的,生意場上酒一喝多,什麽話都會亂說,難保他們喝高了不會笑話你。”
沈來寶笑道,“不會的,先讓媒婆過去吧。”
兒子已經決定這麽做,兩老也沒有辦法。一會媒婆過來,沈夫人還提前先塞了好多銀子給她,讓她好好說話,耐心些,纏得緊些。花家要什麽,都許諾給他們,重點是花鈴能做沈家媳婦。
媒婆得了豐厚賞銀,自然是卯足了勁,到了花家客客氣氣将話一說,不見女方爹娘點頭,倒還不太急——如果媒婆登門一口就答應,那未來的新娘子就不值錢了。
在結成過上百樁姻緣的她眼裏,婚姻也是種買賣。嫁女兒又叫做賣女兒,這賣字,講究的當然是聘禮多少。
她得了沈夫人的話,将聘禮往最大的數上說。可還沒見兩人有半點同意的意思,這才着急起來。
廖氏心裏也急,可她再急也不能立即答應。花平生想的倒簡單——讓他把這杯茶喝完,就可以點頭了。
媒婆越說越急,比以往任何一樁婚事都急,說成了,沈家給的賞金定會豐厚的。說沒了,可就不是一隻到嘴的鴨子飛了,是一群,一群!
花平生好不容易喝完了茶,耳朵也快生繭子了。正當媒婆覺得無望沮喪時,突然聽他說道,“好。”
媒婆眨巴了眼,趕緊摸了摸耳朵,“花老爺說什麽?”
花平生笑道,“我說好,隻是現在快要過年了,我也不想女兒嫁得倉促,所以婚期要約在年後,等對好了八字,再尋先生挑個好日子吧。”
媒婆差點哭出來,“好好好,那我這就回去告訴沈家一聲。”
說罷她生怕他們反悔,拔腿就去沈家道喜。看得花平生直笑,笑得廖氏頗覺他奇怪,可看着看着,自己也笑了起來,末了歎道,“就剩朗兒了。”
花平生說道,“身在軍營,看見的都是漢子,哪家男丁在軍營的都是成婚晚的,你也不用擔心有人說閑話鈴鈴比他成婚早。”
廖氏搖頭,“約定成俗,我也不擔心這個,我擔心的是,朗兒那個愣小子,去了一趟軍營回來,會更愣。”
花平生頗覺有道理,可擔心有何用,成親這種事他也沒有辦法押着他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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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花兩家要結成親家的事飛快傳遍了整條小巷,沈來寶本來想的是年後這件事才會開始辦,誰想尋了個先生一算,良辰吉日是在正月十七,如此一來,時間就變得緊迫了。
這個日子合兩人生辰八字,又對夫妻姻緣極好,兩邊長輩一拍即合,就各自忙活兩人的婚事去了。
沈家人多,沈夫人辦事又穩妥,雖然時間有些緊張,可事事吩咐下去,也是有條不紊。
隻是如此一來,沈來寶就不能跟花鈴見面了。而且還要毀約——沒辦法帶她去放煙火。
他想來想去,幹脆買了兩箱的煙火,送去花家。
阿五送到花家,花家夫婦正好在,廖氏便問,“這是沈來寶送給鈴鈴的?”
阿五正經八百答道,“不,是送給花老爺的。”
“……”廖氏不由一笑,這孩子,就算他明着要送給她女兒,也沒人會說什麽。定了親除了不能見面,其他事倒是放寬了許多的。不過也是謹慎,她倒是歡喜,“那就送到我房裏去吧,等會給孩子們分一分。”
說是分,可還是全讓花鈴擡走了。
等過年時,家裏來了小豆丁竄門,花鈴就将它們搬出來,給他們放。她就坐在邊上瞧,看着熱鬧,可心裏還是覺得冷清的。
去年的時候,還有二哥,有盤子,還有尹姐姐,今年二哥沒回來團年,盤子也不知道去了哪裏,尹姐姐也嫁人了在夫家過。
隻剩下沈來寶在隔壁,卻也因爲兩人定了親事,不能相見。
花鈴看了一會,突然來了興緻,拿了幾支煙火炮仗就跑去後院。尋了那堵和沈家相鄰的牆,算了下應當就是在沈來寶住所附近。她蹲身把煙火插在地上,随即點燃。
煙火噼裏啪啦沖天而上,散開在兩牆之上。
見了一天親戚剛回房裏的沈來寶蓦地一驚,片刻下人就在門口說道,“是隔壁有人在牆邊放炮仗。”
沈來寶應了聲,洗了臉正在擦拭,突然想到了什麽。丢了毛巾就往牆邊走,他總覺得,是花鈴在放炮仗。那邊是花家深院,一般都是不會讓人進去的。
花鈴沒想到這支煙火動靜這麽大,捂着耳朵蹲在一旁僵了片刻,才又颠着手去點另一支,可手一哆嗦,沒點着。她又拿着香火去點,又沒點着。
牆上忽然傳來笑音,“我以爲是誰家的熊孩子,要炸我家的牆。”
花鈴擡頭看去,就見沈來寶蹲在那快過牆的桃樹枝杈上,低頭看着她笑。她墊腳遞了根煙火給他,并不說話。
沈來寶俯身接過,“我聽見你前院有炮仗聲了,以爲你也在那,怎麽跑這來了?”
花鈴反問道,“來寶哥哥想不明白嗎?”
沈來寶笑笑,“想不明白。”
花鈴抿了抿唇,“那你好好想吧。你真不将我當姑娘呀,臉皮薄着呢。”
沈來寶又笑笑,真想跳下去,捏捏她的臉,“小花,香火遞給我。”
花鈴又墊腳遞給他,沈來寶接過,點了煙火。煙火瞬間向天沖去,在夜空中炸開一朵炫麗大花,映得兩家通亮。可響聲也炸裂開來,引得花家下人往這邊跑來瞧看。
她有些惱,好不容易跟他見上面,可一個煙火好似狼煙,都将人引來了。她沖他擺擺手,“來寶哥哥快下去,小心點,不要摔着。”
“我還留了一箱煙火,等你嫁過來,一起放。”
花鈴又急又覺好笑,“哪裏有人過了元宵還放煙火的。”
沈來寶笑道,“我。年前承諾的話,總要兌現的。”
花鈴微頓,擡頭看着認真說這話的人,心有暖陽,輕輕點頭,“嗯。”
沈來寶又多看了她幾眼,直至看到廊道那邊有人跑來,他才從樹上下來。手裏還拿着有火藥餘味的煙火棒子,回到房裏,他還舍不得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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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完年,沈花兩家長輩就完全投入到兩個孩子的婚事中去了,忙前忙後,比過年更要歡天喜地。
正月十七,花家有女出嫁,嫁的,是隔壁沈家兒郎。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
同居長幹裏,兩小無嫌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