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三刀先是一愣,本能的感覺沒有孩子似乎也沒有什麽奇怪的吧?
但是轉念一想,頓時明白不對……
怎麽可能沒有孩子!?
村子裏沒有孩子,那不是絕代了嗎?
而且,這一路走來,真的是一個孩子都沒有看到。
這細微之處,幾乎讓人難以察覺。
可但凡察覺到之後,胡三刀就覺得渾身發冷。
蘇陌一邊從懷中找了一個瓷瓶拿出來,從裏面取出藥丸分給衆人。
一邊看向了胡三刀:“老胡,你上次來的時候,這裏有沒有孩子?”
“……”
胡三刀愣了一下,然後就開始冥思苦想:
“好像是有,又好像是沒有……”
這話好像說了,又好像沒說……
蘇陌白了他一眼,然後示意衆人将藥丸服下。
這藥丸名曰白碧丹。
便是當日霧忘林外,小司徒分給他們的那個藥丸。
可避百毒,故名百避,最後就叫成了白碧丹。
此藥效果非凡,算是增加一重保障。
剛剛吞下藥丸,腳步聲就傳來,進來的是那個砍柴的中年人。
他懷中抱着一捆柴火,從旁邊的水缸裏往大鍋中舀水。
一邊忙活着燒水,還一邊忍不住看向蘇陌他們,蘇陌一笑:
“這燒水做什麽啊?”
“燙毛。”
那漢子憨厚的笑了笑:“媳婦後院殺雞呢,雞毛得燙一下,不然可薅不下來。”
“哦。”
蘇陌點了點頭:“大哥貴姓啊?”
“不敢不敢。”
那漢子連忙說道:“姓齊,齊大山。這個村子,其實原來就叫齊家村,家家戶戶都姓齊。
“我聽我爹說,後來好像是村子裏鬧了災,路過了一個先生給看了一眼,說是村子風水不好,就給重新做了風水。
“順帶着還将村名給改了。”
“原來如此。”
蘇陌看了一眼胡三刀,這漢子說自己姓齊,跟先前那老頭的話倒是對應上了。
隻不過這一番來去,聽着像是那麽回事,卻又不知道是真是假。
來過這裏的除了胡三刀之外,就沒有旁人了,自然是得跟胡三刀打探打探。
胡三刀還在那冥思苦想,上一次來這裏的時候,到底有沒有孩子……見蘇陌看向自己,頓時也是滿臉迷茫。
蘇陌輕輕搖頭,知道這老小子是指望不上了。
不過卻也不奇怪,畢竟胡三刀本身就沒有那麽聰明,偶爾冥思苦想一下,但有所得,還是自己坑自己。
話頭打開之後,齊大山的話倒是多了起來。
言談之間,對于村子之外的事情頗多好奇。
詢問蘇陌他們是從何處來,身上配有兵器,是不是武林中人,說他自小就向往那些高來高去的武功高手,但是可惜,沒有機緣能夠學武。
這番話聽來也不像是假的,隻是當提出想要碰碰衆人兵器的時候,被蘇陌拒絕了。
漢子頓時滿臉腼腆和不好意思,感覺自己提出了什麽非分之想。
恰好這會功夫,他這水也燒好了,跟衆人告一聲罪,就端着盆去了後院。
又過了一會老太太也回來了,還有那好像是去了茅房的老頭,當即招呼蘇陌他們先吃,雞很快就好。
飯菜蘇陌先前都已經檢查過了,确實是沒有問題的。
再加上衆人各自都服用了一枚白碧丹,也就吃喝起來。
到了半途,秀蘭方才跟齊大山一起端着盆子進來,給衆人炖雞。
老頭翻箱倒櫃的找到了一壇子酒,要跟衆人飲用。
蘇陌也未曾推卻,反正真要喝的話,是一口也不會喝的。
但不管這一家到底有什麽問題,如今尚且沒到那撕破臉皮的程度,面子上的事情還是得做一做。
這會功夫,镖局裏的這衣服也就派上用場了。
交杯換盞,随口閑談,等到雞肉端上來,已經過去了半個多時辰了。
就着這雞肉又吃了不少的飯,喝了不少酒,甄小小隻感覺自己吃了頓點心,卻也知道不能放開肚皮,否則就太傷人了。
那老頭倒算是喝盡了興,回到屋子裏躺下。
齊大山沒少喝,說話的時候舌頭都大了,讓秀蘭領着衆人往廂房去。
秀蘭的年紀遠比齊大山要小很多,似乎才隻有二十出頭,雖然穿着頗爲土氣,卻擋不住身段婀娜。
走在前面,腰肢輕擺,很是惹人矚目。
楊小雲挑了挑眉頭,下意識的瞥了蘇陌一眼。
就發現蘇陌正一眨不眨的看着秀蘭。
頓時一愣,感覺不太對勁……仔細看蘇陌的目光,發現他的目光,更多的是看着秀蘭的手。
那手白皙纖細,纖纖玉指很是好看。
楊小雲下意識的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她常年練槍,少時手上滿是硬繭。
但随着大上玄庭經進境越發純粹以來,這手上的硬繭已經消失了。
正若有所思之間,就感覺手上一熱,已經落入了一隻大手之中,扭頭去看,就見到蘇陌對她微微一笑。
楊小雲白了他一眼,輕輕地抽了抽,失敗了,也就由着了。
這院子不大,自然沒有幾步路就到了地方。
門是開着的,進屋所見格局跟先前那房子沒有太大差别。
一左一右兩個房間,秀蘭帶着他們到了左邊那一間的門口:
“您……”
剛說到這裏,就注意到了蘇陌拉着楊小雲的手,這才恍然大悟:
“您二位就在這裏休息吧。”
“好。”
蘇陌點了點頭。
對門的那一間,自然就是給了甄小小。
最後老胡住在院子對頭的另外一棟屋子裏。
這房間就算是安排好了。
等秀蘭走了之後,衆人聚集在了蘇陌的房間裏。
蘇陌環顧了一下四周,笑着說道:“老胡,你先回去休息。”
“……”
胡三刀愣了一下:“總镖頭,這地方古怪,要不咱們還是趁着天黑,先離開這裏吧。”
蘇陌卻搖了搖頭:“你想沒想起來,上次來的時候,到底有沒有孩子?”
“有。”
老胡這一次是斬釘截鐵的點頭:“有一個孩子,我上次來的時候,是住在東邊的大屋。那一家是祖孫三代……隻不過那天晚上了,還下着雨,孩子睡的早,咱們又是生人,所以他沒怎麽露面。
“不過我剛才仔細想了一下,當時那孩子從屋内挑門往外看了一眼。睡眼惺忪的,看到咱們這多人還吓了一跳。
“那家的男人,就讓孩子先回去休息,這才給咱們張羅吃飯。”
這小小的細節确實是容易忘卻。
蘇陌輕輕點頭:“好,老胡,你先去睡吧,累了一天了。”
“……好。”
胡三刀看蘇陌還是這麽說,就不再多言,抱了抱拳就轉身離去。
蘇陌又打發甄小小去了隔壁的房間,楊小雲見狀立刻就要跟上。
卻被蘇陌一把給拉了回來。
甄小小進門之後,回過頭來順勢還關上了房門。
這屋子裏的是土炕,倒也不用睡在地上,爬到炕上很快就睡着了。
楊小雲這邊卻看着蘇陌:
“秀蘭的手,挺好看的啊。”
“嗯,就是不太像做粗活的。”
一人一句之後,不禁相視而笑。
但是下一刻,楊小雲的眉頭就皺了起來:
“她不是這村子裏的人……
“更不是一個農婦。
“否則的話,她的手絕對不會如同現在這般纖細嬌嫩。
“我先前看你盯着她,還以爲你在看她的身段呢,後來才注意到你在看她的手。”
這話說得時候,心中也是頗爲佩服。
蘇陌從來觀察細緻入微,可以從微末之處尋找到有用的信息。
這份警覺,從自己跟着他行走江湖以來,就一直都有。
自己以爲已經跟着學了很多了,現在看來還差的太遠。
蘇陌卻拉着楊小雲上了炕,現在天氣正熱,倒也不用燒炕。
被褥明顯是曬過的,還帶着正午陽光的暖香氣……當然,也有人說這是螨蟲屍體的味道。
蘇陌對此并不在意,隻是低聲說道:
“他們是外來的……”
楊小雲想了一下:“是因爲……那些沒了蹤迹的孩子?”
“嗯。”
蘇陌點了點頭:“我一直詢問老胡孩子的事情,便是爲了弄清楚這一點。
“窮山惡水出刁民,像醍醐村這種地方,地處荒野之間,往來客商都不算太多。
“若是遇到了人數不多,武功不高的人,縱然是農民也可能會化身山賊。
“白日裏種地耕田,晚上就提刀殺人。
“屍體往山地裏一埋,誰能知道這裏發生了什麽?
“所以,我最初的時候懷疑的是,這村子本就是一座賊村。
“但是如此一來……他們沒有理由不敢生孩子。
“世代傳承如此,何須避諱?
“這本就是他們的生存之道。
“可是那秀蘭的手,以及老胡說上次來這裏的時候,其實是見到了孩子……
“那情況就完全不同了。”
話說到這裏,楊小雲也明白了蘇陌的意思。
按照老胡的說法來看,這村子裏的鄉民很是淳樸,見到老胡他們有難處,也願意施以援手。
然而現在,這村子裏顯然是發生了變故。
秀蘭他們這些人,鸠占鵲巢,占據了這個村子。
村子裏一個孩子都沒有的理由,那便極有可能隻有一個……他們死了。
整個村子全都被人殺光了,另有一群人住了進來。
僞裝成村民,在這裏靜靜等候。
至于等候的是誰……
蘇陌很不想自作多情的承認他們等人是自己,但是現如今,卻又很難不往這方面來考慮。
“那老胡剛才說,咱們趁夜離開……你爲什麽沒有答應?”
楊小雲看向了蘇陌。
蘇陌眉頭微微皺起,輕輕地歎了口氣:
“他們若僅僅隻是爲了對付咱們,無論什麽手段,盡管招呼過來就是了。
“但是,爲此牽連無辜,甚至殺了……殺了那些孩子的話,那我,卻是不能饒了他們了。”
他這話說得并不沉重,更沒有什麽咬牙切齒的憤恨。
但是話語之中,自有一份決心在其中。
楊小雲默默的看了蘇陌兩眼,忽然問道:
“小陌,很喜歡孩子啊。”
“啊?”
蘇陌一愣,忽然感覺這話題是不是有點歪樓了?
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才好。
然後楊小雲就索性靠在了蘇陌的懷裏,蘇陌隻好将她環抱住,看着她扒拉着自己的手指頭說道:
“那你說,将來咱們生幾個?”
“……還生幾個?”
蘇陌一時無語:“生孩子哪有這麽容易?根本就是鬼門關前走一遭……你還想生幾個?有一個就行了,何必遭兩份罪?”
“……”
楊小雲擡頭看了蘇陌一眼:“說的這麽邪乎,我可是練武之人。”
“……到時候疼的嗷嗷叫,可别在産房裏罵我就好。”
“有幾個女人會在産房裏罵自己的丈夫啊。”
楊小雲白了他一眼:“而且,我過去就聽镖局裏的婆婆說,生孩子,就前兩次特别難。後面也就好了啊……聽說還有人在地裏幹活呢,就生在了褲子裏的。”
“……”
蘇陌就納悶了,這種傳說爲什麽哪裏都有?
他過去也聽說過這話,怎麽穿越到了這個武俠世界了,竟然還能聽到?
多元宇宙到底是如何做到統一同步的?
他的思維不禁擴散了起來。
又聽到楊小雲笑着說道:“而且,如果你真的憐惜我的話,那就多找幾個能夠跟你情投意合的。比如小司徒啊,或者是魏家妹子……這樣,我們每人給你生……”
蘇陌趕緊把她的嘴給捂住。
越說越不着四六了啊。
楊小雲扒拉開他的手:“幹嘛不讓我說完啊?”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你說這話題,不覺得有點危險嗎?”
蘇陌忽然嘿嘿一笑。
“……”
楊小雲默默地将蘇陌剛才捂着她嘴巴的手,重新拿了回來捂住:“不說了……”
蘇陌心頭冷笑一聲,還治不了你了?
然後他探首看向了窗外,耳朵也輕輕地動了動。
“怎麽了?”
楊小雲見此輕聲詢問。
“其實我本來應該讓老胡住在對面的,這樣你今天晚上想跑都跑不了。”
蘇陌說道。
“……那你爲什麽沒有?”
楊小雲眨了眨眼睛。
蘇陌低聲說道:“那秀蘭領着咱們過來的時候,故意扭捏作态,似乎是另有所圖。”
“所以,你才拉我的手。”
楊小雲瞪大了眼睛。
蘇陌則說道:“我還故意讓老胡住在對面。”
“……你拉了我的手,咱們共處一室,秀蘭若是當真有所圖的話,自然知道你這裏是行不通的了。
“但是老胡不一樣,他一個人,又自己住在那個屋子裏,方便得很啊。”
楊小雲倒吸了一口冷氣:“那今天晚上,老胡豈不是相當危險?”
“正要用他做餌,看看這幫人的葫蘆裏,到底弄了什麽玄虛。”
……
……
夜色已深,胡三刀卻輾轉難眠。
粗魯漢子終究也是會有心事的,本來是好心領着蘇陌他們尋一個落腳之處,卻沒想到竟然發生這種事情。
這村子裏的種種古怪,究竟是從上次開始就有,還是說,之後出現了什麽變故?
然而不管是什麽吧,終究是将兩位當家的,帶到了險境之中了。
“哎……”
胡三刀長歎一聲,翻身坐起。
伸手推開窗戶,拿起木棍支撐,探頭觀望,本想看看滿天繁星,舒緩一下心情。
結果外頭陰雲密布,看起來不僅僅沒有星星,反而是一副随時都有可能下雨的模樣。
白日裏酷熱難擋,如今卻份外陰涼。
冷風一吹,頭腦倒是更加清醒了幾分,這下可好了,更睡不着了……
然後就忍不住開始思忖接下來自己究竟應該如何是好。
蘇陌對他是有潑天大恩的。
不僅僅讓自己有了用武之地,寨中老小更是全都得他安置。
讓他們有家可歸,有衣可穿,有飯可吃。
可反觀自己這一路的表現,着實是一言難盡。
雖然這一路打發了不少的宵小之輩,可真正遇到高手,自己絕不是對手。
帶路尋個落腳之處,卻又變成了現在這樣……
“哎……”
一聲輕歎響起,胡三刀一愣,這不是自己的聲音。
循聲望去,未曾見人,就見到主屋之中,吱嘎一聲響,從房間裏走出來了一個人。
正是那秀蘭。
隻不過如今的秀蘭,身上隻是穿着薄紗,朦胧間可以看到肚兜和亵褲。
山間清風吹拂之間,薄紗盡數貼在身上,更顯玲珑之态。
胡三刀終究是血氣方剛的男子,一見之下,下意識的就咽了口口水。
這秀蘭長得清秀好看,體态更是婀娜多姿,如今這模樣,更是能夠要人性命。
但是下一刻他就想起來自己的身份,而這秀蘭畢竟是那齊大山的妻子,自己這半夜睡不着瞎看兩眼,已經是非禮勿視了,豈能再有非分之想?
最重要的是,這地界古怪,終究得多留點心。
當即趕緊将腦袋往回縮,隻不過慌亂之下,動作太快,一不小心就碰到了窗框子上。
砰的一聲響,胡三刀一呆,那站在門前發出幽怨歎息的秀蘭也是一呆。
四目相對之間,胡三刀老臉一紅,幹笑兩聲這才退了回去。
隻不過卻也提着神,關注秀蘭動态,他隻擔心這秀蘭忽然發一聲喊,再引來總镖頭的關注。
将自己給當成了好色無恥之徒,那可着實是跳進南海都洗不清了。
而就在此時,那腳步聲忽然朝着自己這邊走來。
轉眼就已經到了窗前,胡三刀本不想往外看,然而秀蘭已經輕聲開口:
“這位大哥……怎麽,怎麽還沒睡啊?”
聲音臨近,胡三刀一時之間手足無措,慌亂之下,一把拽下了支撐窗戶的木棍。
哐當一聲,窗戶關上……
胡三刀這才長長的出了口氣。
然而窗外的秀蘭卻傻了。
一直冷眼旁觀,準備看熱鬧的蘇陌和楊小雲,也有點傻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