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來寶不吃燒餅?
怎麽可能,他不是把秦琴家的燒餅攤子一口氣全都買光了嗎?
按照沈來寶的性格,他應該不會想着幫人家把燒餅買完幫助對方,他讨厭的東西,隻怕根本不會入眼。
那是秦琴撒謊了?
她爲什麽要撒謊?
沈來寶有些糊塗了,那麽小的姑娘,來跟他唱這一出戲做什麽……
末了見花鈴還在直勾勾的看自己,對……好像露餡了。
正嘗試着要摸狗的花鈴伸出手指探了探,成功摸上小狗耳朵的她見沈來寶還在發呆,便扯了扯他的袖子,“來寶哥哥你在想什麽?”
“小花妹妹,我真的不吃燒餅嗎?”
“對啊,你從來不跟我搶,給你吃你還推回給我,說幹巴巴的不愛吃。不過呀,棗泥糕杏仁糕之類的你是吃的。”花鈴想了片刻又自語道,“你最喜歡的還是肉,各種肉,不愛吃青菜,嗯。”
沈來寶不由捏了捏自己的肚子,沒長膘也是奇迹了。
花鈴又說道,“隻是來寶哥哥,爲什麽你之前不吃,現在又吃了?”
沈來寶定了定神,蹲身摸摸她的腦袋,“人的口味是會變的。”
花鈴睜大了水靈靈的眼看他,太正經八百了。她伸手捏了捏他的臉,“來寶哥哥,自從落水醒來後,你就變得很不一樣了。可是……”
沈來寶的脊背有點涼,他以爲在花鈴面前不裝傻子也沒關系,畢竟隻是個六歲的小姑娘。
花鈴忽然展顔,“可是我覺得你這樣挺好的,因爲你再也不會被人欺負了。”
都說童言無忌,卻沒人說過童言也可以字字暖心。沈來寶怔了片刻,花鈴不懂他的變化意味着什麽,但卻是衷心爲他的變化高興。
不會像大人那樣糾結他到底爲什麽變聰明了,這種聰明又會爲他們帶來什麽變化。花鈴想的,就隻有一個——你變聰明了,以後就不會被欺負了。
沈來寶像是受到了劇烈的沖擊,被一個小姑娘給沖擊了像被樹皮層層包裹的心。
許久,他才又摸了摸花鈴的頭,半晌無言。
過了半個時辰,葛嬷嬷提醒花鈴要去學女工了,沈來寶才抱着小狗回去。敲開門,管家見了他也不驚訝,直接請他進去。等沈來寶走了幾步才想起來,問道,“你怎麽不驚奇我早歸?”
沈家的下人總是一驚一乍的,性子頗得沈老爺真傳,這會不喊不叫的,着實讓沈來寶奇怪。
管家微微笑道,“方先生來了,這會正和太太說着話呢。”
訪問家長啊這是……沈來寶把小狗交給他,讓他栓院子裏先,等有空了去給他倒騰個小房子,免得在院子裏風吹日曬,等它熟悉了這就能解開繩子了。
他理了理衣服,這才往大堂走去。
下人早就進去禀報了,以爲兒子失蹤了的沈夫人聽見兒子回來,放下心來。方先生怕她揍沈來寶一頓,便說不急。所以沈來寶走進裏頭時,就看見兩人無比淡定的坐在那看着自己,反倒将他襯得像個頑童。
“來寶。”沈夫人急切道,“你去哪裏了?”
“去了隔壁小花家。”
沈夫人蹙眉搖搖頭,本以爲兒子懂事了就不用她操心了,誰想一聽方先生登門拜訪,還說了他剛才在書院做的事,她就有些心灰意冷。
方先生見他到了家,也起身告辭了,沈夫人一路道歉送他到門口,要讓車夫送他回去,他也婉拒了。
等她折回來,沈來寶就道,“娘,方先生說了什麽?”
沈夫人歎道,“誇你呢,說你機智過人。”
還以爲被告狀的沈來寶眨眨眼,“那爲什麽母親看起來一臉憂傷的樣子?”
沈夫人看了他好一會,沉默許久,才道,“算起來,你從書院出來,也有大半個時辰了,可你卻甯可去隔壁家,也不回家跟娘說。娘知道……娘做不了主,當不了家,所以你不倚靠我。娘不是怪你,是氣自己。”
沈來寶愣了愣,他一直以爲沈夫人的性格懦弱甚至昏庸,可是沒想到道理她竟然都懂。但爲什麽她懂,卻仍不改?他默了片刻問道,“那爲什麽不改變一下?我看……連姨娘都有些欺負你來着。”
沈夫人搖頭,“來寶,你還小,娘本不該和你說這些,可是娘覺得現在的你聽得懂了。都說娶妻娶賢,納妾納嬌,賢是什麽?就是處處忍讓,以夫爲天。我怕你爹覺得我不賢惠,日後姨娘又生了兒子,便将我休了,你也要跟着受苦。所以我處處敬着他,希望以後就算妾侍爲他開枝散葉,也不要忘了我的好。”
指望着聽隐情的沈來寶訝然得說不出話來,他愣了許久才在心裏憋出一句話來——一派胡言!
沈老爹固然是想要個兒子,固然是好女色,但爲了兒子爲了女色而抛棄糟糠,也分明是他自己骨子裏渣。就算沈夫人再怎麽謙讓忍讓,也會因爲沈老爹的渣屬性而被抛棄的。
可沈夫人卻堅信隻要以夫爲天,就能躲過一劫。甚至最後也會認爲,正是因爲她的忍讓和順從,才逃離被休的命運,還保護好了孩子。
沈來寶身爲一個男的看得清沈老爹在想什麽,但沈夫人卻還是自己欺騙着自己,自我麻痹。
如果沈來寶一直這麽傻氣,沈老爺真得了個兒子,沈夫人兩母子也肯定會被遺忘。姨娘再得寸進尺些,以商人家不大在乎妻妾地位的做法看來,很有可能将妾扶正,把他們趕走。
沈來寶忽然覺得自己能抓到一手好牌,也是有很大運氣的,比如沈家就他一個兒子。
但現在情況不同了,他不能保證沈老爹能老老實實看他長大到可以自立的地步,說不定哪個姨娘得寵,沈老爹就又把注意力轉移了。
他想好好長大,保護好沈來寶的娘,有機會好好孝敬沈老爹,而不是日後跟沈老爹反目。
要做的事還有很多啊,比如怎麽改變沈夫人。
沈老爹晚上回來,聽說了這事,細節已經被方先生隐去,隻聽了個大概。但就是這個大概,也足夠讓他高興的了,誇贊道,“我兒聰明。”
聽丈夫誇兒子,沈夫人才覺安心。末了又想到兒子今天更自己說的話,有些神遊。
“賢惠的意思應該是持家有道,上下和睦,人人敬重,人人服氣。有威儀,卻不讓人心生怯意。”
她拿着剔杖挑開蠟油時,還在想着這話,難道……她做錯了?
“對了,現在是什麽日子?”
“三月十二日了。”
沈老爺說道,“正好,如今桃花開得正旺,大後天帶來寶去看桃花,陶冶一下文人氣質。”
沈夫人心思一動,賞花啊……近水樓台先得月的事她可沒忘,試探着說道,“小姑娘都愛看花花草草的,不如把花鈴也喊了去吧,給來寶作伴也好。“
見他一口答應,還十分喜悅,沈夫人忽然覺得原來自己說的話丈夫會聽的。這一想,竟有種滿足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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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三,桃花開。桃花期短,但因今年無雨水無狂風,到了中旬,桃花還開得很豔。
沈來寶以前對花粉過敏,見了大部分的花都得将自己裹成個粽子,所以從沒好好賞過花,要麽是遙遙相望,要麽是隔着屏幕看。如今的他不過敏了,一聽要去賞花,一口就答應下來。
隔壁廖氏也正好要找個機會去,沈家相邀,又說可以在那桃花莊住上一晚,客氣了兩句就結伴同行了。那桃花莊占地千畝,但莊子就一個,不過五六十間房,達官貴人都得從年前開始預定。
問及爲何能在那個地方拿下七間房子,沈夫人雲淡風輕的說道,“我們沈家每年都會買下他們那裏一半的桃子。”
廖氏立刻明白,不過足足一半,那得多少桃子。爲鄰多年,沈家的确是财大氣粗,但打交道的話,卻不會高高在上,無怪乎當初她不喜隔壁住人,丈夫聽說是沈家,卻說無妨。
沈來寶自第二日回到書院,發現柴啓和孫吉都沒來,聽說是告假了。他剛拿了書出來,方先生就喊了他出去,将書也拿上。
一聽把書也拿上,沈來寶想了想,這根本就是被退學的套路。
柴家來告狀了?洞主頂不住壓力決定犧牲他了?
如果真是這樣,沈來寶也覺得沒關系,真是這樣沒骨氣的書院,倒不如換一個。
他拿着小書包出去的時,正好秦琴來了。秦琴見了他輕輕招手,笑得溫和。沈來寶心裏卻有根刺,他沒忘記,秦琴說的那件事——路過她家的燒餅,買下了她家全部的燒餅,母親才有錢看病。
謊言?還是善意的謊言?
秦琴見他神色不對,問道,“怎麽了?”
沈來寶搖搖頭,“沒什麽,方先生喊我,不知道要做什麽。”
秦琴笑道,“那你快去吧。”
方先生已經在前面石凳上等了他一會,見他過來,開口就道,“從今日起,你就去中班吧,洞主那邊已經點頭了。那裏的孩子都比你大三四歲,但我覺得你不會有壓力的。”
不是退學而是跳級?沈來寶訝異,“爲什麽?”
方先生輕輕看他一眼,“我倒覺得你去大班也能應對,雖然明明隻是個十歲的孩子。”
來到這一直被看輕的沈來寶忽然被看重了一回,心頭不由咯噔,隻能幹笑兩聲掩飾。裝孩子裝久了,他都覺得自己多了幾分稚氣,不那樣老成了。
到了中班,沈來寶的出現俨然成了一道風景線。都是十四五歲的人,全都把他當成了小豆丁。
先生安排位置,衆人“讓來寶坐前面吧,這麽矮的個頭”。
沈來寶:“……”
中午吃飯,衆人“來來來,來寶吃多幾塊肉,正是長個子的時候。”
沈來寶看着碗裏的肉堆成山,感受到了滿滿的愛——對小屁孩的愛。
先生問課業,喊到他的名字,等他信心滿滿的站起來準備大展宏圖,先生打量他幾眼後,面色便和善了,“答不出來也沒關系,不要哭喲。”
“……”蒼天啊,這裏的畫風完全不對,讓他回去制霸小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