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趟,蘇陌得先回紫陽門。
接上紫陽門内的李镖頭,以及一幹镖局裏的镖師趟子手,再跟李正元作别。
其後還要将胡三刀先前山寨之中的一幹老少也全都給帶上。
這一趟回去,可比來的時候更加人多勢衆。
魏紫衣将會跟蘇陌他們在紫陽門前分開,前往冷月宮跟師傅話别。
此後再跟蘇陌他們會合,共返西南。
而這一路上,最高興的莫過于傅寒淵了。
他這個趟子手,總算是有馬可以騎了。
胡三刀倒是念着那疤臉怪客,許是相處日久,已經有了感情了。
一路上詢問了好幾次疤臉怪客的去向,倒是讓蘇陌不知道該如何作答了。
隻好告訴胡三刀,疤臉怪客的病不藥而愈。
所以,已經自行離去了。
胡三刀将信将疑,也就隻能就此作罷。
而一行人在路過青秀山城的時候,就見到一個提劍而來的劍客。
見到此人,蘇陌當即勒馬,翻身下來,雙手抱拳:
“柳莊主。”
柳随風仍舊是那一般模樣,擡眼看向蘇陌的時候,眸子裏仍舊是帶着些許迷茫,似乎是某些事情,陷入了一些枝杈之中,難以解脫。
見到蘇陌之後,這才展顔一笑:
“蘇總镖頭。”
“……柳莊主,你這是要去幽泉教?”
蘇陌看他方向,自然不難猜出他的去向。
柳随風當即點頭:“正是要往幽泉教一行。”
蘇陌聞言,不禁歎了口氣:“這件事情說來,還未曾跟柳莊主賠罪。好端端的天衢論劍,就此化爲一場鬧劇。柳莊主攜一身劍意而至,本就是将發未發,正是鼎盛之時。
“天衢論劍沒了,本來尚且還有一個幽泉教主可以讓柳莊主試劍,結果卻被蘇某橫插一手……”
“蘇總镖頭何出此言?”
柳随風聞言輕輕搖頭:“劍意納心,是否鼎盛便在于一念之間。
“而那幽泉教主的武功,非同凡響,我也未必能夠一戰勝之。
“若是不小心再縱容其逃脫,柳某更是萬死難恕。
“如今他死于蘇總镖頭手裏,正是恰如其分。
“至于試劍……柳某正要去做。”
“柳莊主言之有理……”
蘇陌點了點頭:“我看莊主如今的劍法,似乎正處于一個頗爲緊要的關頭之中,此行若有所得,必然再上一階。”
“是啊。”
柳随風聞言,忽然看向了蘇陌,似乎是想到了某些事情。
眸子裏逐漸明亮,但是片刻之後,卻又搖了搖頭。
輕聲說道:“蘇總镖頭,柳某告辭。”
“柳莊主此行須得經過魑魅林,在下的師叔段松便在留音城内主事。
“魑魅林中有陣法守護,柳莊主若是不嫌棄的話,可以找段師叔,讓他着人帶你過去,免得多增事端。”
“多謝。”
柳随風抱了抱拳:“告辭。”
“請。”
又道一聲珍重,蘇陌便看着柳随風提着手中那把劍,漸行漸遠。
“他身上的劍意,已經微不可聞了。”
魏紫衣的眸子裏隐隐有些震驚之色:“卻也越發的純粹了,讓人膽戰心驚。”
蘇陌輕輕點頭,忽然一笑:
“或許,有朝一日,他當真能夠将那原本九九八十一式的天虹問心劍,徹底融爲一式。
“倘若當真有這樣一日,這一劍,天下怕是無人能擋。”
“……你也不能?”
魏紫衣看了蘇陌一眼:“你的那一劍,鋒芒至今讓我心中難安。”
蘇陌聞言微微皺眉,似乎當真在考慮這之中的可能。
最終輕輕搖頭:
“那得打過才能知道。”
比武交手,從來都不是嘴上說說。
打出來的才是道理,否則,全都是紙上談兵。
這一小小的插曲并未影響衆人的行程,此後前往天衢城又稍微停了一下。
總有些事情得有個交代,蘇陌去找了一趟卓東明,魏紫衣則去找了一趟二宮主。
回來之後,蘇陌倒是無所謂,魏紫衣卻是臉色古怪。
“上次見過二宮主之後,她對你破口大罵。
“今日再見,卻又是贊不絕口。
“我這位二師伯,從來眼高于頂,天下間男子皆不入其法眼,而在你這個年齡能夠得她如此贊頌的,卻是獨一個。”
蘇陌一時無語,隻是看魏紫衣臉上表情,又覺得不僅僅隻是誇贊自己這麽簡單。
他眉頭輕輕一挑:“逼婚的又多了一個?”
“蘇總镖頭,料事如神。”
魏紫衣也是有些無奈。
蘇陌當即點頭:“此地不宜久留,我們走。”
魏紫衣白了他一眼,也懶得就此事多做計較。
此後則是一路無話,而在紫陽門前跟魏紫衣分開之後,蘇陌再上首陽山找李正元詢問關于這龍門第三驚的情況。
李正元對此果然一無所知。
這線索……目前來說,到這裏就算是暫且斷了。
李正元隻是囑咐,蘇陌要保管好那個秘言盒。
其後,便是要保護好自身。
若是遇到了什麽危險,盡可以來紫陽門求救。
無論是多大的事情,紫陽門都會幫他擋下來。
惜别之際,更是不舍,以至于蘇陌的心頭也怪不是滋味的,隻好保證将來多接幾趟來東城的镖,回頭再到首陽山上,陪太師傅喝酒閑談。
李正元雖然明知道這話是在安慰自己,卻也覺得寬慰不少。
自紫陽門再次出發,一直到接上了胡三刀的原本山寨之中的一幹老少之後,魏紫衣這才追了上來。
此後率領衆人輾轉,行程就慢了許多。
好在胡三刀這邊的人,倒是善于大批轉移,經驗豐富不需要蘇陌過多耗費心神。
而且,令行禁止,非常聽話。
如此奔波多日,總算是到了即陽渡口。
隻是了即陽渡口之後,新的問題也随之而生。
他們這一批人着實是不少,零散着走的話,客船商船都有不少位置可以容納。
但是整批人一起,就有點捉襟見肘了。
在即陽渡口停留了幾日,都沒有遇到合适的船隻。
一直到李镖頭在碼頭上,見到了李中成……
“這一次着實是多謝展掌櫃的了。”
甲闆上,蘇陌對展掌櫃的千恩萬謝。
展掌櫃的哈哈大笑:“蘇總镖頭這話就客氣了,若非是有蘇總镖頭從中斡旋,我先前便得被攔在河面之上。此行能夠順利,全都依賴于此。
“如今蘇總镖頭有些許的麻煩,而我這邊又正好湊巧,順道的事情,蘇總镖頭就莫要多說了。再說,便是沒有将我當成朋友。”
蘇陌聞言也隻好點頭。
事情也确實是湊巧了,誰能想到來的時候,搭乘這位展掌櫃的船。
回去的時候,竟然又遇到了?
蘇陌琢磨着,也是自己這一路耗費的時間太久,否則的話,想要湊在一起也絕沒有這麽容易。
展掌櫃的倒是對蘇陌這邊更加好奇:
“我這一路行止,沿途拉了不少人,最近聽他們都在談論蘇總镖頭的事情。
“聽說蘇總镖頭在天衢城内,一掌打死了一個幽泉教主?
“其後又在留音城,一拳打死了一個永夜谷的大魔頭?
“是不是真有其事?”
“确有此事。”
蘇陌點了點頭,也未曾有所隐瞞:“不過也是機緣湊巧,倒是讓展掌櫃的見笑了。”
“哪裏話?”
展掌櫃肅然起敬:“這兩個人我可是聽說了,哪一個都是爲禍不小的大魔頭。蘇總镖頭替天行道,可謂是大快人心。”
這話當面來說,多少有些尴尬。
蘇陌應付了兩句之後,又談起了展掌櫃的生意。
說到這個,展掌櫃的當即滿面得色。
直言這一趟收獲不小,更是搜集了不少東荒的奇珍佳品,隻等着送到南海之上大開利市。
還表示以後打算多來幾趟,到時候再去落霞城要好好拜訪蘇陌之類的。
此後閑談,不免互相吹噓一場。
然後展掌櫃的就以不便多做打擾爲由,暫且告辭。
蘇陌則囑咐,莫要将他的身份說出去,船上人多眼雜,免得招惹是非。
展掌櫃的滿口答應,這才告辭離去。
等他走了之後,蘇陌臉上的笑容這才逐漸收斂。
微微皺眉,叫來了李镖頭,詳細詢問了兩聲關于是如何遇到李中成的事情。
李镖頭還以爲這趟船,又有了差錯。
蘇陌卻擺了擺手:
“隻是事情過于巧合,難免有些多心,李镖頭不用在意。”
李镖頭點了點頭,這才放下心來。
琢磨着兩次找船,都找到了同一家,确實是巧了一點。
不過來的時候乘坐的也是這展掌櫃的船,一路上也沒有什麽風波,唯一的差錯,還是來自于河上的亂子。
回去的時候,當不至于出現什麽問題才是。
蘇陌聞言也點了點頭,讓衆人安心。
而此後行船,也确實是沒有遇到什麽波折。
甚至徐鹿這邊都沒有什麽問題……畢竟,他先前路過這裏的時候已經好久了。
縱然是河道上對于他的事情特别在意,嚴查了幾天也就逐漸偃旗息鼓了。
此後又沒有什麽變數,自然不至于在他的身上,再浪費太多時間。
不過這事到底不能這麽糊弄過去,所以當路過玄龍水寨的時候,蘇陌還專門帶着徐鹿去拜訪了一下,算是徹底了結了這一點誤會。
倒是讓徐鹿再次震驚蘇陌的手眼通天。
江湖上的人往往便是任你名頭叫的再響,爲了不招惹麻煩,我臉上可以對你恭敬一些,但是心底卻極少真的對什麽人特别的拜服。
但是玄龍水寨大寨主對蘇陌的态度,那仿佛恨不能五體投地。
更有點蘇陌隻要一句話,他就願意肝腦塗地一般。
當解釋清楚之後,玄龍水寨大寨主更是連連對徐鹿道歉,倒是讓徐鹿有些手足無措。
而經過這件事情,卻也讓徐鹿開始考慮自己的未來了。
當一個賊,縱然是做到了頭,又怎麽會得到旁人如此敬重?
蘇陌武功高強,如今攜掌斃幽泉教主,拳殺永夜魔君之名,無形之中,已經有了東荒第一高手的名頭。
難的是,如此高明的武功,爲人卻極爲謙和。
雖然是笑裏藏刀……可接觸下來,卻讓人如沐春風,完全沒有絲毫不适之感。
而他這一路看下來,他不僅僅是對自己如此。
對于自己的手下,乃至于胡三刀所帶領的那群老弱,也全都笑臉迎人。
絲毫沒有大高手的架子。
這就極爲難得了。
一時之間,是真的有心想要納頭就拜,投入蘇陌麾下。
可是一想到自己過去是當賊的,又不免自慚形穢,心中不禁好生煩惱。
……
……
對于蘇陌而言,徐鹿這事确實不值一提,不過是一件随手就可以處理的小事而已。
此後行船,也是波瀾不驚。
這一日,蘇陌在船艙内悶得久了,又沒有镖物看守之責,索性便出來甲闆上透透氣。
看看沿河兩岸風光。
結果一出來,就看到魏紫衣正靠在船舷之上,長發随風飄揚。
許是聽到了蘇陌的腳步聲,回頭看去,四目相對之間,魏紫衣微微一笑:
“你也出來了?”
“出來透透氣,魏大小姐難得有這樣的雅興。”
蘇陌微微點頭,來到了魏紫衣的身邊。
魏紫衣輕輕地出了口氣:
“這一趟回去,又得陷入落鳳盟的各項事務之中,再也難得輕松,趁着天氣不錯,正好領略這風光無限。”
她說到這裏,瞥了蘇陌一眼:
“是不是早就已經歸心似箭了?”
“确實。”
蘇陌點了點頭:“離家許久,自然是想念的。”
“你那是想家嗎?”
魏紫衣撇了撇嘴:“你根本就是想念楊家姐姐。”
蘇陌聞言一樂,卻也未曾猶豫,隻是點了點頭:
“确實想念。”
魏紫衣聞言呆了呆,心中莫名的泛起了幾分滋味。
可細品之下,卻又空空如也。
偶爾擡頭看向蘇陌,忽然就覺得這人面目可憎,沒來由就有生氣的沖動。
好在她終究不是尋常的小女兒家,張了張嘴,又把嘴巴給閉上了。
反而陷入了自省之中,感覺自己這脾氣來的好生古怪。
蘇陌想念楊小雲,那不僅合情,而且合理。
自己又何必生怒?
她細細剖析原委,最終得出了答案。
這大概就是來自于女子的不服氣吧?
畢竟這一路上,不管是誰,都想要讓自己嫁給蘇陌。
而自己……也願意聽從爺爺和師傅的吩咐,并不覺得嫁給蘇陌有什麽不好的。
隻是兩人之間沒有絲毫兒女之念。
蘇陌對此更是談之色變,不能說如避蛇蠍,卻也相差不多了。
不過魏紫衣也不覺得他這做法有什麽不妥。
可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被蘇陌如此不放在心上,縱然是個泥人也應該有三分火氣了,更何況自己?
自己就真的比楊家姐姐差嗎?
無論是武功還是容貌,應該都不在她之下才對。
如今聽他如此直言不諱,這才生出了幾許恚怒。
想到這裏,魏紫衣不禁啞然一笑:
“楊姐姐姐當真命好,将來你們二人琴瑟和鳴,相守百年……你可莫要辜負了她。”
“我……”
蘇陌正要說話,卻忽然回頭。
就見到甲闆上,一個老頭正蹑手蹑足走來,正要翻身坐下,手裏還攥着一個色澤誘人,頗爲肥美的豬腳。
偶然擡頭跟蘇陌目光對上,老頭頓時羞臊不好意思,咧嘴一笑說道:
“本想借這甲闆山河一色,就這豬腳。
“沒想到竟然有小兒女在這裏談情說愛……
“老夫時時的不舍這一片山河之色就此錯失,卻又不忍打擾了你們少年男女的親親我我。
“這……隻好偷偷摸摸過來,咱們互不打擾,老夫就着景色啃豬蹄,你們二人盡管随意就是。
“放心,老夫絕不偷看,也不偷聽!”
說完之後,似乎是爲了彰顯自己絕不偷聽,也不偷看的決心,當即調轉身形,背對着蘇陌和魏紫衣。
魏紫衣一時勃然,對這老頭怒目而視。
隻是下一刻,卻又皺起了眉頭,看向了蘇陌。
這老頭能夠瞞得過她魏紫衣的耳目也就罷了,如何連蘇陌一直到他欺身至此方才有所察覺?
此時看蘇陌表情,果然有些古怪。
蘇陌先是看了魏紫衣一眼,輕輕點頭,這才笑道:
“是晚輩二人,打擾了前輩的雅興才是。”
魏紫衣聞言一愣,下意識的看了蘇陌一眼。
心中暗忖……他怎麽不解釋解釋,他們不是在這裏談情說愛,親親我我啊。解釋都不說重點,萬一人家誤會了怎麽辦?
可不知道爲什麽,心中原本的怒氣,竟然莫名的平息了幾分。
而那老者卻沒有回答蘇陌的話,隻是看着一片山河水色,一邊啃着手中的豬蹄子。
搖頭晃腦的,似乎頗爲享受。
蘇陌眉頭輕輕一揚,來到了老者的身邊,低頭看他。
老者對于這突如其來的陰影,似乎不是很滿意,撇了撇嘴看了蘇陌一眼:
“年輕小夥子,自去談情說愛就是,沒來由的擋着老夫的日頭作甚?老夫許多年都未曾曬過如此舒坦的日頭了。”
蘇陌笑了笑:“前輩倒是好享受,引一片山色就美食,其中滋味如何?”
“你也想知道?”
老者想了一下,似乎又頗爲猶豫,最後搖了搖頭,下定了決心:
“你休想騙老夫懷中的那隻燒雞,門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