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小雲則微微一愣:
“送信?”
“正是。”
徐鹿點了點頭:“敢問蘇總镖頭可在镖局之中?”
“徐大俠來的不巧,當家的有事出門,如今并不在镖局裏。”
楊小雲并未隐瞞。
徐鹿微微一愣,連忙追問道:
“那楊總镖頭可知,蘇總镖頭如今身在何處?”
“這……”
楊小雲輕輕一笑:“不知道徐大俠是爲誰送信?”
“……”
徐鹿微微沉吟了一下,看了甄小小一眼。
“無妨。”
楊小雲說道:“小小心思單純,當家的也從未有事瞞過她,你盡管直說就是。”
徐鹿卻仍舊猶豫,沉吟了一下環顧左右,這才飛身下了房。
低聲開口說道:“徐某冒昧,可否借一步說話?”
“哦?”
楊小雲眉頭輕輕一揚。
徐鹿說過來送信的時候,楊小雲的心中便已經疑惑。
蘇陌任何事情都未曾對她隐瞞,自先前從五方集歸來,遇到徐鹿開始。
此後镖局飲宴,蘇陌親自去見了徐鹿一面,所作所爲楊小雲盡數知情。
故此楊小雲非常清楚,徐鹿是蘇陌下的一手閑棋。
其目的無非是想要借着徐鹿之手,打探背地裏三絕門的蹤迹。
隻不過,現如今三絕門中的地門主怕是已經不在人世,他跟蘇陌換了一招,給打的生不如死。
說不得已經被三絕門中醫堂的人給埋了。
剩下旳天人二門,卻是一回事。
徐鹿調查是否有收獲姑且不論,此時此刻忽然來送信,給的還是蘇陌,更是讓楊小雲感覺其中有些古怪。
所以在談及蘇陌去向的時候。
楊小雲并未直言。
這一方面是因爲蘇陌押镖上路,本就事關隐秘。
自己這邊随意洩露蘇陌的行蹤,說不得就是給他招災惹禍。
另外一方面,徐鹿來的古怪,若是不弄清楚緣由,就讓徐鹿去找蘇陌,誰又知道會發生什麽事情?
雖然蘇陌武功高強,楊小雲本不應該擔心他的安危。
然而但事情牽扯到了蘇陌,楊小雲又半點都不希望出現對他不利的情況。
此時此刻,徐鹿又忽然要求借一步說話……
楊小雲沉吟一下之後,最終輕輕點頭:“請進書房一叙吧,小小你也進來。”
“哦。”
甄小小當先一步,先進了房間之内,楊小雲這才伸臂做引:“請。”
“請。”
徐鹿點了點頭,先一步踏進了書房之内。
一擡頭就看到甄小小一雙小眼睛,正死死的盯着他。
但凡他有絲毫不軌之舉,怕是都得被摁在地上狠揍。
一時之間也不免心中惴惴。
不過看到楊小雲進來之後,倒也松了口氣:
“事關機密,楊總镖頭莫怪徐某唐突,實則這封信……”
說到這裏,他又猶豫了一下,看了一眼甄小小,這才低聲說道:
“是受一位王相林,王老先生所托。”
楊小雲瞳孔驟然一縮:“何時所托?”
“前不久,我調查三絕門的事情,有幸跟這位王老先生,以及一位使用七尺長劍的兄台結識。”
“……除了他們兩個,還有旁人嗎?”
“沒有。”
“……”
楊小雲微微點頭:“信在何處?”
徐鹿聞言卻笑了:“王老先生所言不錯,果然提到他的名字,楊總镖頭的态度會有所變化。
“不過他也曾經有言,這封信必須要親自交到蘇總镖頭手上。
“倘若楊總镖頭不信任我,隻需要将信封給您看一眼,您就明白了。”
他說完之後,伸手從懷中取出了一封信。
信封之上隻寫了兩個字:親啓!
然而楊小雲看到這兩個字之後,表情卻很古怪。
似乎是松了口氣,又好像是有些惱怒,最後歎了口氣:
“當家的有事前往東城,按天日來看,這會應該已經到了東城地界。
“不日應該會前往冷月宮。
“不過,你去的時候他應該已經從冷月宮轉道前往紫陽門了。
“你要送信的話,可以直接去紫陽門找一找。”
“好。”
徐鹿點了點頭:“多謝相告,徐某告辭。”
“且住。”
眼看徐鹿要走,楊小雲又忍不住叫了一句。
徐鹿一愣,回頭看向楊小雲:“楊總镖頭可還有事囑咐?”
楊小雲想了一下,卻又搖了搖頭:“沒事,有勞徐大俠了。”
“哪裏的話。”
徐鹿抱了抱拳:“告辭。”
“請。”
“請。”
話音落下,徐鹿飛身而出,腳尖在院子裏輕輕一點的功夫,就已經上了屋頂。
正要飛身而去,卻不知道爲何,腳下卻忽然一抖。
整個人險些跌落,好在他輕功非凡,身形一轉的功夫,竟然就已經扶搖而上。
隻是看着這紫陽镖局的屋頂,感覺這地界邪門。
蘇陌找他喝酒那一夜,他離去之時就丢了好大的醜,今日又險些丢人……
搖了搖頭,并未多想,重新提起一口氣,如同暗夜之中的一道飛虹一般,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書房之内,楊小雲卻輕輕地出了口氣。
親啓二字,自然沒有什麽特别之處。
然而那字迹落入眼中,楊小雲卻認出那是楊易之的字。
并非是平日所書,而是往日練字的時候,所用的另外一種筆迹。
這筆迹旁人認不出來,楊小雲卻是一眼可辨。
楊小雲松了口氣,是因爲楊易之沒事。
責怪卻是因爲這人走了這許久時間,這還是第一封送回來的信,給的還不是自己這個親生女兒。
而是他的女婿……
不過她終究不是尋常女子,微微沉吟之間,就已經開口:
“小小,幫我研墨。”
“好。”
甄小小一邊打着打哈欠,一邊給楊小雲研墨。
楊小雲提筆蘸墨,微微沉吟之後,未曾等筆尖觸及紙上,臉色卻已經有些發紅。
沉吟半晌之後,這才落下筆墨:
“思君日久,夜難成寐……”
八個字寫完,下意識的就覺得一陣羞臊。
想要将這封信毀去,然而思來想去,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麽,索性大大方方的落筆。
越寫倒是越有感覺,隐隐間帶着一股子蠻橫,筆觸之中卻是纏綿悱恻。期期艾艾,皆是閨中密言,絕不可落入旁人眼中的字句。
寫到了最後,以一句‘驚鴻将至,隻影南飛;我心依舊,靜盼君歸。’收尾。
随着最後一筆落下之後,她長長的出了口氣。
感覺這封信寫出來,遠遠比跟人生死搏殺還要費力一些。
偶爾擡頭看向甄小小,卻見到這姑娘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那裏,嘴巴張開,綿長的氣息吞吐有序,卻是早就已經睡着了。
她莞爾一笑,吹幹了紙上筆墨,找來信封裝好。
放在那裏,靜靜的看着。
隻是看着看着,卻又覺得,好像有什麽東西,正在随着她的目光飄走。
越過了無數的崇山峻嶺,走過了萬水千山,落到了那個朝思暮想的人身上。
恍惚間,她才反應過來,自己飛去飄走的,不還是那份思念嗎?
末了輕輕一歎,又看了一眼面前的這封信,嘴角勾起笑容:
“不知道他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會是什麽表情……
“卻又能否察覺,我要告訴他的東西?”
她輕輕搖頭,看了甄小小一眼,這才敲了敲桌子。
甄小小聽到聲音驟然驚醒,茫然四顧:
“二當家的,可是開飯了?”
“你去将張镖頭叫來。”
楊小雲開口。
“哦,好的。”
甄小小轉身出去,楊小雲則随手拿起了一份單子看了起來。
紫陽镖局之内千頭萬緒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蘇陌離去的這一段時日之中,她基本上已經梳理的差不多了。
而手裏的這一份,則是接下來要處理的單子。
随着镖局穩定,很多單子已經開始進入了流程,有不少不着急的,甚至連訂金都已經交付,文契已經落下了。
這一團亂麻到了此時,總算是踏上了該有的軌迹。
……
……
楊小雲爲了紫陽镖局,殚精竭力夜夜難眠。
蘇陌這邊卻也爲了一位素不相識之人,整夜無眠。
這一宿他都沒有休息,不斷的給此人打通封堵的穴道。
不過随着十二正經被蘇陌打通之後,這人體内的内力就從靜止的狀态變得活潑了起來。
遊走于奇經八脈之間,周而複始。
反倒是蘇陌的内力被他推出了體外。
蘇陌開始還納悶,是不是這人的求生欲沒了?
不過小司徒查看之後,卻是表情驚訝:
“這人體内的内力,正在給他梳理經脈,顯然是動用了自救之法。
“隻不過,這人的武功路數可謂是極爲精妙,原本存于心竅之中的那股内力,也開始跟丹田相互呼應。
“如此一來,餘下的事情倒是不需要我們來處理了。”
蘇陌聽到這話,倒是放下了心。
雖然隻是素不相識的路人,不過救治了一宿了,倘若是功虧一篑,豈不可惜?
如今既然有了小司徒這話,那自己這邊該做的事情就算是做完了。
小司徒則從腰間取出了一瓶丹藥,拿出來了一粒,想了一下,又掰開成了兩半,塞進去了一半。
蘇陌看的眉頭微微一揚,故作不解:
“這是?”
“哦。”
小司徒看了蘇陌一眼,笑着說道:“這個是懸壺亭的不死回春丹,不知道蘇總镖頭聽沒聽說過?”
“原來這就是不死回春丹!”
蘇陌倒吸了一口冷氣:“據聞此丹有活死人肉白骨之能,可謂是千金不換,價值連城。”
“活死人,肉白骨?”
小司徒卻搖了搖頭:“這天底下哪有這樣的聖物?
“不過這東西好像在外界确實是價值連城……
“但在懸壺亭裏不足爲奇。
“三叔公及一衆徒子徒孫,都嗜好煉此丹藥,每一爐丹藥,都得耗費三年之久。
“三年下來,可搓丹三十三枚。”
“這成丹也不多啊。”
蘇陌愣了一下。
“是啊。”
小司徒點了點頭:“但架不住三叔公每三年都開爐煉丹。
“三年之後又三年,三年之後再三年。
“如今三叔公後院的丹房裏,就放着一個大鼎。
“鼎内全是這不死回春丹。
“懸壺亭地處隐秘,同伴親人縱然是有些磕磕碰碰,卻也用不上此物,最後索性全都存了起來。”
“……”
蘇陌半晌無語,忍不住問了一句:“敢問三叔公高壽啊?”
“三叔公啊,壽數快有一百二十載了。
“算是咱們懸壺亭内,第三長壽之人了。”
一百二十歲……還是第三長壽之人?
這懸壺亭幹脆叫長壽村算了。
不過這救治的活,到這确實是告一段落了,小司徒說,這人傷勢太重,不死回春丹固然是療傷聖藥,但也擔心此人承受不住藥力。
吃半顆,卻是恰到好處。
至此這一夜告終,外面天光放亮,飽餐了一頓的山寨中的老小,卻是一刻也不多睡。
紛紛爬起來,将昨天夜裏準備好的東西收拾帶上。
就在院子裏排隊等着。
蘇陌一時之間哭笑不得,着李镖頭過來,帶着人先埋鍋造飯。
再怎麽着急,也得吃過了早飯再走。
而早飯吃完了之後,又将那傷者帶上,蘇陌這才帶着衆人重新踏上了行程。
這一走就是足足一天,到了夜幕時分,這才抵達了附近的城鎮。
尋客棧老闆打聽,知道這鎮子裏正好有宅子空着,打聽了主家之後,蘇陌讓魏紫衣和李镖頭帶着胡三刀去辦這事。
三人少時歸來,已經将事情辦妥。
那主家是這城鎮之中的大戶,剛剛喬遷新居。
舊宅子放在那裏,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做什麽用處。
魏紫衣和李镖頭一看就是江湖上的高手,登門求肯倒也罷了。
但胡三刀那做派,一看就是山上下來的兇人。
那主家吓了一跳,差點以爲他們是要上門來劫财的賊寇。
後來明白是打算組租他們家的宅子,當即點頭答應,險些分文不取。
最後還是魏紫衣開口,該給的給了,價格公道,隻是事成之後,那主家還千恩萬謝。
仿佛是得到了多大的好處一般。
蘇陌是聽的半晌無語,仔細詢問,知道過程之中沒有絲毫無禮之處,魏紫衣還不動聲色的吐露了自己冷月宮弟子的身份,從而保證萬全。
蘇陌這才點了點頭。
該給的給了,價格公道,不算欺負人。
魏紫衣亮出了自己冷月宮弟子的身份,則可以保證那些婦孺老幼,不至于被那位主家懷恨在心,再上門欺辱。
雖然這一點有可能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不過人心難思難測,倒也不可不察。
至此這件事情總算是暫且告一段落,次日繼續打馬上路。
而胡大當家的這一批人,隻有胡三刀跟上了隊伍。
餘下的人全都留在了那小鎮子裏,照顧周全。
接下來便是一路無話了。
唯一值得一提的,便是胡三刀本性難改,山賊習氣仍舊極重。
雖然時時謹記自己已經是镖局裏的趟子手了,但是偶爾看到攔路虎,還是到處尋摸去找‘肥羊’的蹤迹,找了半天才反應過來。
哦,我就是那肥羊!
再不然就是看到對面山賊烏泱泱的殺出來之後,他橫刀立馬,站在镖局衆人之前,先聲奪人:
“呔!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财!
“牙蹦一個說不字,爺爺管殺不管埋!!!”
這葷話說的铿锵有力,隻把對面山賊說的半天沒回過神來,人家大當家的琢磨了半天,最後點了點頭:
“你說得對。”
還有的聽到這話,下意識的想跑。
回過神來之後就是惱羞成怒,到底你是山賊,還是我是山賊?
這世道還有天理沒有,還講王法不講?
這方面結結實實的是鬧了不小的笑話。
十幾日的路程,便在這過程之中轉眼過去。
隻是那原本應該醒來的人,至今爲止仍舊未曾徹底清醒。
這一日,天色已晚。
蘇陌等人找到了一處老店住下。
院子裏正在吃飯的功夫,魏紫衣就從外面遊蕩了回來。
一屁股坐在了蘇陌的身邊,低聲開口:
“外面有那位玉柳劍心的消息了。”
“細說。”
“這玉柳劍心入了東城之後,對于小門小戶全然看不上眼,盯着的便是七大門派。
“這段時間以來,他已經去過了天心宗,真武堂和逍遙閣。
“三戰三勝,每戰隻出一劍。
“一劍之後,勝敗已分。”
魏紫衣也是練劍的人,說到這裏的時候,臉上不禁流露出了悠然神往之色。
蘇陌則是眉頭輕輕一揚:
“與之交手的都是什麽人?”
“就知道你會這麽問。”
魏紫衣一笑:“七大門派齊名于世,玉柳劍心武功雖然高,卻終究來自西南,自然不會由掌門應戰。
“天心宗出手的是當代大弟子。
“真武堂出手的則是三長老。
“逍遙閣更是副閣主親自出手。
“然而結果卻沒有區别。
“如今外界都在說,玉柳劍心的劍鋒越來越盛。
“甚至有人懷疑,他的天虹問心劍,又被他給改了。
“隻不過如今改成了幾招,未有他本人開口,卻是無人知曉。
“另外還有一件事情……”
“什麽事?”
蘇陌知道這丫頭是在賣關子,不過這會卻也容她。
聽到蘇陌追問,魏紫衣頓時心滿意足:
“這一場天衢論劍,已經有人在暗中開盤。
“如今勝負之數自然不免是成了重中之重。
“隻是有些買了那位萬藏心赢的,卻是見不得柳随風這連戰連勝了。
“想必,這位玉柳劍心越是靠近天衢城,這條路便越是難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