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然不知自己被“沈來寶”坑了的沈來寶還想着要在花老爹面前表現好一些,依據他偶爾聽來和打探得來的迹象看來,在這年頭花老爹的品行是難得讓他覺得可以成爲朋友的人。
他走上前去要和他問好,忽見花鈴擰着小眉頭肅色,一臉拒絕,“來寶哥哥,你乖,不要朝我爹爹扔東西。”
沈來寶:“……!!!”
自知劣迹斑斑的沈來寶懷裏抱着花老爹給的一袋糖回了家,沈夫人見他早早歸來,小臉卻寫滿懊悔,忙問道,“來寶,今日去馬場受委屈了麽?”
今日同樣早歸的沈老爺也問道,“是不是沒有合意的馬?不急,爹明天就讓人再買一百匹回來,你慢慢挑。”
一百匹……就爲了給兒子當玩具般的挑選。沈來寶感慨了下沈老爹真是個大方人,疼起兒子來也豪爽。隻是他懊悔的不是馬,而是在想還能不能交到個好朋友,“馬駒挑好了。對了,爹,花家叔叔回來了。”
沈老爺幾乎是立刻站了起來,“終于是回來了。”
沈夫人說道,“老爺可是有事要找他,以前可沒這麽歡喜過。”
一句說來,沈老爺倒覺最懂自己的人還是她,笑道,“對,來寶智開,但書院裏的先生教的哪裏夠,所以我想逢初一十五書院小休時,就讓來寶過去跟花老爺學學。”
沈夫人一頓,“還學?來寶每日去書院,放堂後又要去校場,如今還養了一頭小馬駒。您沒瞧他晚上回來偶爾還會去跟花鈴練字麽,這多累呀。”
沈老爺闆着臉道,“婦人之見,今日辛苦是爲了明日的榮華鋪路,小小年紀就驚怕辛苦,那日後可怎麽辦?他已經浪費了十年光景,不能再拖了。”
沈來寶倒是沒什麽,在這古代,一沒網絡二沒魔獸,閑下來反而會發慌,倒不如将時間填滿。而且沈老爺說得沒錯,他已經“浪費”了十年,得好好補補,“娘,我也想學。”
聽兒子這麽說,沈夫人的心并不好受。轉念一想,兒子去的是隔壁花家,近水樓台先得月啊……
爲了兒子的終身大事,爲了沈家的未來兒媳,沈夫人這才覺得歡喜起來,立即改口,“那你去吧,爹娘這就備禮去爲你求個好先生。”
說罷兩人就商議起來要備什麽禮,已然把兒子忘了。沈來寶看着兩人苦惱糾結的模樣,有些恍惚。第一次知道,原來這就是父母……
這裏已經沒他什麽事了,沈來寶便回房去看書。忽然又想到他砸花老爺的事,心裏有點黯淡,“阿五,我朝花老爺丢了幾次東西?”
阿五面色爲難,還是老老實實答道,“從小到大見了面十有八丨九都要扔。”
沈來寶幹笑兩聲,阿五忙補充道,“可您扔的是金珠子!”
沈來寶覺得像花家那樣的人家,被扔金子和被扔垃圾沒什麽兩樣。阿五絞盡腦汁,又補充道,“少爺第一次扔的時候,花老爺把金子都拾掇好送回來了。結果被老爺知道,老爺就抽了您一頓。後來第二次送回來,老爺又抽了您一頓。再後來花老爺就不還了,那金珠子我估摸都能堆一箱子了,花老爺不虧。”
說者兩眼在冒着金光,聽者再次趴倒桌上,心裏有兩個想法——沈來寶那個敗家子;沈來寶那個大傻子。
唯一可以安慰的就是……還好他扔的不是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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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平生幾近兩個月沒回家,廖氏一聽丈夫回來了,當即從窗台小榻上下地找鞋,剛穿上一隻想了想又将鞋脫了。婢女俯身将鞋擺正,多嘴問道,“夫人不去迎接老爺麽?”
廖氏輕抿唇角,挑了挑眉道,“不去,去那麽久,得背根荊棘回來我才能原諒他了。”
門外一聲輕笑,“荊棘沒有,珍珠鏈子倒是有一條。你要不要?”
廖氏探頭去看,那進屋的人果真是自己的丈夫,一眼看去還是白白淨淨的書生模樣,一點也沒瘦,看來在外頭的小日子過得還是挺好的,她輕哼,“不要。”
花平生已經拿着盒子走到跟前,坐在小榻上。下人齊齊意會,退了出去。門剛關上,花平生就在她臉上親了一口,“要不要?”
廖氏瞟他一眼,“不要。”
花平生蓦地笑開,“那看來我你也不要了。”
廖氏捉了他的手,“才不要什麽珍珠,你這次去了兩個月,真狠心。”她忽然想起了什麽來,“你是不是碰見什麽難事了?”
花平生笑笑,“像嗎?”
“是你也不會說的,一向都如此。”廖氏總覺得丈夫碰到了什麽難事,否則不會這麽晚回來。花家是生意人,可生意哪有隔壁做得大做得廣,最遠的店鋪來回一個月的時間綽綽有餘了。隻是丈夫不說,她也不多問,若她能解決,他定會說的。所以結論就是她也幫不上忙,不願讓她心煩。她倚在丈夫懷中,摩挲着他的手掌問道,“鈴鈴見了你沒?”
“在門口碰見了,纏着我說話。”
“那你怎麽不陪她?”
花平生歎道,“再多陪一會,我身上就要背兩捆刺才能請罪成功了。”
廖氏撲哧一笑,“德性。”她繼續摩着他寬厚的手掌,又道,“近來她總跟隔壁沈家少爺玩在一塊,今日剛出門呢,也不知道是去哪裏,竟不告訴我。”
提到沈來寶,花平生問道,“來寶他方才沒沖我丢東西了,也是奇怪。”
“說到這個我倒是想起來了,來寶他上月掉水裏差點溺死,可誰想竟是因禍得福,醒來後人竟聰明了,我瞧着,比一般的孩童都要聰慧,就是不認字,這不,這半個月常來找鈴鈴習字。”
花平生笑笑,“難怪不朝我丢金珠子了,真是一大筆損失。”
廖氏笑道,“損失什麽,不要霸占我們一個箱子才好。”
說着她就往床邊那大箱子看了看,不得不說,沈來寶這些年當真丢了不少錢,可沈老爺從不過問,底子厚的人家,到底是不同的,能将金珠子當石頭扔。她摸了摸丈夫的鬓角,真怕哪日會生出白發來,“我們這樣的日子過得也挺好的,你總想着賺那麽多錢做什麽,累着自己。”
花平生握了她的手,用臉磨了磨,“父親當年揮霍無度,将家裏值錢的東西都典當得差不多了,母親又好面子,我們覺得日子清淡些無妨,可母親年邁,不能讓她老人家受委屈。”
“所以你就苦了自己,你也不想想,大伯家……”廖氏說着就覺得氣悶,如果單單是供養他們二房一家,不用理會大房的事,日子過得不知道有多好。
“大哥當初如果不是爲了救我,也不會廢了兩條腿,我不顧着他們,就太對不起大哥了。”
“我又何嘗不知道,隻是他那個敗家兒子總來煩人,你下次真的好好訓他一頓,這也是爲了他好,别拉不下面子。”廖氏更生氣了,“不說了。”
花平生也不想回家還說這些,抱了她要溫存,被廖氏輕輕推開,“大白天的,你自個睡會吧。”
溫軟的身體從手中離開,花平生輕歎一聲,隻能躺下歇息。剛睡一會,旁邊有人枕來,微微睜眼一看,她也沒走,就在一旁陪自己。他心生暖意,将她緊抱,奔波勞碌了兩個月的心,總算是找到可安放的地方了。
幾近申時,沈老爺估摸着花老爺休息夠了,這才攜帶夫人去拜訪。
花平生和廖氏也正好起來,稍作整理就去大堂見客。四人寒暄一番,沈老爺才說道,“今日前來,是爲了我那不成器的兒子。他近來好學,但難尋良師,聽見花老爺回來,就想拜托花老爺給我兒指點指點,初一十五書院休學,便想在那兩日麻煩花老爺。”
花平生眉頭略皺,“這件事我本該答應的,隻是初一是我去店鋪清算賬目的日子,十五也得去陪我母親齋戒誦經,一日不出佛堂。”
這兩件事都是不能替代更改的,沈老爺滿腹勸語,都無法施展了。廖氏忽然輕語插話,“我聽說來寶放堂後會去校場,那不如一個月停兩天,那兩日就來這吧。”
花平生知道她素來怕麻煩,也更怕麻煩到他,可沒想到這次竟然爲個孩子說好話,他笑道,“對,倒是可以這麽辦。”
比起校場來,自然是來花家求學更好,沈老爺想也未想,就道,“好好,就這麽辦吧。有勞花老爺了。”
“沈老爺客氣了。”
送走沈家夫妻,花平生回身問妻子,“怎麽替來寶說好話了,那孩子你可沒少氣他吧。”
廖氏笑道,“他如今不同了,到底什麽事我也說不清,等你教他兩日,定會對他刮目相看。”
花平生倒是好奇,到底要怎麽個刮目相看。
深谙打鐵趁熱的沈老爹決定明日兒子放堂後就讓他去找花老爺問學,用早飯後他跟兒子一說,沈來寶就道,“我喂了馬就回來。”
沈老爹臉一黑,“馬有花老爺重要嗎?”
沈來寶語塞了片刻,才道,“爹。不是這麽比較的,我昨日剛領了馬駒,今日就失約喂養,馬會養不熟。”
“胡說!”
沈來寶當然知道這是胡說,可花鈴一定會這麽覺得的!她是通情達理,可她也執拗,還有稚童的天真,“我喂完馬就回來。”
“你敢!”
沈來寶撫額,正琢磨着要怎麽說服固執的沈老爹,就聽老太太用拐杖怒敲地闆,“好好說話,吼什麽吼!”
沈老爹立刻蔫了,“哦……可是娘,花家老爺真是個好先生,别說一匹馬,就算是一百匹,也比不上花老爺的。”
沈老太太說道,“你這是想我孫子考狀元嗎?我兒,我們沈家出不了讀書人的,你别再想了,做個商人有什麽不好,那些官家人還不是得看我們的臉色。”
沈老爺知道這個理,可他不甘心。他沒有考到半點功名,便将希望寄托在兒子身上。而且他真覺得兒子是有這個可能,到時候家裏有錢兒子又是個官,多好的事兒。
“爹。”沈來寶說道,“都說君子一諾價千金,如果跟一匹馬都不能遵守約定,那跟人更不可能。我去喂馬最多三刻,少的那三刻,我夜裏會将它補回來,哪怕懸梁刺股,哪怕挑燈夜讀。”
沈老爹深深爲兒子的決心所感化,頗爲驚訝,又頗得安慰,總算是緩和了面色,語重心長道,“那你定要懸梁刺股補回來。”
沈來寶:“……”重點爲什麽會是懸梁刺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