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光略帶疑惑。
這盒子是段松從紫陽镖局取走的,而根據蘇天陽的那封信來看,這東西其實是紫陽門交給蘇天陽保管的。
現如今蘇陌問的這些事情,這個盒子明顯是解釋不了的。
李正元笑了笑,讓蘇陌先坐下,自己則坐在了蘇陌的對面。
“你可知道這盒子的來曆?”
李正元坐下之後的第一句話,就讓蘇陌啞然無語。
他輕輕搖頭:“還請太師傅解惑。”
“這盒子……是你太爺爺蘇成玉尋回來的。”
李正元也沒有跟蘇陌繞圈子:“在這個盒子裏面,藏着一個天大的秘密,而關于那蛇頭劍的秘密,也在其中。
“隻是這許多年來,縱然是你的太爺爺,也無法打開這秘言盒。
“最終便隻能由你蘇氏一門,代代保管。
“開始旳時候是你爺爺,之後則是你爹。
“現在……這盒子其實應該交給你。”
“……”
蘇陌看着被李正元推過來的這個秘言盒,一時之間卻是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先前曾經聽福伯說過,他們蘇家上下,哪一個沒有點秘密?
他爹如此,他爺爺也是如此,該不會……他們的秘密都是這秘言盒吧?
“這個秘言盒裏,到底藏着一個什麽樣的秘密?那蛇頭劍……又是怎麽回事?”
蘇陌忍不住看向了李正元。
李正元歎了口氣:
“這件事情說來就遠了,當年你太爺爺蘇成玉,是被太師傅帶回來的。
“我的太師傅,江湖人稱鐵陽大俠。
“鐵是說他鐵面無私,陽則是形容其武功,又有暗指出身的意思。
“他老人家,潇灑磊落,剛正不阿。
“武功更是東荒難尋,雖然不敢說無敵于東荒,可是能夠擊敗他的人,卻是寥寥無幾了。
“唯獨一點,他喜好雲遊天下,不管是北地,萬裏冰川,還是南海,他都有涉足。
“想要憑借一己之力,掃盡天下不平之事。
“隻是,此事之難,不吝于直上青天。
“可他卻樂此不疲,一年之中往往有大半的時間都在天下各處遊曆。
“但是每到年關的時候,他都會準時回來。
“還會精心準備一些禮物,送給我師傅還有各位師叔。
“唯獨有一年,他未曾準時歸來……
“不過他武功高強,門中之人卻也不擔心他的安危。
“隻以爲他是被什麽事情給絆住了腳,暫時之間不得脫身而已。
“卻沒想到,年關之後三個月,一天夜裏,他忽然帶着滿身的鮮血回到了紫陽門。
“衆人這才知道,這三月中,他一直都在跟一夥神秘人糾纏。
“這幫人武功奇高,心腸狠辣,手段更是詭谲至極。
“而這些人所穿的衣服上,則都有一枚蛇頭劍的印記。
“太師傅初見之時,便從他們的手下救下了一個孩子,自此開始展開了一場長達三個月的糾纏。
“期間經曆種種險境如何,太師傅當時未曾言語,可是後來師傅整理太師傅屍身的時候才知道,這三個月太師傅周身上下明裏暗中所受的傷,不下于數百處之多。
“誰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憑借一股什麽樣的毅力,強撐着一口氣返回了師門。
“隻知道,他臨終之前囑咐,要将他救下來的那個孩子,收入門牆之下。
“可惜,他大限将至,終究無法親自教導,便讓我師傅代師傳藝。
“而這個孩子……便是你的太爺爺,蘇成玉了。”
“原來……是爲了救我的太爺爺?”
蘇陌愕然擡頭。
李正元輕輕點頭:“這也是你太爺爺一生都難以解開的心結。
“雖然師傅不止一次說過,太師傅行事,不求其他,但求無愧于心,無愧于俠義道。
“路見稚子陷入危難之中,倘若不救,這一身武功有不如無。
“也因此,他從未對蘇成玉有過什麽怨念。
“隻是……蘇師叔自覺對不住太師傅,從少年時期開始,便是郁郁寡歡。
“成年之後,縱然是武功高強,心智過人,二十歲之後,就算是我師傅在他的手下也支撐不到三招。
“其後更是屢屢爲師門建功。
“那會魔道大昌,正邪交鋒不斷。
“你太爺爺曾經三次憑借一己之力,扭轉乾坤,挽大廈于将傾。
“也因此掌門有意将大位交予,想要其承接紫陽一門的重擔。
“可蘇師叔卻不願意,隻是等着正邪交鋒告一段落之後,毅然決然的離開了紫陽門。
“于落霞城内,開了一家紫陽镖局。
“镖局于他而言如何,其實并不重要,他隻是想要借助走镖的便利,尋找那群人的下落而已。
“隻是,所有人都沒有想到。
“經年之後,紫陽镖局的名頭如日中天,足迹竟然遍布了大半個東荒。”
李正元說到這裏的時候,不禁搖頭笑道:
“這一點,怕是你太爺爺當年也未曾想到的。”
蘇陌輕輕點頭:“其後又如何了?”
“其後……”
李正元眉頭皺起:“你太爺爺身份特殊,紫陽門對他的關注自然更有不同。
“可結果……他竟然在所有的眼皮子底下,失蹤了半年之久。
“那一段時間,整個紫陽門幾乎找瘋了,卻始終沒有找到他的下落。
“一直到半年之後,他忽然出現在了純陽殿内。
“滿身傷痕……奄奄一息!
“那情景……那情景,便如同是當年的太師傅一般。
“隻是,縱然是如此模樣,他竟然在笑啊……”
李正元的眸子,似乎是回到了那不知歲月以前的過去:
“那會我尚且不及弱冠,跟在師傅的背後,看着那門中的傳奇人物。
“他跌坐在純陽殿的椅子上,說不出來的狼狽,跟他過去的潇灑相比,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但是他的臉上,卻出現了從未有過的暢快笑容。
“那是我從小到大,都未曾在他臉上看到過的快意。
“他直言不諱的說,爲了這個盒子,他九死一生。所去的地方,便如同是人間煉獄。
“如今這盒子取出,倘若能夠打開,便能夠知道那群身負蛇頭劍之人的來曆。
“更能知道一件天大的秘密!
“除此之外,他還言道,這幫人的根底之深,勢力之龐大,遠遠超越了想象,絕不僅僅隻是囊括了一個小小的東荒!
“隻是……他們不敢明目張膽,他們有所顧忌。
“否則的話,這天下之間,沒有任何一門一個勢力能夠與之抗衡。
“但……他們到底在擔心什麽,在害怕什麽,哪怕是到了今日,老夫也不知道。”
李正元的話說到這裏,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氣,看向了蘇陌:
“你的太爺爺,最終便是這樣,死在了純陽殿上。
“臨死之前囑咐,倘若無人能夠将這盒子打開,便交給你的爺爺。
“如果你爺爺也無法将這盒子打開,就交給你的父親……
“如今,老夫也無法将這盒子打開,所以……陌兒,這個盒子,你要不要?”
他伸手将這秘言盒推給了蘇陌。
蘇陌看着這個盒子,卻陷入了思忖之中。
偶爾擡頭,看向了李正元:“太師傅,三絕門跟這蛇頭劍之間,莫不是也有牽連?”
“有。”
李正元輕輕點頭:“他們應該……同出一門!”
“同出一門?”
蘇陌詫異的看了李正元一眼,對此他不是沒有模模糊糊的猜測,卻未曾想到,李正元竟然給出了一個肯定的答複!
“同出一門……或許并不準确。”
李正元說完之後,卻又搖了搖頭:“應該說,三絕門便是此門所屬。”
蘇陌聞言,略微沉吟。
三絕門必然是另有來路的。
當日流雲書生曾經跟人門主有過一番對話,言談之中提及到了總壇二字。
此後跟楊易之複盤此事,也推測此門之後應該大有來頭。
隻是楊易之對于蛇頭劍的來曆不甚了了。
可如果李正元這話沒錯的話,當年自己爺爺的那一趟镖,怕不是遭遇的仍舊是這一夥人?
其實當時蘇陌對此就已經有過猜測,隻是那份猜測很難站住腳。
當年蘇天陽先是發現了蘇陌的爺爺,而他們那會顯然也是經曆了一場苦戰。
此後返回的路上,卻遇到了那位守玄。
這兩點未免有些湊巧?
可當事人的兩位早就已經作古,這猜測便如同是無根浮萍。
其後又有蘇天陽調查那一趟镖的來曆,知道來曆清白,镖物更是早就已經送達,不管是托镖之人,還是接镖之人,都沒有任何問題。
再加上,守玄遭遇的是三絕門,蘇陌爺爺遭遇的是蛇頭劍。
這兩者那會如果不能合成一處來琢磨的話,對于當年爺爺的遭遇,蘇陌隻能是一頭霧水。
可現如今,蘇陌卻不禁考慮。
當年他爺爺在交了镖物之後,該不會是遇到了蛇頭劍的人圍攻守玄吧?
押镖之人行走江湖,自然應該少管閑事。
不過那會一則镖物已經送到,二則……蛇頭劍之事,牽連蘇成玉的師傅,跟蘇成玉之死恐怕更是有直接的牽連。
作爲人子,未曾見到也就算了。
那會倘若看到,又如何能夠視而不見?
一番亂戰之下,守玄身受重傷,蘇陌的爺爺乃至于镖局裏的諸位,卻盡數身亡。
蘇天陽找到蘇陌的爺爺那會,他隻來得及将蛇頭劍的印記交托。
讓其送往紫陽門。
而此後卻又恰好遇到了守玄……
守玄那會身受重傷,也未曾見到蘇陌爺爺的屍身。
故此,這兩者可能也因此沒能貼合到一處來琢磨。
如今蘇陌借着李正元的這番話,倒是勉強将這事情做了一個大概的假設。
隻不過,再想要求證其中細節,卻已經是比登天還難了。
所以,他略作沉吟之後,不免還是将目光放到了李正元的身上:
“太師傅當年在得到了那蛇頭劍的印記之後,做了些事情?”
“哈哈哈。”
李正元哈哈大笑,手掌在桌面上輕輕一拍:
“老夫這一生,未曾婚配,無有子嗣。
“少年時曾經愛慕過冷月宮内的一位女俠,卻也有緣無分。
“最終隻好隔着一座通廬山,兩兩相望。
“而你爹……是老夫唯一的弟子。
“與我而言,卻又跟親子何異?
“至于你的爺爺,少時因爲你太爺爺的關系,未曾在紫陽門内如何駐留。
“卻也是我的師兄弟。
“更何況,你太爺爺三次挽救紫陽門于危難之間。
“若非有他斡旋,縱然紫陽不滅,卻也不免淪爲三流。
“其門人子孫,更要得我紫陽庇護!
“如今他們想要對付你們,終究是得問問我紫陽門是否能夠答應!
“蛇頭劍所屬,害我兄弟。
“三絕門想要殺我弟子。
“老夫那會已經是紫陽門的一門之掌,豈能容得他們放肆?
“所以……那會老夫确實是做了一件事情。
“你爹帶着楊易之,還有那個跟我同宗之人,入紫陽門,闡述其中究竟之後。
“老夫一邊安撫你爹他們,讓他們盡管在宗門之中住下。
“另外一則,便是偷偷在門外布防,看看到底有沒有人敢來觊觎我紫陽門!
“而那會……我雖然對你爹說沒有,實則卻不然!”
“竟然有人?”
蘇陌的表情微微變化。
當年楊易之他們在救下了李斯雲之後,故作磊落,直接去了紫陽門。
一方面是想要以宗門爲依托,另外一方面則是想要看看此事是否還有後賬。
最終得到的結果,卻是無人窺探。
而蘇陌那會雖然覺得這事情未免順利的有些過分,但随後楊易之又說,那會三絕門内也發生了亂子。
導緻内部自顧不暇,所以沒有餘力來關注他們。
如此一來,蘇陌這疑問也就暫時得到了解釋。
但現在聽李正元這麽一說,才知道……并不是沒有後賬。
而是後賬被李正元給偷偷接下了。
“沒錯!”
李正元點了點頭:
“确實是有人在暗中窺探……
“老夫深知你爹的目的是什麽,所以,并未打草驚蛇。
“我須得知道他們對你爹是如何看法。
“究竟是認定了此事跟你爹有關系?
“還是說,隻是懷疑?
“而從截獲的密信來看,他們對你爹隻是有所懷疑,而并不是認定。
“如此之後老夫方才松了口氣。
“其後便循着這一條線索展開調查。
“隻是這件事情想要做的話,其實是極難的。
“這一夥人隐藏極深,内中所屬之人,更是警覺性極強!
“老夫一邊須得抓住線索不放,另外一邊也不能讓他們察覺到,否則的話,他們望風而遁事小。
“倘若由此重新對你爹展開懷疑,再暗下殺手,那不是幫了倒忙嗎?
“卻也因此,這一番調查可謂是極其困難,幾次線索斷裂,又勉強接續。
“不過倒是借此知道了這三絕門還有蛇頭劍之間的聯系。
“在截獲的密信之中,曾經出現了這蛇頭劍的标記,并且信中稱呼他們爲‘驚龍會’。
“而除了這個名字之外,隻有一條線索……”
“什麽線索?”
蘇陌連忙看向了李正元。
“魑魅林。”
李正元歎了口氣:“可就在老夫想要調查魑魅林的時候,東城三大魔教忽然之間掩殺而上,直逼天衢城。
“那會,你爹又上門找到了老夫,詢問此事……
“若論武學資質,你蘇氏一族之中,一個是你,一個是你太爺爺,都是天下間絕無僅有的天才。
“然而若說聰慧之人,放眼天下,卻也少有人能夠與你父親比肩。
“他其實早就已經看出了老夫的想法,隻是未曾道破而已。
“那一趟他來到紫陽門,卻是因爲從别處又有所得,直言詢問我調查的進展如何。
“老夫知道瞞他不過,索性就直言相告。
“而在這之後,你爹便偷偷摸摸的去了一趟魑魅林。
“等到老夫意識到這件事情的時候,再想要前往協助,你爹卻已經回來了。
“隻是那會,他臉上的表情極爲沉重。
“老夫無論如何問他,他也不說……
“你問我,爲何近些年來,紫陽門一直少有門人弟子下山行走。
“那便是你爹的要求。
“他從魑魅林回來之後,不知道發現了什麽。
“隻是跟我說,他有了一個計劃,須得讓老夫幫他。
“所作之事非常簡單,隻需要在一個特定的時候,讓紫陽門弟子少走江湖便是。
“封山自重,教養人才。
“若非遇到大事,不可随意行走山門之外!”
“……您答應了?”
哪怕是蘇陌看來,這個要求都極爲過分。
縱然蘇天陽仗着李正元對他疼愛有加,他怎麽就敢提出這樣的要求?
更荒謬的是……李正元竟然答應了!
“嗯。”
李正元點了點頭:“隻是,老夫未曾想到,他所謂的那個特定的時候,竟然……竟然是在,他死之後……”
蘇陌聽到這話之後,忽然擡頭看向了李正元。
然而老人卻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麽,在這番話說完之後,就已經陷入了哀傷之中,因此未曾注意到蘇陌的眼神。
蘇陌輕輕地閉上了雙眼,再一次睜開之後,輕輕地歎了口氣:
“太師傅您莫要如此傷神了……”
“哎……”
李正元歎了口氣說道:“天陽走後,方才有信傳來,說他死之後,倘若後輩子弟無法承擔這秘言盒的看護之責,便讓人去紫陽镖局将此物取回。
“老夫猶豫再三,最終還是讓段松走了一趟,卻沒想到……楊易之這小匹夫,着實是可恨啊!”
蘇陌一時啞然,李正元對楊易之多少還是有些怨氣的啊。
隻是一番話到了這裏,他不禁看了李正元一眼:
“太師傅……關于這魑魅林以及東城魔教最近的異動,我有些事情,想要跟您詳細禀報。”
李正元聞言有些迷糊的看了蘇陌一眼:“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