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來的人卻比較全。
十二殿正副殿主,除了實在不在無生堂的,或者死了的,幾乎全都到齊了。
隻是在場之人,也有不少不明所以的。
無生堂鼓樓之中的那面鼓,叫響鼓。
響鼓不用重錘,這面鼓一旦敲響,必然轟動整個無生堂。
因此,若非是遭遇了潑天大事,絕對不會輕易将這面鼓給敲響。
一時之間不少人心頭惴惴。
而當有人看到蘇陌也在坐的時候,更是心裏咯噔了一聲。
昨天蘇陌登門的時候,倒是客氣。
結果當天晚上吳庸就死了。
如今登門第二天,多年不曾響起的響鼓又響了。
這其中若說沒有點緣由的話,那是沒人相信的。
當即不少人将目光投向了首座之上的李忠銘,卻發現李忠銘這會也是眉頭緊鎖。
許是察覺到了目光全都落在了自己的身上,他這才咳嗽了一聲:
“諸位既然已經到齊了,鄧殿主……
“給大家說說明白,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吧?”
他現在的心情其實并不好。
昨天晚上吳庸死的莫名其妙,刑岚又跟蘇陌發生了沖突。
這兩件事情都有可能波及到再過兩日的大婚。
不過吳庸的事情,昨天晚上卻因爲大小姐的突然出現,帶來了新的轉機。
倒是讓李忠銘狠狠地松了口氣,這才睡了個踏實覺。
結果今天一早醒來,就被告知刑岚又去找蘇陌了……
這讓李忠銘一早上起來的好心情,盡數付之東流。
好在這一次刑岚沒有什麽證據,被蘇陌給打了出去。
要他李忠銘來說,實在是打的輕了。
這位東荒第一人的脾氣實在是太好,若是換了自己,給這刑岚剁碎了的心都有。
當然,這也就是琢磨琢磨,心中過過幹瘾。
蘇陌真要把刑岚給打死了,那自己兒子跟大小姐的婚事怕是又得有波折。
如今這樣倒是剛剛好。
可沒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刑岚登門之後,沒過多長時間,扭屁股就去了第十殿。
這不是無事生非嗎?
當時拿到消息的李忠銘,就感覺自己眼前一陣陣的發黑。
正考慮要不要去的時候,又得到消息,蘇陌挑着一具屍體也去了第十殿。
這不去不行了。
結果還沒等到地方,響鼓就轟動了整個無生堂。
李忠銘都快傻了……
這是要幹什麽?
自己就想讓自己的兒子結個婚而已,怎麽一個個的全都過來給自己添堵?
此時此刻,坐在這大堂之上,李忠銘隻覺得身心俱疲。
說話的時候,也沒了什麽心氣,說完之後就往那一靠,準備看看這幫人到底要幹什麽?
鄧峰柏聞言,當即站了起來,跟衆人一抱拳:
“諸位,實在是對不住。
“以響鼓将諸位請來,事出有因。
“不過現如今,其實仍舊差了一個人……”
他說到這裏,頓了一下,擡頭看了李忠銘一眼:
“李殿主,還請您去一趟後山,将大堂主請來吧。”
“嗯?”
李忠銘眉頭微微皺起,正不明所以的功夫,已經有人湊到了他的身後,在他的耳邊如此這般,這般如此的說了一番話。
下一刻,李忠銘的眼睛頓時瞪得溜圓。
“什麽?”
他愕然回頭,隻以爲自己是聽錯了。
等再回過頭來的時候,看向鄧峰柏的眼神,就有點變化莫測,微微沉吟,又看了蘇陌一眼,勉強一笑:
“蘇總镖頭,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蘇陌笑了笑:“李殿主這誤會指的是什麽?現如今無論說哪一件事,都尚未蓋棺定論。
“鄧殿主所言不差,事情牽扯到了大堂主,無生堂自然不能随意對待。
“既如此,蘇某也依得鄧殿主的念想,召集大家于此處公審那刺客。
“卻不知道,李殿主所說的誤會,在哪裏?”
“這……”
李忠銘一時無語,現如今蘇陌确實是未曾有任何指向,無非是想要一個真相。
之所以将衆人召集起來,還是鄧峰柏提出來的。
當即不免偷偷的瞪了鄧峰柏一眼,這才說道:
“無論如何,事情既然發生在了我無生堂地頭,無生堂都責無旁貸。
“既如此,就将那人帶上來吧。”
他既然已經知道了事情的經過,自然也明白這件事情沒有其他的辦法可以想。
唯有将事情解決才行。
而且,相比起吳庸也好,第十殿的事情也罷。
最關鍵之處在于,大堂主不容有失啊。
這大堂主真要是出了什麽問題,這婚事是真的就吹了啊。
當即他趁着那刺客來到之前,将今天的事情跟衆人解釋了一番。
衆人這才明白發生了什麽。
一時之間整個大堂之内,倒吸涼氣的聲音此起彼伏。
蘇陌将這些人的表現盡數收入眼底。
而就在此時,門前麒麟劍客帶着幾個人,身邊跟着甄小小和胡三刀,已經将丁無功和那刺客一起領了過來。
衆人目光探去,各自陰晴不定。
麒麟劍客大馬金刀的歸入座位之上,袖子一甩,對那刺客說道:
“你的牌面倒是不小,爲了你,響鼓都敲了。
“現在整個無生堂内該來的不該來的也都來了,有什麽話當着大家夥的面好好說。
“說明白了,蘇總镖頭一高興,随手打死你,也算是給了你個痛快。
“如果說不明白,胡亂攀咬……嘿,且不說蘇總镖頭手段如何,我無生堂便讓你生不如死。”
那刺客站在當場,目光環視周圍,輕輕一笑:
“該說的話,我不是已經說了嗎?
“指使我刺殺丁無功的,正是無生堂大堂主……萬玉堂!!”
“放屁!”
雖然先前已經聽李忠銘說過一次,算是有了心理準備,但此時此刻親耳聽到這話,仍舊有人忍不住怒而拍桌。
更有人拿手點指:
“你好大的狗膽,我無生堂大堂主何等人物?
“豈能容你如此污蔑?”
“污蔑?”
那人輕輕搖頭:“事情敗露,我已經必死無疑,如今無非是想要求一個痛快,何至于去污蔑旁人?”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鳥之将亡其鳴也哀。
現如今他自認必死無疑,從情理而言,确實是沒有理由污蔑别人。
然而這種事情若是拿不出證據的話,其言也善這樣的話,仍舊不足取信他人。
當即便有一人站了起來,此人乃是第八殿殿主段輕痕。
他看着那刺客,冷聲說道:
“好,既然你說是大堂主指使你。
“那我問你,大堂主爲何要刺殺這丁無功?”
“這自然是因爲,大堂主不想讓此人說錯話。”
那刺客看向了丁無功:“你們中不少人大概都不知道,無生堂除了十二殿之外,尚且還有一處暗殿。
“這丁無功,便是出自于此。
“無生堂地界之内,人人都說丁無功是無生堂養的狗。
“專門爲無生堂處理一些見不得人的髒事……
“這話雖然不準确,卻也不全都是污蔑。
“準确的說,這丁無功并非是爲無生堂處理髒事,而是爲了大堂主!”
“暗殿?”
當即有人臉色陰晴不定,有人竊竊私語。
那刺客卻并沒有給他們更多的時間,讓他們對此多做消化。
便已經繼續說道:
“而這一趟,這丁無功爲大堂主做的髒事,便是對付蘇總镖頭。
“卻沒想到,他事未辦成,反而被蘇總镖頭所擒。
“押到了無生堂内,要找任雄飛對質。
“任雄飛對此一無所知。
“若是當真對質,丁無功不免要被這任雄飛給說的啞口無言。
“大堂主隻怕到了那會,丁無功口不擇言,走漏了消息。
“若是讓蘇總镖頭知道,指使丁無功給楊副總镖頭下毒的人,竟然是他萬玉堂……
“那咱們這位大堂主,焉有活命之理?
“所以,這才對丁無功起了殺心。
“昨天晚上,第四殿殿主吳庸慘死于卧房之内。
“刑岚聽取消息,認爲是第十殿之人所爲。
“事情牽扯到了蘇總镖頭,蘇總镖頭自然也要去看看熱鬧。
“這便是殺了丁無功的最好良機。
“而自蘇總镖頭打碎了房門,到離開居所前往第十殿的這一點空檔之中。
“想要立刻僞裝成木匠,并且瞞過帶路的弟子,以及其他的木匠,若非是大堂主的口谕,又有誰能夠輕易将一個殺手安插其中?”
一番話說到這裏,這刺客總算是住了口。
隻是這大堂之内,卻不免面面相觑。
簡單的将這刺客的話稍微組合起來,便是,萬玉堂執掌暗殿,并且指使丁無功謀害蘇陌。
如今蘇陌到了無生堂内,萬玉堂害怕走漏消息,故此派人刺殺丁無功。
整件事情如果是按照這樣的說法來看,确實是沒有問題的。
但是,話說到了這裏,卻仍舊難以服衆。
便見到坐在大堂左手邊第二個位置上的一個中年人,此時輕聲開口:
“一派胡言。”
“嗯?”
那刺客擡頭看了這人一眼:
“你是北長知?”
北長知卻不看他,隻是看了蘇陌一眼,雙手微微抱拳:
“蘇總镖頭,此人胡言亂語,口說之事,全然沒有道理,還請蘇總镖頭明鑒。”
“嗯……北殿主有禮了。”
蘇陌抱拳還了一禮,這才開口說道:
“不過我聽此人說話,倒也算是合情合理。
“卻不知道北殿主何出此言?”
“蘇總镖頭乃是東荒第一人,智慧武功皆爲天下第一等。
“實不難看出,此人話語之中尚且有最關鍵一處從未提起。”
“嗯?願聞其詳。”
“理由。”
北長知站了起來,看了那刺客一眼,這才說道:
“你口口聲聲說我無生堂大堂主,想要謀害蘇總镖頭。
“我卻想要問你一句,我無生堂稱雄一方,固守一地。
“蘇總镖頭交友滿天下,俠名震東荒。
“彼此之間且不說仇怨,甚至連淵源都沒有幾分。”
說到這裏,他微微一頓,對着後山方向,抱拳遙施一禮:“那咱們萬堂主,爲何要殺蘇總镖頭!?”
“沒錯!”
“言之有理啊。”
“就是,咱們跟蘇總镖頭,往日無怨,近日無仇。
“平白無故的,招惹這東荒第一人作甚?”
“莫不是老壽星上吊嫌命長了嗎?”
衆人一聽這話,頓時紛紛點頭。
更有人說道:
“你這人說的話,根本就是空中樓閣,你口口聲聲說大堂主讓你殺人,可實際上說了這許久時間,卻是一件實證也拿不出來。”
“就是,說了半天,全都是在編故事而已。”
一時之間,整個無生堂大堂之上,除了幾位堂主之外,都各自開口指摘其中不合理之處。
要麽就是附和旁人。
那刺客站在當中,面色陰晴不定,忽然深吸了口氣:
“實證?好……我給你實證!!”
他話音至此,兩膀子驟然一震。
就聽得砰砰砰數聲響。
被蘇陌制住的穴道竟然紛紛崩開,緊跟着他上前一步,一掌直奔段輕痕而去。
不爲其他,隻因爲此人離他最近。
這倉促之間,誰也想不到竟然會有如此變化。
哪怕是蘇陌都是一愣。
他以這乾坤點穴大·法,點人穴道,無往不利。
卻沒想到,這人竟然能夠将自己點的穴道給破開?
當時院落之中,蘇陌以大開陽散手,拿他經脈,控他穴道,被他立刻破開,便已經讓蘇陌極爲驚訝。
現如今有此能爲,倒也不算奇事。
此人所修煉的武功,絕不簡單。
蘇陌心中念頭轉動之間,段輕痕已經擡起一掌跟這刺客狠狠地碰在了一處。
砰的一聲響,兩掌相接的刹那,段輕痕袍袖飛揚,身後的椅子更是瞬間分崩離析。
這刺客武功非凡,段輕痕也不是輕與之輩。
如今驟然交手,勁風層層而起。
眼見于此,諸殿殿主頓時勃然大怒:
“好賊子!”
“還不住手?”
“莫不是自尋死路?”
說話之間便要上前動手,卻見到第十殿鄧峰柏忽然臉色一變:
“諸位且慢!”
聽他說話,衆人這位稍微一頓,下意識的看向了鄧峰柏。
就見到鄧峰柏伸手指向了段輕痕:
“你們看段殿主的手!”
經他提醒,衆人這才看向了段輕痕的手掌。
就發現,兩掌相合之處,段輕痕整個手掌向上正有一股灰白之色在其中蔓延,整條手臂更是隐隐間,有一股枯敗之相。
這一幕隻看得在場衆人全都豁然色變。
一直端坐不動的李忠銘都是倒吸了一口冷氣:
“大化往生心羅經!”
這大化往生心羅經,乃是無生堂的不傳之秘,鎮派神功。
當今傳承之中,唯有大堂主萬玉堂有資格修煉這門武功。
然而去年萬藏心借着一場大火,竟然暗中偷走了這門絕學。
此後萬藏心在天衢城中闡述經曆之後被蘇陌一掌打死,當時消息傳回無生堂的時候,無生堂内衆人隻以爲這門武功,已經被夜君奪走了。
甚至已經暗中派人前往東城探尋。
卻沒想到,此時此刻竟然會從旁人的身上見到這門絕學呈現。
心中震驚之下,就見到段輕痕輕喝一聲,手臂之上的灰白之色盡數倒卷而回,探臂一推直接将那刺客給推了出去。
兩掌分開,那刺客趔趔趄趄往後退了數步,這才止住了腳步。
面容之上卻隐隐帶着不甘之色,擡頭看向了段輕痕:
“若非是我身受重傷,你不是我的對手。”
段輕痕眉頭緊鎖,看了這人兩眼,卻也坦然點頭:
“沒錯。”
這刺客先是跟甄小小對掌,被甄小小一身渾厚内力所傷,其後又被楊小雲自上而下一槍戳穿了手臂,更是傷上加傷。
最後蘇陌貫穿他肩膀一槍,挑着從住處走到了第十殿。
這一身傷勢已經是極其慘烈。
可縱然如此,也能夠跟段輕痕在這一掌之間,稍微僵持片刻,足見此人完勝之時有何等能爲。
至少從這一掌來看,段輕痕确實不是對手。
那刺客聽他這麽說,倒也是一笑,繼而環顧周圍,冷笑道:
“大化往生心羅經……我且問你們,這門武功除了萬玉堂之外,還有誰會?還有誰……能夠将這門武功傳授給我?”
這問題着實是将在場衆人問的啞口無言。
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該如何反駁。
那刺客則笑着說道:
“實不相瞞,這門武功,正是萬玉堂傳授于暗殿。
“不僅僅我會,就連他……也會。”
他伸手一指丁無功。
衆人頓時下意識的看向了丁無功。
丁無功被這生離飲折磨的生不如此,可是聽到這話之後,卻仍舊歎了口氣,輕輕點頭。
這一點,容不得他辯駁。
因爲蘇陌親眼見過他施展這門武功。
如今他縱然是能夠騙得過十二殿殿主,卻騙不過蘇陌。
眼見丁無功點頭,諸位殿主更加作聲不得。
北長知眉頭緊鎖,暫時之間卻并未開口。
楊小雲則是下意識的看向了蘇陌。
随着這刺客大化往生心羅經出手,這頂屎盆子幾乎算是徹底扣在了萬玉堂的頭上。
而蘇陌冷眼旁觀至此,卻忽然笑了起來:
“萬堂主倒是非同凡響,閉關之餘,竟然還能夠創造出一個如此了得的暗殿。
“讓人佩服……實在是佩服!
“不過,這位刺客老兄,你說你這大化往生心羅經是萬堂主傳授給你的。
“那……你那影子戲法,又是誰傳授給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