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下幾日仍舊是籌備。
出海這種事情,對蘇陌他們來說,本就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回。
經驗都是聽别人說的,千頭萬緒總擔心準備的不夠。
好在落鳳盟從不将蘇陌當成外人,船上的水手夥計,全都是落鳳盟出來的。
掌舵的更是經常于海上行走。
雖然未曾真正深入南海,卻也是個老把式了。
船上這方面是一則,另外一則也是紫陽镖局這邊餘下來的事情。
蘇陌這一趟出門,自然也得帶幾個人。
除了他自己和楊小雲之外,還帶上了傅寒淵和于勝男。
餘下的徐鹿,劉默等人,卻是留在了镖局之内。
這邊的事情也得有人運籌。
如今徐鹿武功日盛一日,雖然打人的功夫仍舊不怎麽樣,但是乾坤點穴大·法卻是極爲精進。
再加上他本身的輕功分屬不凡。
驟然出手,未等對方看清楚人在何處,便已經被點在了當場動彈不得了。
而這一年中,蘇陌還傳授了他神行百變,以及風神腿中的第一式。
這兩門功夫,甚合此人心意。
蘇陌也發現了,此人于輕功一道,有着極強的天賦。
神行百變也好,風神腿第一式也罷,都是沒多久的功夫,就已經入了門。
尤其是神行百變,修行的速度比楊小雲還要快上三分。
倒是風神腿的進境,相比之下頗爲緩慢。
内功方面,蘇陌也傳授了他耀陽心訣。
隻不過,這門内功徐鹿的進展就差強人意了。
如今将他留在東荒,是因爲此人行動如風,正可以代替自己在東荒各處亂跑奔走。
而且,徐鹿爲人機敏,合該大用。
除此之外,劉默則是越發的老成持重。
在镖局的一衆镖師之中,極具人望。
留在镖局裏和張镖頭兩個主持大局。
至于胡三刀……他的武功雖然略有平庸,主持大局腦子又不太靈光。
但一來如今他妻子身懷六甲,家人在側,自然不好遠行。
二來,他如今也算是擁有了獨擋一面的能力。
大烈神刀全套刀法已經盡數被他掌握,施展起來也是虎虎生風,非同凡響。
所以,留下來主要和李镖頭他們湊在一起,負責押送平日裏的單子。
至于說帶上傅寒淵,則是用來擋麻煩的。
此人武功不弱,這一年來蘇陌雖然未曾将其收入門牆,卻也指點一些他武學之中的訣竅。
當年三絕門爲了對付天刀門,本就對他的武功進行了一些極爲針對性的打磨。
雖然這無法讓傅寒淵成爲真正的高手,卻也積累了不少的招式經驗。
有蘇陌偶爾的指點,如今也是今非昔比。
帶在身邊,遇到一些不值當他出手之人的時候,讓他出手打發,正是恰到好處。
而于勝男……則是單純的留在身邊調教了。
小姑娘起步晚,頭幾年的功夫也都是在打基礎。
業精于勤荒于嬉。
她終究年齡小,還是放在身邊看顧,才能放心一些。
除此之外,這一年來,魏紫衣還送給了他一件禮物。
那是一隻信鷹!
當然,信鷹是信鷹,卻也不是尋常的信鷹。
落鳳盟養鷹的人說,它是被信鷹給帶回來的。
回來的時候還是一隻剛出生的小鷹,奄奄一息。
養鷹人本來還以爲活不了呢,盡了人事之後就放在了一邊。
沒想到這隻鷹倒是頗爲頑強,硬生生從生死邊緣爬了回來。
養鷹人便按照養信鷹的方式将其養大。
卻發現,這隻鷹遠比尋常的信鷹要大,速度也快,并且比信鷹兇厲的多。
魏紫衣見其不凡,便當成禮物送給了蘇陌。
原本兇厲的信鷹,到了蘇陌的跟前卻老實了許多。
展現出了從未有過的乖巧。
蘇陌也頗爲喜歡它的神俊,便留在了這邊。
這大半年的光景,足迹遍布東荒各處,這隻鷹始終在他的身邊跟随。
爲他給镖局傳遞消息,縱然是七大派,去過一次之後,這隻鷹也能夠準确的抵達所在。
隻是……這半年來,這隻鷹是越來越大。
總感覺還會長的更大。
不知道究竟本身是天地異種,還是因爲天天站在白虎腦袋上睡覺,被白虎城的聖器影響了的關系。
說來這事倒也古怪。
白虎的虎威對于尋常的動物是有着緻命威脅的。
蘇陌騎着白虎出門的時候,從來都隻能包一個院子,讓它在院子裏睡覺。
否則的話,但凡去了馬廄,那些馬都會被白虎吓的腿肚子抽筋,屎尿齊流。
但是這隻鷹對白虎的虎威卻視而不見,開始的時候固然是有些忌憚,後來也就不以爲然了。
尤其是喜歡在白虎的腦袋上站着,耀武揚威,讓人哭笑不得。
不過有了這隻鷹,蘇陌往來南海,倒是可以借它和镖局互通往來。
當然,具體的情況現在說還爲時過早。
至少得等到了海上之後,看看它迷不迷路再說……
該準備的事情,該籌措的東西,基本上都已經置辦齊了。
這一日風光正好,風向也順,正是揚波萬裏的大好時機。
南海灣上,一艘大船之前,來了一行人。
爲首之人,騎乘一頭白虎,頭頂上有鷹唳徘徊,不是旁人,正是蘇陌。
楊小雲坐在他的懷裏。
後面還坐着一個于勝男。
傅寒淵騎着馬跟在身後,在他的旁邊,則是镖局裏的其他弟兄。
劉默,胡三刀,徐鹿,小川等人盡在其列。
甄小小跑的慢,跟在最後,每一步都地動山搖。
在她的手裏,還抓着兩個人。
一男一女,雖然衣着幹淨,但是臉上卻帶着一絲郁郁之色。
這兩位不是旁人,正是一年前從南海出發來東荒的兩位。
蘇陌這一趟,不僅僅要他們口中關于南海的信息,順帶着還将這兩個人也帶上了。
倒不是說蘇陌壓榨他們。
實在是這一年來,又是住又是吃,他們身上帶着的銀子,已經全都用的幹幹淨淨。
到頭來蘇陌這一算賬,不僅僅不用退,他們還得給自己補貼不少。
問他們要錢,他們又拿不出來。
最後索性帶上,讓他們充當活地圖。
算是給蘇陌還債。
仔細想想,這兩位也足夠悲催的。
本來是到東荒曆練來了。
結果沒想到,剛到東荒,下船不到一天的功夫,就入了紫陽镖局。
這一住就是一年。
好容易蘇陌不打算繼續扣押他們了,結果就要打道回府。
這一場曆練,着實是練了個寂寞。
甄小小手中提着兩個人,其實并不影響她的速度。
過去她沒有這麽胖的時候,也不至于跑的這麽慢……
現如今,卻是逐漸難以動彈。
她自己也感覺這狀态很是不妙,長此以往下去,自己怕是隻能坐在地上。
心頭也是頗爲急切。
然而她吃東西的狀态,不僅僅是因爲嘴饞或者是餓。
而是因爲不吃也不行。
那種抓心撓肺,遠勝于其他一切感覺。
甄小小的身邊,則是小司徒幾人。
隻是一邊行動之間,一邊卻也忍不住看向甄小小。
眸子裏若有所思,卻是不知道在想什麽。
一行人聚集到了此處,擡頭看向眼前這艘大船。
這艘船是請了西南一地最好的船匠打造,根據蘇陌所提出來的要求,經過了一年的時間,反複打磨而成。
三條桅杆豎立,上下加上底層船艙,一共有三層。
其内除了儲存了大量的糧食飲水之外,還有不少的房間。
船身外側兩邊,還固定了兩艘小船。
如果船沉的話,這兩艘小船可以拿來備用,關鍵的時刻逃得性命。
大海之上,危機重重,所有的事情并非是人所能夠盡數掌握。
唯有提前将自己所能夠想到的危機,全都考慮到了,方才能夠将兇險壓到最低。
此時蘇陌擡頭仰望,又環顧四周:
“小魏盟主怎麽還沒到?”
“你說哪個沒到?”
聲音忽然從頭頂上傳來。
蘇陌重新擡頭,就看到魏紫衣從船舷邊上漏出了一個腦袋,嘻嘻而笑:
“明明是你們來的太慢,我已經在這上面白白等了你們一個多時辰了。
“若是再不來的話,我就讓宋元龍開船了。”
宋元龍就是這艘船的掌舵之人。
“豈有此理。”
蘇陌哭笑不得:“這是我的船,你說開就開?”
“你才豈有此理。”
魏紫衣哼了一聲:“趕緊上船吧,我已經等不及,想要見識見識海上風景了。”
“也不怕被大魚給叼走。”
蘇陌嘟囔了一句,轉過身來,對劉默說道:
“劉镖頭,镖局裏的事情,就盡數托付給你了。”
“總镖頭盡管放心。”
劉默抱拳沉聲說道:“但叫劉默還有一口氣在,絕不叫總镖頭失望。”
“言重了。”
蘇陌一笑:“若當真有什麽難事的話,盡可以去紫陽門求援。”
“是。”
劉默當即點了點頭。
其後蘇陌又看向了徐鹿,仔細叮囑了一番。
最後一揮手:
“登船!”
該說的全都說完了,沒必要在這裏繼續浪費時間。
他話音落下,坐下白虎早就已經按捺不住,步子一點,身形一躍之下,竟然直接落在了甲闆上。
似乎覺得自己威風凜凜,正要虎吼一聲,震懾一下,卻被楊小雲輕輕的在腦袋上拍了一下:
“消停點。”
“嗷嗚……”
原本一聲怒吼,盡數憋在了咽喉,最後竟然是發出了宛如小貓一般的低鳴。
一世威風盡掃……
可饒是如此,船上的水手們也被吓了一跳。
這頭白虎着實滲人。
雖然這一年來,江湖上已經習慣了蘇陌有一頭白虎當坐騎的事情,落霞城内偶爾能夠看到白虎,人們也時常駐足圍觀。
開始的時候擔心這老虎吃人的事情,現如今已經不再擔心。
可如此近距離的情況下,膽子小的仍舊不免腿肚子抽筋。
好在有蘇陌他們震懾,再加上白虎也頗爲安靜,這才慢慢的放松下來。
身後這幫人中,除了甄小小跳不上來之外,其他的人紛紛跳将上來。
就聽到甄小小忽然吐氣開聲:
“走你!”
就聽到嗖嗖兩聲風響,那被甄小小抓在手裏的兩位南海俊傑,便破風而去。
眼瞅着就要越飛越遠,兩個人吓得臉都白了。
蘇陌眼見于此,飛出兩指,解開了禁锢他們内力的穴道。
兩個人這才下意識的運轉内力,調用輕功,這才穩住了身形,當即施展了一個千斤墜,這才沒有失足落水。
結果還不等再有作爲,蘇陌便又将他們的穴道給點了。
等甄小小爬上來的時候,這艘船隐隐往下沉了沉。
好在大船極大,倒也不至于真的就被甄小小給壓翻了。
待等衆人都已經上船之後,蘇陌站在船舷邊緣,抱拳說道:
“諸位,回吧!”
“總镖頭一路保重!”
下面的人紛紛呼喊。
蘇陌一笑,再回頭,就發現衆人正看着自己。
微微一愣:“怎麽了?”
“等你發号施令呢。”
魏紫衣說道:“雖然船上的人都是落鳳盟出來的,不過現如今都在你的旗下,吃你賞的飯,自然得聽你的話。你不說開船,誰敢亂動?”
“哈哈哈。”
蘇陌一笑,點頭說道:
“既如此……拔錨!”
船上的夥計們聽到此言,當即應一聲諾。
将船錨給拽了起來,固定好。
失去了船錨固定,船隻頓時隐隐搖晃,就聽到蘇陌開口:
“起航!!”
水手們當即各就各位,宋元龍站在船頭掌舵,大船逐漸便離開了碼頭邊上,駛入了南海之中。
待等時候差不多了,蘇陌這才一揮手:“揚帆!”
嘩啦啦一陣陣聲響落下。
三條桅杆上的船帆當即落下,船帆砰的一聲便已經被風給吹滿了。
便能看到,在船帆之上,正有四個大字:紫陽镖局!
蘇陌這一趟,卻是要将這紫陽镖局四個字,直接帶入南海。
不僅僅如此,在這艘船最長的那根桅杆上,還有一處瞭望台,瞭望台上還有一小段桅杆的尖,那裏也有一面旗子。
随風飄揚,咧咧作響。
旗身之上,寫的卻是一個碩大的‘蘇’字!
至此,這艘大船算是徹底下了水,随風逐浪,一路行往汪洋大海。
初行的一段水路,卻是最熱鬧的時候。
這船上多是旱鴨子。
就算是坐過船,大多數也是在大河之中。
對于這萬裏揚波的海域,卻是從所未見。
一時間喋喋不休,被大海的遼闊所震撼。
擡頭所見是蒼天,蒼天連接海面,真個是海天一色。
但是很快,便逐漸生出了恐懼之感。
與這大海相比,這艘大船實在是不值一提,宛如一片孤舟。
大海茫茫,孤舟一片,總是難免讓人生出心悸。
隻覺得身影寥落,固然是矗立于天地之間,卻隻有腳下方寸是立錐之地。
若是失去了這艘船,他們又該如何是好?
震撼與心悸交纏,尤其是于勝男,小臉煞白。
忍不住拉着蘇陌的衣袖,不願放手。
但是再看一會,也就慢慢的放松下來。
讓蘇陌松了口氣的是,至少上了船這些,沒有一個是暈船的。
否則的話,那也頗爲麻煩。
原本是最擔心的是,船上得有一個大夫。
尋常的大夫還不行,須得有一定航海經驗的。
但是這種人實在是難找。
學了一身醫術,有幾個願意将性命别在褲腰帶上,去海上闖蕩的?
不過随着小司徒的到來,這個問題也迎刃而解。
如今再看,衆人又沒有暈船的,也就徹底放下了心。
正拉着楊小雲,準備回船艙看看。
結果就看到白虎正在甲闆上走貓步。
一步三搖,一雙大眼睛裏,全都是惶然之色。
“……”
蘇陌呆了呆,扯了扯楊小雲:
“你看這大貓……咋了這是?”
楊小雲看了一會:“立足不穩?”
“它會輕功。”
“千斤墜它會嗎?”
“……”
蘇陌一時之間倒也真的是答不上來了。
誰知道這老虎會不會千斤墜啊?
會輕功也是推測。
衆人聽他們兩個這麽說,也回頭看向了白虎,都覺得有些好笑。
平日裏威風凜凜,如今卻平添三分可憐。
蘇陌也是哭笑不得,來到跟前拍了拍這白虎的腦袋說道:
“走走走,我帶你休息去。”
在這不遠,便有一個大倉。
是專門爲白虎打造的。
裏面地方寬廣,它不會局促。
将它帶進去之後,它果然尋了一處趴下,很是人性化的松了口氣。
隻是每當大船搖晃,都忍不住乍起腦袋低頭瞅瞅,确定這玩意沒壞,這才放下心來。
兩眼眯縫着,有些昏昏欲睡。
蘇陌輕輕地拍了拍它的大腦袋,然後領着楊小雲離去。
讓衆人各自去尋自己的房間之後,他則是帶着楊小雲到了一處位置頗高的倉房之内。
打開門戶,裏面的地方雖然不大,但麻雀雖小五髒俱全。
在有限的空間之内,桌椅闆凳一類的家具也是應有盡有。
蘇陌将随身的包袱放下,從裏面取出了幾件東西。
金絲地圖,金玉錐,鴛鴦譜。
還有三枚玄機扣。
他既然離開了東荒,這些東西自然不能繼續留在镖局。
怎麽也得随身攜帶才能放心。
這船艙中還另有機關,将書桌推開,靠牆之處有一個暗格。
蘇陌伸手輕緩不一的敲了幾下,當即打開了一個暗門,将東西放了進去,再将這暗格關上。
他不是蘇天陽,不至于在這船艙裏放一個機關桌子。
但是他有三分之一的天工寶錄。
其中奇淫巧技數不勝數,仔細研究了一下之後,親自出手打造了這麽一個暗格出來,并不爲難。
楊小雲站在身後瞅着這一幕,忍不住笑着說道:
“如果咱們這艘船,當真在海上失陷。
“那這大玄武庫,怕是真的再也不能重見天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