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力氣很大,把沈來寶扛在肩上跑了許久也不喘氣,可憐沈來寶剛吃飽,胃頂在他肩頭那,一颠一颠的差點沒把他颠吐。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那人總算是停了下來,幾乎是将他摔下。
沈來寶被摔得一陣暈乎,袋子忽然濕了,有水滲入,耳邊水聲嘩啦,他頓了頓,又要溺死他?
“阿福,我知道是你。”
外面沉默片刻,便有手扒開袋子,沈來寶剛伸出腦袋,就見阿福一手握了塊石頭往袋子裏放。
沈來寶打量了一眼四下,身坐河岸,河水尚淺,不過沒入膝頭,可後面卻是湍流,看不見底。他看着阿福将一塊塊石頭往裏放,便挪了挪位置。
阿福頓住,見他瞧自己,瞪眼道,“你再看,我就用石頭敲你腦袋,縮回身去。”
“你不敢,你要是砸死我,那就必然不是自殺,沈老爹肯定會追究,那你的處境就危險了。所以先把我溺死在麻袋裏,再把我拖出來,讓我順流而下。這樣一來,我身上沒傷痕,又曾經失足溺水過,這次人們也會覺得就是我又犯傻了。”
阿福不斷抓着石頭往裏放的手一抖,睜大了眼看他。
沈來寶擰了擰濕漉漉的袖子,笑道,“不要怕,既然你敢給你主子戴綠帽子,那就要想好後果。偷了人家的妾侍又不用擔責,世上哪裏有這麽便宜的事。”
阿福怒得伸手就要掐他脖子,沈來寶擡手一攔,“不要掐,不然這就變成了他殺,你大白天的消失在宅子裏不辦事,你說官府會不會盤問盤問你?”
“……你到底是什麽人,沈來寶是個傻子,你分明不是!”阿福聲音滿是恐懼,幾乎想用手中石頭将他砸死——唯有将危險的東西置之死地,才能沒有威脅。
“我是沈來寶,可又不是他。”
他擡頭一笑,稚童的笑本該充滿童真,可這一笑,卻讓阿福覺得恐怖。他揚起手中石頭就要往他腦袋上砸,手臂剛起,就被人猛地抓住,用力往後一擰。他慘叫一聲,往後倒去,竟是滿眼的壯實大漢,約莫七八人,每個都能将他一腳碾死。
沈來寶扒拉掉身上的石頭,從麻袋裏站起身,撣去衣服上的石子,看也不看面無血色的阿福,“押去沈家吧。”
阿福哀嚎叫着,想爬過去求饒,沈來寶擺擺手,“一切回去再說,現在不要煩我,不然……”他俯身往他脖子上以指滑過,“哼。”
阿福不敢嚎了,一路試圖逃走也沒用,這些人是沈來寶讓阿五好好挑選的。
不但個個身強力壯,而且身手了得,爲此,他還花了不少錢。隻是錢再多,也換不來一條命,所以也值了。沈來寶拖着淌水的衣服慢悠悠地回家,等把三姨娘和阿福這兩根刺送進大牢,那他就可以“恢複”正常了。
不用裝傻充愣了,也就有更大的自主權,就算拒絕長輩什麽事,也不會被當做傻子不懂事。
想到這,連腳步都輕松多了。走着走着他又想起一件事來,停下步子,後頭的人也齊齊停住。
他轉身掃視一眼八人,看着那爲首的人兩眼一彎,“好漢,你會演戲嗎?”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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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老爺午歇剛起,還沒緩過神來,正洗着臉,就聽見下人來禀報說一夥人扭送着家丁阿福進門,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他跑到前院一看,見個個漢子虎背熊腰,忙擺手示意下人把護院通通喊出來。
一人上前,說道,“沈老爺好,沈老爺不必驚慌,我們沒有惡意。我們是秀兒的親人,聽說她無故溺死在沈宅,但頗爲蹊跷,多方打探之下,得知秀兒是他人所殺,兇手,就是這叫阿福的下人。”
沈老爺被說得一愣一愣的,阿福也沒想到沈來寶不直接指證他,卻叫别人來,他詞都想好了,隻要說是沈來寶犯傻了,纏着他去河裏給他抓魚,誰想剛下水,就沖出八個人把我抓住,現在還污蔑他。
可沒想到沈來寶不按常理出牌!
趴在大門後看着懵神的阿福的沈來寶輕笑兩聲,事實證明沈老爹從來都不信他這個傻兒子,甚至因爲長久的“經驗”,很容易讓他先入爲主,覺得是他又胡鬧。更何況這次涉及人命,昨天還傻乎乎的他今天就揪出了兇手,換做誰都不會信。
所以他不打算出面,就讓他們解決去吧。
沈老爺愣了愣,“幾位可有證據?”
那人說道,“查找證據時,我又發現了幾處不對勁的地方,這阿福平日和秀兒無冤無仇,可爲什麽要痛下殺手?後來才查明,原來這阿福跟沈老爺的三姨娘有奸丨情!”
沈老爺似被魚骨哽住,氣道,“休要胡說八道!”
那人說道,“沈老爺先不要動怒,我并不是亂說。秀兒過世後,三姨娘便開始供佛燒香,甚至前往寺廟求了兩道符,一個自己帶着,另一個,送給了阿福。”他上前将阿福脖子上的平安符扯下,遞交給沈老爺,“您可以看看三姨娘那裏是不是也有同樣的平安符。”
阿福氣道,“這符是我娘給我求的,去的也是東山寺。”
“咦?我可沒說三姨娘去的是東山寺。”
阿福一愣,一瞬不知道說什麽好。
那人又道,“除此之外,還有秀兒的死因,她死時背上被綁了一塊大石頭,但依照姑娘家的力氣來說,根本背不動,更何況石頭還是從池塘裏挖出來的,一來一往,廊道那卻沒有一點水漬殘留。所以秀兒不是自殺,而是被人溺死在池塘,再被人綁上石頭假裝自盡,大人也可以讓官府的人好好查查,不要認爲是個下人就不了了之,畢竟,這可能會牽扯出妾侍偷丨情的内丨幕。”
沈老爺沉聲,“去把三姨娘抓來。”
兩個下人立刻過去抓人,可一會就隻回來一個,“老爺,三姨娘她跑了,屋裏空蕩蕩的,妝奁盒子掉了一地,裏頭的首飾都沒了!”
雖然官府還沒來查清,但沈老爺知道做賊心虛的理,沒事跑什麽,那就是有事,心裏有鬼!
被戴了一頂綠帽子的沈老爺捂住心口,他怎麽比不過一個下人了,竟要壞他沈家的名聲。他氣急敗壞道,“将她抓回來!”
阿福癱瘓在地,韓氏這一跑,就将他們的奸丨情坐實,再沒有反轉的可能了。既然都是死,那就魚死網破好了。他大聲道,“老爺,少爺被鬼附身了,那個不是他。是他命這些人抓住我的,他們根本不是秀兒的親戚,都是少爺花錢請來的。”
沈老爺哆嗦地指了指他旁邊,“這樣的少爺能布下抓你的局?”
阿福莫名,往旁邊一看,隻見渾身濕漉漉的沈來寶正拿着根冰糖葫蘆在旁邊吃,四目一對,便沖他呵呵傻笑。阿福差點沒氣暈過去,哭号,“老爺您信我,這事真的是少爺策劃的,他不傻,他真的不傻啊。”
沈老爺也想兒子不傻啊,這一說簡直戳到他的痛處,“來人,去把知州大人請來,快去!”
自知大限将至的阿福痛哭失聲,頭上忽然被人輕拍,擡頭看去,沈來寶微微對他笑了笑,無聲一笑,笑得得意又……猖狂嚣張。
沈來寶哼着小曲起身,又咬了一個糖葫蘆,甜,真甜。
從明天起,他就要慢慢“變得”聰明了,在沈家,在大央,在這陌生的世界裏,好好的活下去。爲了自己,也爲了那——從未謀面的沈來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