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船出海,萬裏揚帆,最開始的時候總是讓人激動的。
無論是因爲大海的遼闊而心生震撼,亦或者是心悸。
這全然不同于陸上生活的風景,自然是讓人津津樂道。
以魏紫衣爲首,小司徒爲輔,裹挾着于勝男,以及東南西北四位姑娘,天天從船頭跑到船尾。
從船尾跑到船頭。
楊小雲開始尚且能夠矜持,後來也就與她們同流合污了。
蘇陌閑着沒事,就帶着白虎釣魚去。
沒有孤舟,沒有蓑笠翁。
隻有一艘大船,一個總镖頭。
他武功非凡,力道運用之妙存乎一心,根本不需要觀察魚線,若是有魚當即便有感知。
随手一抖,便是一條大魚。
結果釣了一個上午的魚,回頭一瞅,愣了,魚呢?
我那麽多魚呢?
将懷疑的目光放在了趴在那裏小憩的白虎身上。
白虎雙眼緊閉,眼珠子在眼皮底子底下一滾一滾的,顯然在裝模作樣。
蘇陌繼續逼視。
白虎打了個飽隔,全是一股魚腥味。
從那天之後,蘇陌釣魚就再也不讓白虎跟在他的身後了。
自己這邊辛辛苦苦釣魚,結果全都便宜了它。
倒是天上的信鷹,偶爾會從半空之中垂落,将躍出海面的魚兒捉住,然後邀功請賞一樣的送到蘇陌的跟前。
這樣的日子最初的時候,自然是巴适得很。
隻是随着時間的流逝,這興奮與喜悅,就逐漸的變成了麻木。
再好吃的東西,每天吃也會膩。
再好看的風景,每天看也會煩。
尤其是這大海之上,更是如此。
每日裏都對着這海天一色,活動範圍也隻有這艘船的上上下下。
原本的興奮退卻,逐漸的就有些無聊了。
好在船上人多,沒事湊在一起聊聊天倒也可以排遣寂寞。
再有就是,當船隻靠岸的時候,可上島體會一下不同的風土人情。
不過,現如今遇到的幾座島嶼距離落霞城都比較近。
島上建築雖然有些不同,卻大差不差,也看不出什麽特别。
如今這艘大船,正在駛離的島嶼名叫三俠島。
在這座島上,蘇陌他們又一次進行了淡水的補充。
其實船上的淡水足夠,但是每逢島嶼,總是不免補充一些,讓船上的淡水始終保持充足的狀态。
避免在關鍵的時刻,因爲少了一次補充,導緻捉襟見肘。
而這座三俠島,蘇陌他們也不陌生。
一年前就從那兩位滄瀾神刀弟子的口中聽說了這座島。
因爲自東荒而入南海的那艘大船,第一站便是抵達了這三俠島。
這座島是因爲當年出現了三位蓋世豪俠而得名。
隻不過那些事情年深日久,縱然曾經縱橫一時,如今也已經歸于平凡。
沒有什麽像樣的江湖勢力,也沒有什麽特别的事情發生。
蘇陌等人在島上停留了半日,倒是聽到了一些關于那艘大船的傳聞。
不過,經過一年的時間發酵,那艘船在這座島上,已經快要被傳的神乎其神了。
可信度早就十不存一。
唯一值得相信的就是,這艘船,真的出現過。
并且至今爲止,仍舊未曾被南海任何一方勢力奪得。
離開三俠島之後,宋元龍找到了蘇陌,态度頗爲凝重的跟蘇陌說,三俠島再往裏面深入,就算是正式踏入南海了。
那是落鳳盟也未曾觸及之所。
三俠島之前的海域是什麽模樣,大家都知道。
但是三俠島之後,就是道聽途說了。
宋元龍今年得有四五十歲,許是天天風吹日曬的關系,皮膚黝黑且粗糙。
他用那更加粗糙的手掌,在臉上抹了一把,這才說道:
“三俠島之前,是咱們落鳳盟經常往來之所,自然是熟門熟路。
“但是再往前,就不太好說了。
“不過,這一片海域并不太平,經常有海盜出沒,所以落鳳盟也就極少涉足。
“畢竟,如果在海上起了沖突,可能會影響現如今的買賣。
“彼此之間秋毫無犯自然是好,若是鬧将起來,可能會平添波瀾。
“唯有的幾次探訪,還是因爲當年魏大盟主在位的時候,曾經着人送禮物過去打點。
“隻可惜……”
他說到這裏,搖了搖頭有些無奈:
“南海上和咱們陸上不同,哪一山哪一寨,咱們陸上都是明明白白。
“但是海上……
“這送禮連個門路都找不到。
“偶爾遇到一個劫船的,人家也不容你打點。
“畢竟搶了你,你打點的東西是人家的,命也是人家的。
“最後平白起了幾場沖突之後,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隻知道事不可爲,爲了少添波折,也就不許咱們再貿然深入了。”
蘇陌知道這是在給自己提個醒,便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然後就讓宋元龍去忙活自己的了。
他自己站在原地發了一會呆,這才來到了另外一個房間。
這裏算是蘇陌在這船上的書房。
進門就能夠看到先前他給小司徒等人展示過的那副地圖。
三俠島如今自然也在其中。
而沿着三俠島繼續深入南海,需要經曆一座接着一座不同的島嶼。
如果按照正常的路線來走的話,蘇陌他們其實是應該在一座名叫【赤鹽島】的地方,調轉航線,一路往西方探去。
但是這一次不行。
南海齊家還在赤鹽島以南,需要繼續往南探訪。
但是在抵達齊家之前,将會先抵達孤瓢島。
小司徒這一趟的目的,就在這孤瓢島附近。
蘇陌看來看去,發現這海圖着實是沒有什麽可以研究的餘地。
一條道走到黑,隻要不迷失方向,怎麽都能夠抵達所在了。
正想着呢,身後有腳步聲傳來,回頭看去,楊小雲已經到了書房門口,正倚着門框看着自己。
“嗯?”
蘇陌摸了摸自己的臉:“可是有什麽不對?”
楊小雲輕輕搖頭,隻是說道:
“今夜你得給紫衣渡入内力了。”
“……”
蘇陌沉吟了一下,輕輕點頭:“距離上一次,過去了多久?”
“五天吧。”
楊小雲歎了口氣:“她今日陰陽二氣又一次沖突了,時而面色蒼白,通體如冰。時而面色绯紅,體若驕陽。
“隻希望能夠早一日抵達齊家,看看那所謂的純陽之物,到底是什麽……
“花盟主對此諱莫如深,并未說明。
“倒是讓人心中生疑。”
“許是有什麽不方便的地方吧。”
“嗯。”
楊小雲點了點頭,問道:“你在這看什麽呢?”
“宋老大說,接下來的航線就完全深入南海了,我看看咱們這一路途徑。”
蘇陌說到這裏,卻是微微一頓:
“隻是有一件事,咱們也得稍微留心。
“那兩個人所畫的這幅海圖上,并沒有見到南海淬心觀。”
南海淬心觀。
這五個字是當日自無生堂離開之後,大堂主萬玉堂專門給蘇陌寫了一封信中提到的。
沒頭沒尾,跟誰都不挨着。
忽然之間提到了這個,總是讓人心中覺得不對。
蘇陌懷疑,這可能跟那所謂的天羅傘有所關聯。
這一年來,蘇陌也曾旁敲側擊的從那兩個滄瀾神刀的傳人口中打探過這個地方,然而卻一無所獲。
這幾日到了大海之上,經過島嶼下船補給的時候,蘇陌也跟島上的人詢問過。
也沒有任何消息。
卻不知道,究竟是因爲沒有深入南海之中,還是另有因由。
楊小雲聞言也點了點頭:
“這個地方若是能夠找到,确實是應該仔細探探。
“不過,你也莫要考慮這麽許多了。
“一年來操心勞力,如今剛得了幾天的空閑,就先好好休息休息。”
蘇陌聞言,卻是忽然一笑,耳根子動了動,聽到外面并沒有什麽動靜。
索性一把将楊小雲從門口給拉了進來。
楊小雲一愣,他們夫妻兩個自然是心有靈犀。
蘇陌這一拽,楊小雲就知道他想幹什麽。
不禁臉色微微一紅:
“夫君……大白天的,這還是在書房……”
“噓!”
蘇陌擠眉弄眼。
這一出若是讓江湖上的人看到的話,恐怕這東荒第一高手的威名,頃刻之間就得塌的幹幹淨淨。
楊小雲忍不住伸手捏了捏蘇陌的臉:
“羞也不羞?”
“福伯催着想要照顧小少爺,咱倆怎麽也得不分黑天白日的好好忙碌一場,終究不能叫老人家失望對不對?”
蘇陌湊在楊小雲的耳邊低聲說道:
“左右這幾日的時間,正好沒事,不正應該探尋此道?”
“你這人……明明是你還不想要孩子。”
楊小雲伸手在蘇陌的身上狠狠地掐了一把:
“如今江湖未平,驚龍會也未曾露出端倪,若是有了孩子的話,爲人所制,那該如何是好?
“這話可是你當時對我的‘諄諄叮囑’‘良言勸告’。
“現如今,也好意思拿來當借口?”
“啊這……”
蘇陌啞然。
正常的夫妻兩個成親一年,怎麽也該有所出了。
他們兩個都是身強體壯,武功高深之輩,又沒有隐疾在身,若是想的話,福伯早就抱上小少爺了。
奈何蘇陌卻不想這麽早就要孩子。
理由便是方才楊小雲所說的那些。
驚龍會端倪未現,若是有了子嗣,爲人所擒,那豈不是受制于人?
再怎麽也應該等他們所做的大事,有所成就之後,再去考慮這件事情。
如今卻被楊小雲拿來做擋箭牌,不想跟他在白日裏胡鬧。
不過,這并沒有什麽用。
兩人尚且年少,一身力氣無從宣洩,自然是點火就着。
不過片刻的功夫,楊小雲便已經被他糾纏的面色發紅,就要任憑其胡作非爲。
卻在這個時候,腳步聲驚現。
夫妻倆便好像是偷情的男女一樣,倏然之間便已經分開。
慌忙整理衣服。
敲門聲碰碰響起,外面傳來了魏紫衣的聲音:
“蘇總镖頭在嗎?
“開門開門,小司徒找你有事。”
然而等了片刻,未見門開,不禁有些納悶:
“嗯?明明聽宋老大說你來書房了,怎麽不開門?難道不在?”
楊小雲這邊率先整理好了衣服,然後狠狠地在蘇陌的胳膊上掐了一把,這才緊忙來到門前,打開了書房的門戶。
魏紫衣聽到門聲,回頭一看,頓時一笑:
“小雲姐,你也在啊……
“你家蘇老魔呢?
“嗯?你臉怎麽……”
說到這裏,她忽然恍然大悟,臉色騰地一下就紅了,忍不住對楊小雲擠眉弄眼,又看了看門内,滿臉都是八卦之色。
楊小雲臉色更紅,輕啐了一聲:
“别瞎打聽,你這陰陽相沖之症如何了?”
“每一次都是那麽一時半會而已。”
魏紫衣笑了笑:“消停了之後,就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
說到這裏,就見到蘇陌從書房裏走出來。
魏紫衣當即便用古怪的眼神去瞅他。
蘇陌狠狠地咳嗽了兩聲,瞪了魏紫衣這個攪和人家好事的‘壞人’一眼:
“小司徒找我有什麽事?”
“小司徒今日見我陰陽二氣相沖之症發作,便給我和小小都看了看。
“然後她說,有話要跟你說。”
魏紫衣說道:“她腿腳不便,我就幫她跑個腿。沒想到啊,沒想到……這大白天的,嗯,蘇總镖頭見諒啊,見諒。”
“……”
見你個頭啊!
蘇陌瞪了這虎妞一眼,拉着楊小雲便擺了擺手:
“前頭帶路。”
“呸。”
魏紫衣啐了一聲,領着兩個人去找小司徒。
房間之内,小司徒正伏案揮毫,聽到腳步聲回頭,這才連忙叫了一聲:
“蘇大哥……”
她開始的時候,叫蘇大哥三個字,總是感覺不好意思。
後來也不知道楊小雲跟她說了些什麽,她也就坦然了許多。
這會也敢當着衆人的面,如此稱呼蘇陌了。
蘇陌點了點頭:
“聽魏虎妞說,你找我?”
魏紫衣頓時在蘇陌的背後,對他龇牙咧嘴,張牙舞爪。
這船艙之内沒有外人,她算是原形畢露了。
小司徒點了點頭:
“魏姐姐的陰陽相沖之症,我已經看過了。
“歸根結底,确實是因爲體内陰陽二氣不平所制。
“有蘇大哥你經常給她傳入内力,則可以暫緩此症發作。
“隻是,這法子飲鸩止渴,治标不治本。
“我也聽魏姐姐說了,咱們這一趟本就是要去齊家,尋求解法……
“這方面倒也沒有什麽可說的,如果能夠找到純陽之物,我倒是可以給魏姐姐譜寫一份丹方。
“配合服用,或許能夠補充這方面的不足之處。
“這一趟找您過來,主要是還是因爲小小姑娘……”
她說到這裏的時候,眉頭微微皺起:
“她體内的内力充盈,卻又無法收歸己用。
“我琢磨着,可以借行針之法,爲其梳理淤積的内力。
“隻是我嘗試了幾下之後,卻總是被小小姑娘的内力反震,以至于梳理未成,倒是讓我受了傷。”
蘇陌一愣,連忙問道:
“你傷得如何了?”
“無礙的。”
小司徒笑着搖了搖頭:“我已經服下了療傷的丹藥,不會留下後患的。
“但是小小姑娘這邊,卻已經到了刻不容緩的地步。
“她體内經脈,穴道,盡數被這鼓脹的内力充盈到了極限。
“若是再不梳理,恐怕會有性命之虞。”
小司徒說道:“我内力不足,所以想請蘇大哥助我一臂之力。
“讓我借你的内力行針。
“另外,我寫了一些方子。
“等下一趟靠岸之後,還請蘇大哥着人去買。
“配合這些,做成藥膳,給小小姑娘食用。
“說不得,可以減少她每一餐所能夠獲得的内力。
“又可以讓其滿足口腹之欲。
“不會傷及自身。
“隻不過,這方子是我初拟,具體效用如何,還得再看看。”
她說着,将手裏的方子交給了蘇陌。
蘇陌拿過來掃了一眼,有看沒有懂。
雖然每一個江湖中人,對于醫藥一類的東西,總是得有些了解。
畢竟受了傷,也可以給自己醫治。
可蘇陌闖蕩江湖至今,别說身受重傷,連個油皮都沒有被磕破過。
故此接觸這些東西就太少了。
放眼東荒,就認識兩個大夫。一個是死醫徐賢。
但對此人的了解,也僅限于,他開的藥讓柳随風叫苦不疊。
另外一個就是小司徒了。
她是醫道大家,開出來的方子必有高妙之處。
蘇陌看不懂也不求甚解,讓楊小雲收起來。
當即便請小司徒給甄小小施針。
甄小小此時正躺在地上,在這船上衆人都可以到處溜達,唯獨她步履維艱。
縱然是白虎都有輕身之術,唯獨她哪裏都去不得,生怕一不小心将甲闆一類的地方,給踩得出現裂痕。
回頭蘇陌再克扣她的口糧。
此時此刻,小心翼翼躺在那裏,滿臉都是可憐巴巴。
小司徒微微一笑,取出銀針,正要讓東南西北四位姑娘擡她上前。
卻忽然聽到外面傳來了喧鬧之聲。
衆人舉目往外看,不過在船艙裏自然是看不到什麽,但是腳步聲很快就已經到了門口:
“總镖頭,瞭望台上,有夥計發現一艘船隻。
“看模樣,不像是個正常路數,有可能是海盜。
“請您給個章程。”
屋子裏的幾個人都有些驚訝,沒想到這剛剛離開三俠島不久,就遇到了海盜了?
魏紫衣下意識的開口: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蘇老魔,你看?”
蘇陌點了點頭:
“言之有理,既如此,靠過去瞅瞅!”
魏紫衣兩眼珠子發直……
你管這叫言之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