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來寶從秦琴那問了一遍同窗二十三人的名字,秦琴似也不在意他記不記得住,他問什麽,她就答什麽。有了她的幫忙,沈來寶很快就将班上的大緻情況打探清楚了。
那帶頭潑水的小惡霸就是柴啓,人是聰明,但很自大,家境富裕,在班上是一霸,沒有人敢惹他。
要想找到人證,沈來寶覺得不可能了,秦琴是可以,但隻有她一個,其他人都包庇的話,方先生也不會信。柴啓還有可能威脅同窗,讓他們反咬他一口,那時候就難辦了。
可總不能就這麽被欺負。
書院鍾響,沈來寶站起身準備收拾書回去。可秦琴已經俯身去疊他的書,還拿帕子一本一本吸了吸封面上的水,這才交給他。
雖然細心,可沈來寶還是覺得怪異,大概是姑娘眸中神色太過傲氣,顯得犀利。
“你先進去吧,别讓人看見我們在一塊。”
秦琴看他一眼,欲言又止,最後還是說道,“我有個鄰居在你家做幫工,他說你近日病好了,我很開心。”
沈來寶這才明白爲什麽人人都道他是傻子,秦琴見他談吐正常卻不說什麽,原來是早就知道了,這會親眼驗證,更加相信沈家少爺恢複正常了吧。
他晚她一步回去,那柴啓正和别人閑聊,見他進來,眉眼一擡,對面就有人伸出腳來攔他。
沈來寶低眉掃了一眼,隻當做沒看見,快走到那攔路虎前,用力擡腳,踢中那人小腿,疼得那人急忙收腿,低聲喊痛。沈來寶回頭看了一眼,眨眨眼,回頭繼續走。
柴啓猛地站起身,這傻子連腳都傻了不成。他欲要上前,方先生正好進來,便忍住了。
等申時放堂,他要再找沈來寶,可人多,沒找到機會,隻能看着他上馬車。他氣得甩袖,往自家馬車走去,正好看見秦琴走過,上前就将她攔住,“你中午跟那傻子說什麽了?告狀了是不是?”
秦琴頓下步子,轉身冷盯他,“是又怎麽樣,敢做不敢當了?”
“别以爲我不知道你要做什麽,你看中沈家的錢了,你想從那傻子身上撈好處。”
“是又怎麽樣?”
柴啓本意要拆穿她,讓她難堪,可她句句承認,反而讓他啞口無言。難怪他心裏對她總是有點發毛,隻因他欺負慣了人,都是懦弱聽話的。
秦琴不同,她由裏到外都在告訴他——我沒什麽可失去的,我也不怕你欺負,有種來拼個兩敗俱傷。
“瘋子!”他啐了一口,轉身往自家馬車跑去。
秦琴輕笑一聲,也不在意,步行回家去了。走時她看見從旁邊過去的沈家馬車,不由擡頭看那華麗蓋頂,似流水洩在四面的紫色流蘇,光是那幾根流蘇的面料,就已經夠她吃喝一個月了。
羨慕、嫉妒、決心,一起湧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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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來寶把書裝在布包裏帶了回去,到家後沈老爹還沒回來,他去跟沈老太太和沈夫人問了安,不等沈夫人問他今日情況,他拿了紙筆就走,“我去找小花教我寫字。”
說完就沒了影,沈老太太樂呵呵道,“我孫兒真上進,你瞧他那股幹勁。”
沈夫人笑道,“是啊,明天我就去給他物色個先生吧。”
沈老太太忙說道,“不要不要,念書是好,可他去書院一天,回來又得學,多辛苦。”
“但他這不是也去了花家麻煩人?”
“跟小花鈴學,想學就學,想玩就玩,比在先生那輕松多了。而且……”沈老太太笑得隐晦,“而且讓來寶有理由多和小花鈴待着,不也挺好的。那話怎麽說來着,兩小無猜,青梅竹馬,近水樓台先得月。”
沈夫人雖然覺得婆婆想多了,兒子還小,哪懂這些,不過聽來也有些道理,打小養養感情,萬一以後真成了呢?
想到花鈴那懂事的孩子,沈夫人也覺高興。
沈來寶可沒有想那麽多,他隻想着快點認多點字,這樣無論做什麽都更方便些。
因沈來寶對花鈴的“救命之恩”,廖氏已經不攔着他來找女兒玩了。那次吸血事件後,她倒覺得,沈來寶正直勇敢,秉性不錯。反正孩子還小,就讓兩人做玩伴吧,而且她兩個哥哥也少回來,多個可靠的哥哥保護,倒好。
就是不知道今日聽來的事是不是真的……沈來寶不傻了?
好像的确是真的。
沈來寶剛進院子,就聽見一陣稚嫩歌聲,隐約從花叢中傳來,像是靈鳥出谷。往那一看,花鈴正在手上絞着紅繩,嘴裏哼着歌謠。
“小花。”
花鈴往那看去,起身就跑過去拉住他,“來寶哥哥陪我玩繩花。”她這才想起今日他去書院了,又道,“書院好玩嗎?”
不等他答話,她就自問自答道,“肯定好玩,要不然怎麽誰去了那都能待上一天,不好玩的話,來寶哥哥肯定早就跑回來了。”
沈來寶啞然失笑,“是啊,小花你說的真有道理。”
花鈴晃了晃小腦袋,得意一笑,“當然。”
雖然得意,可并不是自大的笑。沈來寶摸摸她的頭,說道,“我陪你玩繩花,然後你教我認字吧。”
“好呀。”
花鈴教的好,沈來寶也專心學,等沈家來喊人吃飯時,才發現已經過了一個半時辰。
回到家中,沈老爺早就等在那了,見了他就笑吟吟問道,“來寶,今天在書院過得怎麽樣?學了什麽,有人欺負你沒?”
“沒有,都挺好的。”沈來寶想了片刻問道,“爹,‘沈’字裏面是六個點還是五個點來着?”
沈老爺頓了頓,片刻更是高興,認真答道,“六個。”
“噢……”沈來寶謹記心裏,這裏的字非繁非簡,非隸非篆,全新的字體,又複雜又無迹可尋,學霸變學渣,實在是心酸。
沈老太太笑道,“不要問了不要問了,讓下人上菜吧,吃飽了就洗洗睡覺。”
沈來寶本來還想吃飽了去找花鈴的,但想到自己可以廢寝忘食的學,也要給花鈴休息的時間,就沒提了。他忽然想起來,“爹,我們家馬場有馬生了馬駒嗎?”
當“爹”這個詞喊過一次後,再喊就不難了。同理,喊沈老太太沈夫人也一樣,隻要真将自己當做他們的兒子,一旦接受這個設定,就好了。
“有六匹母馬快生了,估計就是這月底。”
“到時候我想去看看,挑一頭小馬駒。”
沈老爺大喜,“我兒想騎馬?行行行,男子就該會騎馬,這樣才像個男子漢,英姿煞爽的,日後當不了狀元就做個将軍,好好好。”
沈來寶幹笑,沈老爹真是個愛腦補的漢子。
書院逢初一十五、逢假休息,這才三月二十四,離放假的日子遠着。沈來寶已經去書院四天了,那柴啓似乎是家裏出了什麽事,接連三天都沒出現。他沒來,沈來寶也樂個自在,在書院裏上上課,中午吃飯養養狗,回到家就找小花補課,日子過得充實滿足。
轉眼到了二十六日,柴啓終于來了,他一來便在那高聲說話,沈來寶想聽不見都難。原來是有個堂姐成親,住得遠,就告假跟着長輩去喝喜酒了。這本是好事,可柴啓卻連連嗤笑,“那新郎官長得真醜,我那堂姐也不知道是怎麽了,竟然看上那頭豬。對,你們是不知道,他們家有多窮,又遠又窮,過去都沒地方住,還得讓我們住客棧。”
“那客棧是你們付的錢?”
“他付的,但那客棧破破爛爛的,周圍又吵。看,我都瘦了。回來的時候他還給我們家回了一根大火腿,我爹爲了讨好彩頭,讓我帶來這裏中午吃。”
沈來寶擡眼看去,柴啓笑得正得意,結婚本是好事,結果被他說得這樣不堪。家裏雖窮,可也好好招待了,回過頭來卻這麽說自己的堂姐夫。
白眼狼啊白眼狼。
他搖搖頭,繼續看書,廢寝忘食了幾天,能看懂一些小兒剛認字的書了,不懂的他就圈畫起來,等回去問花鈴。
他剛低頭,柴啓的目光就已經落到他的身上。他轉了轉眼,在那故作斯文的傻子臉上來回打量,沒有上前,也沒有吭聲。
到了午時,沈來寶和其他人一樣一起去膳食堂。
許是柴啓回來了,原本會偶爾跟他說話的同窗也離他遠了些。沈來寶也不怪他們,人都是欺軟怕硬的,他要是有柴啓那麽兇,現在已經成了山大王了吧。
“沈來寶。”
聲音熟悉,他回頭看去,果真是秦琴。
秦琴幾乎沒有停步,從他身旁走過,說道,“柴啓他們又去了你的位置。”
沈來寶皺眉,這又是要折騰什麽。秦琴剛走過,他卻看見柴啓和他的三個小跟班往這邊走來,似乎很是愉悅。
素來心寬的沈來寶沒有回課室,填飽肚子要緊。
用過午飯,沈來寶一如既往去喂枇杷樹下的狗,還摸了摸它的腦袋,這才回去。
因爲要喂狗,回去得比其他人晚。今日在課室外頭,就聽見裏面議論紛紛,也不知道在說什麽。他撥開人群要進去,不知誰喊了一聲“沈來寶來了”,衆人就齊齊往他看去,目光怪異。
柴啓一步上前,說道,“沈來寶,你爲什麽這麽晚才回來?是不是去哪裏躲着吃我放在桌上的肉了?”
沈來寶本該迷糊,但想到柴啓的小動作,下意識眉毛一挑,“哈?”
氣勢洶洶,風雨欲來,但柴啓大概不知道,他是風雨,那他就是雷公。
——敢污蔑我,我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