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陌今日邀請各位掌門主事前來,不僅僅是爲了提他的謀算。
同樣也是想要将這大有錢莊的事情提出來。
卻沒想到,不等他開口,夏軒然就已經承認了,大有錢莊跟東城七派之間關系密切。
這一點,并未出乎蘇陌的預料之外。
畢竟魏如寒給出的那封信中,已經寫的很清楚了。
大有錢莊兩次危難,都是七大派幫忙護持度過的。
如果說大有錢莊跟七大派之間,沒有什麽關聯的話,那是誰都不相信的。
蘇陌今日當着他們的面,将這話說明白,正是希望他們能就此給自己一個交代。
至不濟也得将這大掌櫃的所在,給查出來。
聞言當即一笑:
“原來如此,卻不知道軒轅聖女對于這位大掌櫃的求助,是如何答複的?”
軒轅小扇稍微正了正身形,看了一眼在場之人,低聲說道:
“這自然沒有什麽可說的了,他得罪了蘇總镖頭,别說是求助于我天心宗,縱然是七大派全都求了個遍,也沒有人能夠保得住他。
“本想直接将此人的頭顱取下,交給蘇總镖頭算做賀禮。
“但是一來禮輕,不足以表達心意。
“二來,說來慚愧,此人如今身在何方,咱們也不清楚。”
“哦?”
蘇陌眉頭一揚:
“連諸位都不知道這位大有錢莊大掌櫃的身在何方?”
“蘇總镖頭有所不知……”
洛長生緊跟着開口說道:
“這大有錢莊來曆頗爲複雜,最初的時候,其人并非是出身于咱們七大派。
“隻是此人頭腦非凡,于商途有其獨到的見解。
“兼且膽大至極,一人遊走東荒,分别尋我七派之人,商談于地界之内開設大有錢莊之事。
“當年的那位大掌櫃,便是憑借這三寸不爛之舌,打下了大有錢莊的基業。
“不過,這錢莊既然是依靠七派而起,自然是年年皆有錢财送入咱們七派手中。
“明人不說暗話,七派不事生産,縱然是名下城鎮之中,每年都會納入相應的稅銀,卻也難說花費。
“自大有錢莊成立以來,這麽多年過去,着實是給了咱們七派不少的錢财。
“隻是随着這大有錢莊逐漸擴大,借着盤根錯節的關系,竟然逐漸開遍了整個東城。
“就算是西南一地,也未曾逃出其掌握範圍。
“當年的七派祖師這才認識到,小看了那位人物。
“覆蓋整個東荒的一家錢莊,其本身到底有多少錢,已經難以想象。
“這樣的财富,縱然是咱們七派看在眼裏,也不免心驚肉跳……
“終究是不想坐視其虎吞天下。”
蘇陌給自己倒了杯酒,輕輕的點了點頭:
“确然如此,如果是我的話,我也看不下去。
“不過大有錢莊既然一直到今日都在,那自然是又有變化了。”
“沒錯。”
夏軒然繼續了洛長生的話:
“便也是在那個時候,大有錢莊這位大掌櫃的,忽然給七派掌門各自送去了一封信。
“邀請衆人會談……
“他是一個生意人,當年的諸位掌門,則是江湖武夫,自然不會怕他。
“當即在與會之日,紛紛趕往赴會。
“此人卻也坦蕩,護衛都未曾找過幾個,就趕來參加。
“并且直言相告,要将這大有錢莊一分爲三,七派共占其二,他本人則獨領其一。
“自稱,自己打下這大有錢莊的基業,終究不能盡數拱手讓人。
“占據其一,算是他這些年辛苦所得。
“餘下其二,盡數交到七派之手。
“然而當年七派祖師并未接受。
“如果接受的話,這豈不是他人辛苦種樹,七派坐享其成?”
蘇陌表面上輕輕點頭,心中卻又暗自搖頭。
如果七派當年當真将這三分之二的大有錢莊盡數吞下。
且不說吃相是否難看,最重要的是,大有錢莊此後打理又該交給何人去做?
又或者,這被那位大掌櫃分潤出來的三分之二,到了七派手中又該如何分配?
怎麽統合管理?
這是一塊巨大的肥肉,卻也燙嘴,一不小心,更是會形成二桃殺三士之局。
反而危險至極。
七派掌門不僅僅需要武功出類拔萃,頭腦心機更是缺一不可,此等境地自然不能輕易接受。
最後接過話茬的卻是三宮主:
“故此,被這位大掌櫃分開的三份大有錢莊,咱們七派一文不取。”
蘇陌笑着點了點頭:“如果是我,我也會這麽做。”
“鬼靈精。”
三宮主白了他一眼,本想再說點題外話,不過這場合終究不太合适,故此繼續說道:
“整個大有錢莊仍舊交給這位大掌櫃,七派祖師本想就此折返。
“結果,那位大掌櫃的卻不願意。
“反而是決定,讓七派入主大有錢莊,統領要職。
“其後每年所獲得的收益,我七派獨占其七。
“留下三成歸他,打理的權限也歸他所有。
“此人說到最後更是以命相挾,跟咱們祖師們說,如果祖師們不同意,他就要死在衆人跟前。
“七派祖師無可奈何之下,隻能答應。
“從那一年開始,七派和這大有錢莊就再也難以拆分出來了。
“不過這些陳年往事,随着時間流逝,也逐漸不爲人所知。
“這些年來,大有錢莊不止換過一次大掌櫃,每一個于商途之中,都是翹楚之材。
“卻是不知道這一次這位大掌櫃,究竟是犯了什麽毛病。
“竟然頭腦昏沉,想要來捋你這東荒第一的虎須。
“而當此人将求助之事,轉入天心宗之後,天心宗當即便派人去尋。
“卻沒想到,那一處早就已經人去樓空。”
蘇陌聽到這裏,手指在桌面上輕輕的點了點,忽然笑着說道:
“前輩,您這該不會是爲了保住這位大掌櫃的,故意這麽說的吧?”
“蘇總镖頭切莫誤會。”
軒轅小扇連忙說道:“您爲咱們東城做所,實在是太多了。可以稱之爲滔天之功!
“咱們東城諸派跟魔教之間争鬥時間之久,還在這大有錢莊創立之前。
“是您給咱們将這僵局打破,如今七派深入永夜谷地界之内,更是連戰連捷。
“這一切都是依靠您,方才有了如此局面。
“咱們豈敢于此事對蘇總镖頭有所欺瞞?
“更何況,這件事情李掌門其實也清楚,您縱然是信不過咱們,又如何能夠信不過李掌門?”
蘇陌笑了笑:“軒轅聖女莫急,我這不也是心中有些急切嘛。
“既然有這話在,蘇某豈敢不信。
“隻不過,實不相瞞,此人若僅僅隻是給我造謠,引得天下江湖來殺蘇某,倒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隻是,此事之中他們卻害死了一個人。
“此人于江湖上的名頭,估計并不入諸位耳中。卻是讓蘇某真心佩服……
“故此,他身死之仇,我卻是不能不幫他報。
“敢問諸位,這位大掌櫃的如今身在何方,諸位可有線索?”
蘇陌手持星海遺砂鐵之事,江湖傳的沸沸揚揚。
但是具體的情況并未流入東城,隻知道江湖上不少人想要奪取這星海遺砂鐵。
而他們調查之下,立刻就知道這其中源頭所在,卻是不清楚,此事之中還有另外一道隐情。
面面相觑之間,三宮主率先開口:
“線索的話,确實是有一點。
“聽說此人曾經着人打造大船,花費極爲奢侈。
“他失蹤之後,這艘船,也不見了蹤迹。”
蘇陌微微一愣:“船?”
“嗯。”
三宮主點了點頭:“此人八成是入了海了,他在這艘船上設立了不少的藏寶室,儲存了許多金銀玉器,奇珍異寶。如今人在何處,卻是無處去尋了。”
“既如此,此人脫離東荒之念,恐怕并非始于今日,也不是因爲得罪了我吧?”
蘇陌心頭忽然微微一動,問道:
“諸位,冒昧問一句,這些年來,他所得到的三成分潤大概能有多少銀子?
“這些銀子料想縱然是如何的驕奢淫逸,怕也是花不光吧?
“大有錢莊的銀票,但凡出了海,便宛如廢紙一般。
“所以,他能帶走的隻有銀兩,黃金一類。
“此人于東城之中,是否還另有藏身之所?”
“所有的藏身之所,已經盡數查過。”
尉遲猛忽然開口,此人言談不多,聲音也是悶聲悶氣,眉頭緊鎖的說道:
“讓人覺得咄咄怪事的,便也在此。
“此人于東城各地,都有藏身之地,可是咱們搜過之後,卻發現,這些地方,全都被挖地三尺,一個銅子都未曾留下。”
“……”
蘇陌輕輕地摸了摸自己的眉毛,緩緩地出了口氣:
“敢問一句,當年七派祖師,可曾查過那位初代大有錢莊掌櫃的來曆?”
“這自然是查過的,來曆清白,查無可查。都不如你蘇總镖頭,橫空崛起,讓人震驚。”
三宮主眉頭微微皺起:“你問東問西的,是不是有什麽想法?說來聽聽?”
蘇陌看了他們一眼,微微沉吟,繼而一笑:
“沒什麽,我就是随口問問。
“隻可惜……如今叫此人跑了。
“我想要爲那位朋友報仇,怕是難了。”
三宮主将信将疑的看了蘇陌一眼,就覺得蘇陌這話不盡不實,必然還有話沒有說。
不過心中疑問并未問出,隻是點了點頭說道:
“你也稍微放寬點心,這人該遇到的時候,總會遇到。
“現在見不到,可能隻是時機未到而已。
“對了,咱們這一趟來的匆忙,你又不提前說明,好叫咱們有所準備。
“所以,你這一場的喜慶的賀禮,咱們都沒有時間去準備。”
蘇陌擺了擺手:
“諸位能夠到來,蘇某足感盛情,賀禮不賀禮的,倒是無妨。”
“這不能夠。”
衆人同時搖頭,最後你看看,我看看你,還是軒轅小扇開口:
“其實,東西本應該是在你大婚當日給你才好。
“不過今天既然已經提到了這大有錢莊,那咱們索性就将禮物奉上。”
說完之後,衆人都看了看玄真。
玄真撓了撓腦袋說道:“蘇施主稍待。”
說完之後,撒腿就跑。
隻看得衆人眼珠子圓瞪,片刻之後,玄真小和尚就已經跑了一個來回,再回來的時候,手裏正端着一個盒子。
尉遲猛一拍腦門:
“你這小和尚,說你是出家之人,不貪戀紅塵錢财,這才将東西交給你來保管。
“嘴裏答應的好好地,說一定會仔細收着,結果竟然不是貼身收藏。
“這若是有了什麽閃失的話,那可怎麽得了?”
玄真小和尚卻撇了撇嘴:“正是随意對待,所以旁人才不知道這其中之物的珍貴。”
說罷之後,将這東西放在了桌子上:
“蘇施主且看。”
他伸手将盒子打開,就見到裏面全都是銀票,紙張一類的東西。
蘇陌微微一愣,将裏面的東西取出,稍微仔細一看,這才是有些驚訝:
“地契?”
“沒錯。”
衆人同時點頭。
“這裏面放着的,是東城各地的地契,不僅僅有房産,還有田産,買賣等。
“原本都是屬于大掌櫃所有。
“但是這些東西,如果他離開了東荒,那便是廢紙一張。
“如果繼續貪戀,反而可能讓咱們尋到痕迹,找到他的所在。
“所以,他一件未取,雖然藏得頗爲隐秘,卻還是叫咱們找到了。
“不過,他手底下的買賣,咱們估計你也沒有時間打理,索性就給你都兌成了銀票,放在了這個盒子裏。
“别小看這區區的一個小盒子。
“有了他,你在東荒各處,皆有落腳之所。
“不過拿到之後,你卻需要有個人幫你打理這些産業。”
三宮主說道:“咱們七派初時可以幫着你整理一下,等你之後人手充足,咱們就脫身出來,絕不侵占分毫。”
蘇陌啞然一笑:
“諸位這手筆可是不小。”
“莫要着急驚訝,這隻是其一。”
三宮主卻擺了擺手:“還有其二呢,說到底,這些都是黃白之物,對于咱們而言,卻又算不得什麽了。
“有道是雪中送炭,錦上添花。
“你如今崛起江湖,咱們就算是想要雪中送炭,也做不到了。
“故此,唯有錦上添花。
“今日索性在奉上第二份賀禮。”
她說到這裏,看了二宮主一眼,二宮主輕輕點頭,從懷中取出了一塊牌子放在了桌子上:
“這是冷月宮的信物,指月令。”
“嗯?”
蘇陌正揚眉,就見到軒轅小扇從袖子裏也取出了一塊牌子:
“天心宗的天心令。”
“真武堂的真武令。”
“遠山劍派的遠山劍令。”
“逍遙閣的逍遙令。”
他們一人從懷中取出一塊牌子,然後一起看向了玄真小和尚。
玄真小和尚滿臉無奈:
“我靜禅寺沒有這些令……不過……”
他微微猶豫之後,從懷中取出了一串佛珠:
“這是我靜禅寺的菩提珠。
“其本身不算什麽信物,不能跟在場諸位的相提并論,但是手持此物如果出現在咱們靜禅寺地界的話,必然會被人奉之爲上賓對待。
“今日在此,借花獻佛……阿呸呸呸!
“阿彌陀佛,出家人豈能口出妄言。”
他輕輕地拍了拍自己的嘴,似乎不舍得将自己打疼:
“在場的諸位哥哥姐姐,都已經拿出了信物,我這個也當成賀禮,送給蘇施主好了。”
“……”
蘇陌看着這一桌子的牌子佛珠,良久無言。
感覺腦瓜子都嗡嗡的。
他是萬萬都沒有想到,這會功夫竟然又出了這麽多的牌子。
隐隐間,他已經聽到了自己那裝令牌的小包袱,正在發出一聲聲的哀嚎。
着實是生命不可承受之重啊。
他硬着頭皮說道:
“諸位,這些令牌……蘇某何德何能,豈敢收下?”
“蘇總镖頭爲東城立下不世之功,今日大婚,豈能僅僅以黃白之物相贈?
“那些東西雖然貴重,然而就心意而言,終究欠缺幾分。
“所以,咱們這一趟來這裏之前,掌門就已經吩咐,将門中信物奉上。
“蘇總镖頭今後若是到了咱們的所在,隻要拿出令牌,自可暢通無阻。”
夏軒然啪嗒一聲打開折扇,搖頭晃腦:
“不僅如此,今日又聽蘇總镖頭直言,想要建立起一個大大的镖局聯盟。
“那自然也得做出一些與衆不同之事。
“加上蘇總镖頭手中的紫陽令,這七派信物蘇總镖頭至此聚齊。
“雖然信物不多,更不能分潤出去。
“但是,可以将這些信物,拓印下來。
“畫在跟紫陽镖局合作的镖局旗幟之上。
“此舉便是宣告江湖,這一趟镖,有咱們東城七派相護。
“如此一來,料想敢劫镖的人……怕是實在不多。”
“此言大善。”
衆人紛紛點頭:
“蘇總镖頭,盡管收下就是。”
蘇陌歎了口氣,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倒是不好不收。
隻是算算,加上眼前這五塊牌子,以及一塊佛珠。
自己手裏的牌子當真就要能夠打一副牌了。
你出一個天刀令,我出一個大堂令管上。
你出一個鳳鳴令,我再出一個紫陽令,殺你一滴血,你出一個懸壺亭的令牌,給自己加血……
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啊?
但不得不說,有一件事夏軒然所說不錯。
之前是口說無憑,現如今,僅僅隻是将這一堆牌子往各大镖局總镖頭跟前一放。
料想,明日之事,就已經成了一半。
當即抱拳謝過之後,蘇陌直接着人:
“找一塊白布過來,再取墨硯!”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