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心剛離開,便有一條黑影蹿入,快步走到床邊,看清床上躺的人是誰,立刻離去。不過片刻,就從窗戶跳入書房中。
正搖着椅子看書的盤子墨眉一挑,看着眼前人說道,“輕功好就是舒服,連門都不用走了。”
那人沒接這話,直接說道,“譚心用迷香将花鈴誘入了房中。”
盤子一頓,“現在呢?”
“花鈴正躺在您的床上,譚心剛出門。”
盤子頓時咬得牙齒咯吱響,猛地站起身把書摔桌上,“把她抓回來,拿去喂狗。”
暗衛說道,“老爺吩咐過,不能要譚心的命。”
盤子邊走邊說道,“把她丢冰窖去,快死的時候撈出來,再抽個半死不活,這總行了吧?這可是你們最擅長做的事。”
暗衛這下沒拒絕了,對人的生死拿捏度,他們敢稱之爲第二,就無人敢稱第一。
盤子走得很快,他知道譚心要做什麽,毀了花鈴的名聲嘛。他知道她惡毒,這點他喜歡。可是他沒想到她如此愚蠢,這可就糟心了。
她進門後被他抽了一頓後,人一直挺老實,每天吃喝裝扮,在外面貌美如花的,多讓他省心,省心得都有些無味了。正想着她怎會這麽沉得住氣,就來這麽一出。
也是他疏忽,卻也沒想到她竟然找花鈴的麻煩。
爲什麽?
盤子有些想不通,思前想後才終于明白過來,她定是以爲他喜歡花鈴。
可他不娶她,所以譚心想把這件事坐實,逼他娶她。這樣一來,花鈴就成了妾,就低她一等,完全可以随時羞辱花鈴。
如果換做别的男人這事可能就成了,可奈何她碰上的是自己。
盤子原本還想如果她能安分些,就爲她謀條生路,但現在他完全沒了這想法。
他面色陰沉,眼有寒光,如果譚心此時站在他面前,她估摸已經是個死人了,暗衛也别想攔住他。
進了房間,盤子走到床前一瞧,果真是花鈴。
此時又一條暗影從窗戶躍入,在他耳邊低語兩句。盤子蓦地一笑,“她是豬不成,好了,我知道了,都退下吧。”
他打發了人走,才掀開覆在花鈴身上的被子,俯身把她抱起,這一抱就皺眉,“看着挺輕的怎麽這麽重,比我還重。”他搖搖頭,把她穩穩抱在懷裏,直接從正門走了,想了想,送到廂房去安置了。
酉時已過,沈來寶卻還沒看見他要等的姑娘,花鈴和自己一樣,從來都是隻會早到不會晚到,如果晚到也一定會讓人來知會一聲,但現在卻沒有。
沈來寶從巷子拐彎處出來,往那邊看去,仍不見人。片刻又看了一回,倒是看見個嬌俏身影的姑娘緩步走了過來。隻是看見那人走路的影子,沈來寶就知道她不是花鈴。
那姑娘一步一步往他的方向走去,臉也在燈籠光火的映照下清晰顯露,原來是譚心。
譚心走出巷子,又走了幾步,才停下來,鳳眼微挑,打量他一眼,“沈來寶?七夕佳節你這是在等誰,花鈴麽?”
沈來寶知她本性,從來都不會主動接近她,見她問話,便點了點頭,應了一聲“是”。
話落,譚心就冷冷一笑,“你今晚等不來她了,她今晚有别的人要陪,她也是不要臉,跟别人鬼混,還約了你。”
沈來寶臉色一沉,“不許說她半句不是。”
譚心微覺意外,她沒想到沈來寶先說的不是問她後半句,而是不許她說花鈴是非。從小就是天之驕女的譚心頓生嫉妒,花鈴哪裏比得上她,論樣貌論家世都不及她,可爲何偏是誰都喜歡她。她知道花鈴方才出去是爲了見他,她順着方向尋來,果真看見了他,好好演的戲卻被他冷言一句,眼神頓時乖戾,“你不信?可我信,因爲她現在就躺在我和我夫君平日睡的床上!她和我相公勾搭在了一塊,你不信自己去看看!”
沈來寶知道花鈴肯定是出了什麽事才沒有按時赴約,但譚心說的話他一句也不信。他甚至覺得是譚心将花鈴打暈了放在那床上,他倒是可以把她帶出來,可是萬一她想不開怎麽辦?畢竟小花是古人。
他心一驚,也正是這一驚,才讓譚心安心,好在沒将藏在袖子裏的香料拿出來,再故技重施。她後續的打算還有很多,如果沈來寶不信不肯去,那她也将他迷暈,帶去和花鈴躺一塊,橫豎要毀了花鈴,讓她受盡指責,到時候看沈家還會不會讓她進門。
看潘孜還如何喜歡她!
沈來寶提步就往潘家跑去,想着在潘家人發現之前,把花鈴抱出來。
他知道小花忽然暈倒跟譚心脫不了關系,所以到了大門時,他忽然想起來,步子一停,看得正竊喜的譚心莫名,“你不進去捉奸?”
“捉奸?”沈來寶說道,“捉什麽奸,花家千金還在巷子那等我,我先走了。”
譚心愣神,抓了他的衣袖就瞪眼道,“花鈴就睡在我相公的床上,她不在巷子裏!”
“在,她當然在。對了,我正好要去買點東西,弟妹也一起去吧。”沈來寶已經不打算過去,至少不會當着譚心的面過去。一旦他去了,小花真躺在那,那譚心就可以大肆宣揚。可如果他拖住譚心一起走,那譚心沒辦法作妖,她的奸計也就無法得逞。
再有,盤子沒說今晚要出門,那他必然還在家,遲早會回房。他相信盤子的人品,也相信他會把花鈴安排妥當,所以現在不讓譚心去房裏“證實”花鈴在那,就可以了。
譚心完全被他弄糊塗了,這到底是唱的什麽一出戲?
猛然,她明白過來——其實沈來寶也怕潘家人,所以不敢來捉奸!
她頓時冷笑,什麽狗屁東西,平時這樣高高在上,實則是個草包,浪費她的苦心。她見沈來寶真的要走,還打算讓自己也出去,這可怎麽能行。她大聲喊道,“你不去我去!你不要你的小情人,我還要我的相公。”
說完就跑,沈來寶沒想到她竟然來這一出,着實不明白爲什麽她要針對花鈴,平時也沒得罪她吧,瘋子麽。
譚心哪裏跑得過沈來寶,沒跑兩步就被他抓住了。譚心幹脆破罐子破摔,轉身往他胳膊上來了一爪子。
有所準備的沈來寶吃痛忍住,沒有松手。譚心見奇襲不成,抓了自己的衣襟往下扯去,她動作幅度奇大,似乎要露出酥丨胸來,驚得沈來寶松手偏頭。
可譚心終究是個大家閨秀,哪裏會真的拽,不過是騙人的手段,他一松手,又朝自己房裏沖刺。
這裏已經進了内院,譚心又熟悉這裏的路,等沈來寶追到廊道,就見譚心幾乎是破門而入,他的心頓時一沉,也疾步跟進裏面。
譚心此時兩眼發亮,在漆黑屋裏都能看見光來。她跑到床邊,抓住被子就往上掀,想到沈來寶的神情和以後幾人撕破臉皮的模樣,就禁不住笑了出來,聲音頓是得意又張狂,“看啊,沈來寶,你的意中人就睡在這,睡了我的相公!”
沈來寶心中頓生陰霾,巨大的不安襲來,他害怕花鈴多想,害怕她因爲這件事受了打擊。
“什麽?我什麽時候成了沈來寶的意中人了?”
沈來寶一頓,譚心的笑聲驟然停下,隻覺一口血哽在了喉嚨,驚愕得說不出話來。
也不知道是誰進了屋裏點上了等,兩人都無暇去看,等燈火亮起,亮了滿堂,就見床上的确坐了一人,但也隻有一人,那人還是盤子。
盤子悠然看着兩人,又笑看譚心,“你說沈來寶喜歡我?哎呀,夫人,就算你知道我什麽什麽,你也不能覺得我好男色,否則我娶你做什麽,擺設麽?”
回過神來的譚心往床上搜尋了好幾遍,完全沒有藏人的蹤迹。她知道盤子把人送走了,花鈴根本不在這。那就是說,他也知道了……自己的……意圖……
這才想明白的譚心忽然全身冰冷,看着還在笑的潘孜,那笑,恐怖至極。她心頭一冷,連唇齒都在哆嗦,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麽蠢事。
盤子笑着抓了她的手,笑意越來越深,越讓人冷進骨子裏,“七夕佳節,我該好好陪你過的。沈來寶,你該不是還要留在這吧。”
沈來寶剛才就在想盤子肯定是把花鈴安置好了,聽見這句話,他便直接出去。果然,剛出房門,屋檐上就跳下一個暗衛,示意他跟随。
行了兩步,盤子屋内傳來一聲凄厲慘叫,正是譚心的聲音。他微微皺眉,譚心這一次,真的惹怒盤子了。他搖搖頭沒有停步,隻想找到他的小花。
但願……但願她不會有任何陰影才好。
暗衛帶他到了一個廂房前,他剛敲門,背後就掠過一陣風,偏頭看去,暗衛已經不見了蹤影。
“小花?是我。”
裏面沒有人應聲,他又喚了一聲,才聽見裏面有動靜。他輕輕推開門,屋裏隻點了一支蠟燭,照得滿屋昏黃。而花鈴就坐在床上,抱膝發呆,見他來了,也是擡眼看了看,沒有吱聲。
沈來寶看着她的呆滞模樣,微微愣神,幾步就跑了過去。因她就坐在床沿,又面向外面,沈來寶怕她看不見自己,便半蹲在床前看着她,“小花,你怎麽了?”
花鈴剛解了迷香,腦子還有些糊塗。可她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一聽他問,眼淚忽然就止不住了,從面頰滾落,看得沈來寶驚慌,“小花,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譚心她對你做了什麽?我去讓人喊個大夫給你看看,你别亂走。”
“别走。”花鈴伸手捉住他的衣裳,怔怔看他,淚又在臉上刷了兩道淚痕,“譚心用了卑鄙手段,對我用了迷香。還……還将我放到盤子哥哥的床上……”
沈來寶就知道譚心用心險惡,那個毒婦!他仍是半蹲在她面前,摸摸她的腦袋,“我知道,譚心剛才還想拽了我去,還好盤子發現得早,沒有讓她壞了你的清譽。”
“已經敗壞了啊。”花鈴顫聲,“我睡了别的男子的床,蓋了那人的被子,還被他抱到這個房間來。是我大意了,我不該這麽不小心,可是已經發生了,我……”
她說着,手抖得幾乎抓不住他的衣服,可是又不想就這麽松手。她害怕一松手,他就要走。
幾近要松開時,忽然被他握住,把她的手都握在他的手中。她微微愣神,滿眼的淚都看不清眼前人。正要抹淚看得清楚些,就被擁入懷中,将她緊緊抱住,“你沒錯,錯的是譚心。她陷害你,你爲什麽要道歉。”
“可是……”
“可是什麽?蓋了别人的被子,被陷害躺了别人的床,這不是你的錯。如果你真的這麽覺得,那是不是哪天我也被人這麽陷害,你也要說我到處留情?肯定不會的,因爲你信我。所以如今我也不會,因爲我信你。”沈來寶沒有這樣抱過她,雖然想過抱着她會是什麽感覺,但此刻完全沒有半點念想。他隻想告訴她,這件事她沒任何錯,他也不會有任何嫌棄她的想法。
他要憎惡的人,隻有譚心。這筆賬,他遲早要跟她算!
“小花。”沈來寶緩緩松開她,握着她的雙肩說道,“我信你,我也信盤子。我方才猜到譚心要做什麽時,就想拖住她,等盤子發現你後,自然會将你安置妥當。”
花鈴此時才意識到,她的擔心是多餘的。
她終于忍不住抱住他,埋首在他肩頭哭了出來。
沈來寶不曾見她這樣哭過,聽得心都碎成了渣,抱着她又喊了一聲她的名字,“今天七夕,你哭紅了眼,讓人看見,還以爲我欺負你了。”
花鈴慢慢止了哭聲,埋頭在他肩上蹭了蹭,把眼淚蹭了去,“臉哭花了,不好看,不去看花燈放孔明燈了。”
沈來寶想見她,花鈴卻抱了他不許他瞧,埋頭在他脖子一側,“難看,不要看。”
他隻好僵着身半蹲在她面前,過了好一會,他禁不住問道,“小花,你睡着了麽?”
“沒有。”花鈴鼻音還有些重,她挪了挪腦袋的位置,低聲,“這個七夕,我很開心。”
沈來寶頓時覺得她吓傻了,明明受了這麽大的委屈和驚吓,還哭鼻子了,竟然說開心。
“你總說山盟海誓沒有用,我也覺得的确沒用,可有時候我又會想,你怎麽會連山盟海誓也懶得說。口頭承諾不給,那真發生了什麽事情,你真會如平日那樣待我麽?”
沈來寶靜靜聽她說,鼻音還在,聲音又似帶了哭腔。他知道她又哭了,隻是這一次不是驚吓。
花鈴又環手輕輕抱他,下巴抵在他肩頭上,輕聲,“如今我知道了,無論發生何事,你都不會丢下我,信着我,護着我。來寶哥哥,我真的想嫁你了,不想再這麽躲躲閃閃,一起出門,一起去看花燈,不會再被人這樣陷害。”
沈來寶微微笑了笑,“那你趕緊嫁我吧。”
“好啊。”
沈來寶微愣,隻覺她腦袋微動,脖子上忽然被她印了一記很輕很輕的唇印,聲調微抖,羞澀又認真,又有淚滾落在他脖間,滾燙不已——
“快去喊媒婆吧。”
沈來寶眨眨眼,有點回不過神來。好一會他才想到,他這是……被小花求婚了?!
他竟然被小花求婚了!
他啞然失笑,“現在我就去喊媒婆!明□□陽剛在山頭冒尖,我就讓媒婆去你家。小花,你等我。”
花鈴已經不應答了,有些話說多了,她也羞呀。
隻是情到深處,忍不住。
“小花,你再坐一會,我去後門看看有沒有人,給你守着,不會讓人看見的。”
說完他就往外走,走了幾步又回頭看她。可屋子就那麽點大,回了幾次頭,到底還是出了房門。他臨走時将門關好,就去後門望風去了。
花鈴看着離開的男子,破涕而笑。她想起方才盤子爲她解了迷香後,讓她在這裏等沈來寶時說的一句話——
“你别哭呀,就算全天下的人都不信你,沈來寶也會信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