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身體裏擁有白虎城的聖器,帝心訣的内力源源不斷的傳遞出來,卻又因爲是在它的體内,而無法消散于天地之間。
隻能融入它的軀體之中。
以至于它雖然不會輕功,卻也可以利用這股内力,再加上山中之王本身的特性,稍微借力便已經超出了很多尋常江湖中的輕功好手。
如今這聖器還是剛剛入體沒有幾天,它尚未熟悉。
等到越發熟悉之後,這方面的功效也會越發的明顯。
白虎在前面跑,徐鹿在後面跟。
也不知道是不是感覺到徐鹿的速度,以至于激發出了這白虎好鬥的一面。
按照本性來說,它這會其實應該一回頭就将徐鹿給吞進肚子裏。
但是它也時刻謹記,蘇陌曾經告訴過它,徐鹿是自己人,不能傷害。
索性就跟徐鹿在速度上一較長短。
開始徐鹿還沒有察覺到,隻是每當他靠近這白虎,這白虎就突然加速。
一時之間滿心無語。
他當然不至于跟一頭畜生比拼腳力,便索性隻是跟在後面,懶得超越。
這讓老虎頗爲得意,偶爾回頭看向徐鹿,雙眼之中竟然隐隐帶着一絲挑釁的戲谑之色。
讓徐鹿暗罵不已,感覺這玩意都快成精了。
蘇陌和楊小雲自然也察覺到了這一點,一時也是哭笑不得。
不過很快,楊小雲就皺起了眉頭:
“小陌,今日之事如此仍舊不算了局。
“大祭司和總長侍這個虧是擺明了要吃下來了,他們畏懼你的武功,又害怕咱們将消息傳出去。
“所以才會捏着鼻子認下了這所有的一切。
“可如此一來,口中稱服,心中卻是未必。
“明着的動作估計是不敢有的,但是暗地裏卻也得小心一些,切莫大意。”
“我理會得。”
蘇陌聞言一笑:
“千年白虎城終究不能視之以等閑。
“大祭司能屈能伸,讓人佩服。
“可越是如此,越是說明她心中仍有算計。”
“那小陌你說……她會如何算計你我?”
楊小雲回頭看向蘇陌,眸子裏帶着一絲絲的狡黠。
“哈哈哈,小雲姐這是要考我啊。”
蘇陌不禁啞然一笑,微微沉吟之後,開口說道:
“小雲姐先前也說了,他們畏懼我的武功,無論如何明裏已經不敢再有動作。
“唯一能做的,也僅僅隻是暗中搞一些不太明顯的小動作。
“最重要的是,台面之上,我還無法指摘他們。”
“聽上去,似乎頗爲困難。”
楊小雲眉頭微微皺起:“若是換了我的話,大概是想不出來什麽更好的辦法了。”
“小雲姐,你可聽說過一句話?”
“嗯?”
“欲使人滅亡,先使人瘋狂!”
蘇陌輕聲說道:“你說,今夜你我算不算是威風?”
“……你是威風了,我可沒有出手。”
楊小雲白了蘇陌一眼。
“是啊,我确實是威風了。”
蘇陌搖頭一笑:“神功運轉,異象盡顯。
“白虎遺族不能擋的這頭白虎,也被我收入囊中,成了你我坐騎。
“大祭司和總長侍于前施展手段,代價則是這頭白虎和他們這一族傳承之重器。
“他們二人不僅僅不敢阻攔,更是奉上白銀十萬兩,以做孝敬。
“并且,是每一年……
“此間種種,我實在是應該嚣張得意,猖狂不可一世。
“更會覺得,我這東荒第一,實至名歸,天下再無抗手。
“所過之處,人人納頭就拜,甘心俯首稱臣。”
“你真的會這麽覺得嗎?”
楊小雲看向蘇陌。
蘇陌笑着搖了搖頭,臉色卻是頗爲凝重:
“若我當真心存此想,便距離滅亡不遠。
“天狂有雨,人狂有禍。
“江湖深遠,人心難測,如今這東荒第一的名頭,就已經讓我不堪其重。
“固然是有些許便利,卻也樹大招風。
“我若引以爲傲,心存輕慢,誰知道什麽時候便出現了一個高手,将我從這神壇之上拽下來?
“亦或者,自認爲自己武功天下無敵,遇事掉以輕心,最後中了旁人的算計。
“哪怕可以無敵一時,最終也難免會落入陷阱之中。
“就算仗着一身武功可以不死,卻也會身敗名裂,更會累的身邊之人落入絕地之中。”
楊小雲聽的眉頭緊鎖,正要開口,就聽到蘇陌說道:
“你可曾注意到,今夜,我初時開口巧立名目,跟她要錢的時候。
“她是什麽表情?”
“滿臉不敢置信之色……雖然爲難,卻也答應了下來。”
“但是後來呢?”
“後來……她滿臉高興,全然沒有絲毫不悅,無論多少錢,似乎都願意給。”
“沒錯。”
蘇陌點了點頭:“不僅如此,我估計,明年她給紫陽镖局的,絕不僅僅隻有十萬兩。在這十萬兩的基礎上,可能還會奉上金銀玉器,珍珠瑪瑙等若幹珍寶。”
“爲何如此?”
“因爲甜啊。”
蘇陌一笑:“咱們是開镖局的,一趟镖多少錢?白虎城一座城一年的供奉,遠遠超出了咱們一年的進項。而且,這供奉還能越來越多……
“人啊,總是不會因爲你獲得的多而知足,隻會覺得還不夠。
“如果一座白虎城無法填滿我的胃口,那我又該如何?
“是不是順勢吞了落鳳盟?
“再北上天刀門,西下無生堂,向東橫掃東城諸派,将這偌大的東荒盡數納入掌中?”
“這……”
楊小雲臉色微微一沉:
“倘若如此,不僅僅失去了镖局本心,更會樹敵無數。
“而且這用心固然險惡,卻又确實是無法指摘。
“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們今日所爲的延續而已。”
人性不可考,人心不可查。
隻因爲人的心中自有黑暗一面,自有貪婪,好色,好逸惡勞種種劣性。
哪怕一個謙謙君子,在遇到了種種誘惑之後,也難說是否可以謹守自身。
“她的這種手段對于旁人來說,尚且無用。
“可我若自認爲東荒第一,難免心中生出驕橫。
“從而起念争奪四方。
“紫陽镖局到了那會,實則名存實亡。
“而我……
“哪怕這整個東荒願意有一個押镖走江湖的第一人。
“卻也不願意有一個将他們所有人納入掌中,讓他們年年進貢,歲歲稱臣的東荒第一!
“一旦局勢發展到了這個時候,那咱們就真的永無甯日了。
“如今想來這局面似乎不可能進展到這一步。
“可事情往往是一步錯,步步錯,不知不覺再回頭,卻已經是積重難返。
“便如同爛賭鬼。
“每一個爛賭鬼,在最初的時候,他們都不至于那般瘋狂。
“于賭莊之内,本想輕輕下注,淺嘗即止。
“可赢錢之後,嘗到甜頭,便想要赢更多,輸錢卻又不甘。
“總感覺下一把還能赢回來。
“一來二去,逐漸深入其中,陷入癫狂。
“縱然是偶爾有清醒之時,看着家徒四壁,痛哭流涕。
“可想到的翻盤之法,仍舊是那賭莊之内的萬貫錢财。
“他們習慣了這種事情之後,就再也生不出踏踏實實勞作,換取生活所需了。”
楊小雲長出了口氣:
“那小陌,你可得謹守自身,切莫陷入如此癫狂之中。”
“那是自然……不過,這隻是其一,而且也隻是對我。”
蘇陌說道:“其次,便有可能是對紫陽镖局。如今咱們跟無生堂這邊的關系已經鞏固,回頭難免會走這西邊一線。
“而若是往來于無生堂,自然要路過這白虎城……
“你說,如果我們镖局之中任何一個人,在白虎城内,都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禮遇。
“那又當如何?
“如果在其他的地方,得不到白虎城這樣的禮遇,心中又是否會有落差?
“紫陽镖局的任何人,出門在外都算是咱們的臉面。
“如果他們對此心中不忿,認爲江湖人看不上咱們紫陽镖局,認爲他們落了我這東荒第一的面皮……
“那又該如何?”
楊小雲聽到這裏,眉頭緊鎖:
“她今夜便有說過,紫陽镖局任何一人路過白虎城,都會待之以上賓,絕不敢有絲毫滋事。
“你這說法雖然見效甚緩,可若是一旦深入人心……
“未來遺禍不淺。”
“千年白虎城,既然能夠綿延千年,這一族的作風已經可以想見。”
蘇陌笑着說道:“他們能用數百年的時間,去做一件事情……隻因爲他們的意志是一統的。大祭司高高在上,以帝心訣掌控整個族群。
“繼任的大祭司繼承先代遺志,代代如此……
“他們的耐心,遠遠超越尋常之輩。
“哪怕他們這些手段對咱們沒有任何用處。
“可當你我百年之後,後人又該如何?
“倘若子孫不肖,家道中落。
“他們想要取回這聖器,又有誰人能擋?”
楊小雲聞言輕歎一聲,仿佛已經看到了百年之後。
一時之間眉頭緊鎖:
“這可如何是好?”
“……這不正是一件好事嗎?”
蘇陌忽然笑了起來。
“嗯?”
楊小雲一愣,眉頭緊鎖之間,豁然想到了一個可能:
“你想以這白虎城做鏡,長照自身。
“更想長照子孫?”
蘇陌看向楊小雲的目光,滿是柔和之色,輕聲說道:
“我希望,我蘇氏一門後人,皆有舉世而譽而不加勸,舉世而非而不加沮之心。
“亦希望,他們的眼光能夠如同白虎城一般長遠。
“取其長,抛其短。
“不争一時朝夕,不計一時榮辱。
“雖難言千載,卻終究不至于僅富不過三代。”
楊小雲回頭看向蘇陌,目光之中隐隐有星星之火。
四目相對之間,忽然笑了起來:
“舉世而譽而不加勸,舉世而非而不加沮。
“這句話,我定要讓你寫下來,挂在書房。
“以此來警示後人。”
“這……”
蘇陌摸了摸下巴說道:“那我可得好好練字才行。”
楊小雲頓時忍不住偷笑,蘇陌的字迹确實是有些不好見人。
隻是笑過之後,楊小雲便歎了口氣:
“這句話不僅僅要用來警示後人,警示你我,更要警示镖局之中的所有人。
“若是人人皆能如此,白虎城就算真的以這樣的手段來謀算你我,最終也隻會全然無用。”
“所以,镖局裏的規矩更得嚴格一些。”
蘇陌說道:“過去尚未成爲這東荒第一,姑且可以得過且過。然而自身越強,越是不能驕縱門人。
“否則必有遺禍。
“至于說這白虎城,但凡有我還在一天,他們便不敢造次。
“後人若當真生出不肖之輩,縱然不被這白虎城屠戮。
“亦會死于他人之手,反而是有此警示,方才能夠居安思危。”
楊小雲當即點頭,深以爲然,卻又忍不住一笑:
“隻不過,我本以爲你隻是想要打秋風而已,沒想到竟然還有這份用心。”
蘇陌聞言卻是苦笑了一聲:
“小雲姐莫要高看了我,實則也是不知道該如何處置這白虎城才好。
“以大祭司的用心險惡而言,我殺她是天公地道。
“可若是殺了她,難道真的能依她所說,将聖器歸還?
“但凡殺了,那今日虎君殿前便不能留下一個活口。
“可縱然如此,虎君殿前所發生的事情,也難免爲人所知。
“畢竟,這白虎現世于人前,再結合我前後行蹤,總不免将兩者聯系在一起。
“到時候說咱們爲了竊取這白虎,所以殺了大祭司和總長侍,搶走了他們白虎遺族的白虎……
“倘若如此的話,渾身是嘴也說不清楚的,就是咱們了。
“除非咱們将帝心訣之事說出來,轉移注意力。
“可帝心訣如何,你我心知肚明。
“此功若是現身江湖,必然禍害不淺。
“且不說爲此可能引發的争奪,縱然是最終花落哪一家,有此神功打造勢力,也必然生出掠奪天下之心。
“而若是我将此功把持,紫陽镖局也将永無甯日。
“所以,此法絕不可取。
“想要避免落得如此罪名的話,那就隻有一個辦法……
“就如同大祭司所說的那般,将整個白虎遺族,徹底殺絕!”
可一旦将白虎遺族殺絕了,便成了大祭司口中所說的那般。
東荒第一高手,大動無名之火,滅了一個傳承數千年的族群。
其中真相如何,姑且不論是否有人會去追究,蘇陌的名聲此後必然和‘噬殺’二字聯系在一處。
哪怕蘇陌對于自己這所謂的名頭從未在意。
可紫陽镖局卻不能不在意。
他是開镖局做買賣的,哪怕是大祭司用心險惡,哪怕是總長侍真想劫镖。
殺了大祭司也好,殺了總長侍也罷。
縱然是将總長侍手底下的長侍們全都殺了,那也無可厚非。
哪怕是有些過分,卻也說得過去。
但是……那些尋常的白虎遺族弟子,又該當如何說法?
他們可能都不知道大祭司和總長侍之所爲。
所以,對于這件事情,對于這兩個人的處置,蘇陌總歸是得有一個取舍。
要殺就得殺幹淨,可殺幹淨又會牽連無辜。
可若是高高舉起,輕輕放下,蘇陌又如何能夠甘心如此?
光吃虧不還手,從來都不是他蘇陌的性格。
與其一拍兩散,鬧得不可開交。
還不如借此謀取一些好處來的實在。
至于說留下的首尾,則正好拿來做鏡,以供蘇氏後人長照己身。
以長遠來看,白虎城的存在反而是對紫陽镖局有好處的。
楊小雲聽完之後,忽然問道:
“如今這白虎落入了咱們的手裏,自然也不免現身于江湖。
“你說,這白虎城對此會有什麽說法?”
“這誰能知道……”
蘇陌一笑:“不過想來無非也就是他們的那一套,估摸着還會以虎君做借口。隻是爲何會認我爲主……而不是留在他們白虎城,這方面,也就見仁見智了。”
一路随口閑談之間,終于抵達所在。
深夜入城這白虎倒是未曾引起太大反應。
倒是将客棧的店小二差點給活活吓死。
一邊聽着蘇陌給他解釋這老虎不吃人,一邊看着那白虎嘴角的鮮血,腦袋一晃一晃的都不知道是在點頭還是搖頭了。
最後蘇陌隻好親自和店小二一起,領着白虎去了馬廄。
結果哪怕這白虎收斂虎威,卻也将馬廄裏的馬給吓得大小便集體失禁。
一時間,臭不可聞。
店小二更是滿臉驚懼:
“客官……您這猛虎,威勢實在是太大,放在這馬廄之中一夜,縱然不将這些馬兒給活活吓死,一夜之後也不免大病一場……
“這……這可如何是好?”
無可奈何之下,蘇陌隻好要了一個專門的小院子,讓這白虎在院子裏休息。
蘇陌看着這白虎在院子裏這邊聞聞,那邊嗅嗅,不禁對楊小雲說道:
“你看吧,到底是失算了……本來咱們幾個住店,一人一間房也就算了。
“現在可好,爲了這大白,咱們還得專門包個院子。
“一晚上就多了不少的花銷,一年下來,又是一筆開支……
“錢還是要少了。”
而原本已經睡下的甄小小,也被驚動起來。
看到這麽大的一頭老虎,一雙小眼睛裏都散發出了精光。
上下左右的連連打量,最後轉向蘇陌,狠狠地咽了一口口水:
“大當家的,二當家的,您二位對我真的是比天高,比海深。
“知道我沒有吃過老虎肉,竟然專門弄回來了這麽大的一頭老虎……
“這麽大的老虎,我一頓吃不下啊……至少能吃好幾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