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在這河水動靜之間,取陰陽平衡之處,有一處巨大旋渦,旋渦牽連到最深處的河底,隐藏着一處龍王别府。
府内住着的是玉水娘娘。
至于這玉水娘娘的身份,卻是衆說紛纭。
有人說這是海龍王的女兒,分管這三河水域,故此在這裏建立别府。
這個說法也基本上被沿河居民的人認可。
然而還有一個說法是背地裏流傳的,說玉水娘娘實則是海龍王的外室,不爲龍後所喜,這才送到了這裏。
類似的說法雖然不被大衆認可,卻在背地裏流傳甚廣。
不過這種傳說千萬不要在船上談起,否則被船老大扔下水中祭奠玉水娘娘,那也莫要怨天尤人。
畢竟沿河兩岸,船上讨生活的,祭拜的都是這位玉水娘娘。
當然對于江湖人來說,這隻不過是愚民笑談當不得真。
相比之下,更多人研究這三河灣水流的動靜之理。
有人借此入武道,别出機樞,卻也真有所獲。
而數百年前曾經便有一位這樣的高手,據說此人枯坐三河灣足足三年零九個月,領悟出了一套内功和一套拳腳。
動靜相宜,很是不凡。
憑借這門武功,闖出了不小的名頭。
隻是最終卻爲人所害,一身所學皆失,被其他江湖武人奪得零星半點,借此延伸竟也各成體系。
蘇陌和楊小雲是下午到了這三河灣。
楊小雲充當識途老馬,領着蘇陌到了一家三水老店落腳。
那小二哥本來正在招呼客人,遠遠地就看到了楊小雲跟蘇陌,當即連忙對身邊的人交代了兩句,湊了過來:
“這不是少總镖頭嗎?您可是有日子沒來了,怪不得掌櫃的今晨起來就說有喜鵲在屋檐上叫,原來是有貴客臨門。”
說話之間,看了看蘇陌,又瞥了瞥兩個人的身後,确定沒有大批車隊,一時之間倒是松了口氣。
楊小雲見他神色有異,眉頭輕輕一挑,卻并沒有詳問究竟,而是問道:“掌櫃的在嗎?”
“在的在的,您二位快快請進。”
當即領着兩個人進了客棧。
客棧大堂之内,這會功夫卻是人滿爲患,三五團坐一桌,有的愁眉苦練,有的唉聲歎氣,還有的眉頭緊鎖,隐隐間有殺氣沸騰。
櫃台之後,掌櫃的卻翻看着賬本,臉上亦喜亦愁,竟似乎不知道是該喜還是該憂。
“掌櫃的,貴客來了。”
小二哥将蘇陌跟楊小雲帶到了跟前,低聲開口。
掌櫃的眉頭下意識的就是一皺,正要開口說些什麽,結果就看到了楊小雲,頓時一愣:
“少總镖頭?”
“掌櫃的這是怎麽了?”
楊小雲回頭掃了一眼大堂之内的情況:“這生意好成這樣,掌櫃的不應該眉開眼笑才對,這會功夫愁眉苦臉的倒好像半個月未曾開張一般?”
“哎……”
掌櫃的哭笑不得:“這事說來話長,先不提這個了,少總镖頭這一趟來的人多嗎?我這後院客房全都滿了……”
“不多,就我們兩個人而已。”
楊小雲說道:“給我們一間上房就行。”
“一間?”
掌櫃的聞言下意識的仔細打量了一下蘇陌,這才笑着說道:“一間還好一間還好,應該說是正正好好。”
說話之間從櫃台後面走出,讓小二哥領着兩個人的坐騎去了後院馬廄。
自己則親自帶着他們上了樓。
而這二樓的客房,也幾乎全都滿了。
雖然都是房門緊閉,卻也能聽到多數都在房間之内踱步,似乎頗爲憂愁的模樣。
偶爾見到客房未曾關門,客人卻是依靠在二樓的欄杆跟前,長籲短歎……
一直到領着蘇陌和楊小雲兩個進了一間客房之後,楊小雲這才開口:
“掌櫃的,這是怎麽回事,這些人怎麽都愁雲慘霧的?”
掌櫃的歎了口氣:“哎,不瞞您說,水道上出事了。蛟龍會不知道是出了什麽變故,昨夜忽然在水路之上大開利市。
“過去過往船隻,打點好之後,暢通無阻。但是從昨夜開始,不管是商船還是自家擺渡的船隻,隻要到了蛟龍會的地頭,全都給攔了下來。
“貨物全搶不說,更是鑿船沉河。
“三河灣是水路要道,蛟龍會盤踞之所,更是緊守分水支流。
“如此一來,又有哪個敢輕易下水?
“商隊這邊全都被攔在了三河灣……
“這事對我來說,初時姑且算是還好,能多賺幾日銀錢。
“然而這幫人貨物壓在三河灣,久不出手就血本無歸,長此以往,怕是連店錢都拿不出來,這對我來說,自然算不上好事了。
“不瞞您說,昨夜這消息傳回來,我這一晚上都沒睡着覺了。”
他說到這裏,又忍不住歎了口氣。
楊小雲聽的卻是眉頭緊鎖:“蛟龍會……是諸葛長天吧?過往之時,我與此人倒是少打交道。
“不過蛟龍會地處特殊,從來都不缺錢财,忽然之間如此作爲,這沿河而下的大賊豈能容他?”
别的不說,蛟龍會卡在這個地方,再往下的那些人又該吃點什麽?
全都被他給截胡吃下,實在是吃不到的話,他們便隻能去吃這蛟龍會了。
“咋說呢,我就是個做買賣的,對這方面的事情着實了解不多。隻是聽說,好像最近這水路上遊老不太平。
“似乎是有一群和尚要來,這幫和尚兇惡的很,專門拿人剃度,水路之上的各寨當家的全都爲此焦頭爛額。
“生怕被這幫和尚找上門來,就此遁入空門……
“不過我覺得這消息未免言過其實,怎麽聽都感覺是在鬧笑話。”
蘇陌和楊小雲卻是嘴角一抽。
紅雲大師這是要到三河灣了?
來的倒是挺快。
蛟龍會忽然之間起了這麽一茬子變化,該不會跟紅雲大師這一趟的行程有所牽連吧?
“那現如今這幫人又是如何打算?”
蘇陌想到這裏,開口問道:“水路不通,可還有其他法子?”
掌櫃的看了蘇陌一眼,勉強扯出了一個笑容說道:
“現如今有幾家大商号正在想辦法找蛟龍會的線頭打點,不過這暫時還沒有消息,隻能等過幾日再看了。
“不過如果十天半個月始終如此的話,那這些商号就損失慘重了。”
這些人都是大批大批的行動,被困在一處,人吃馬嚼的,損失豈能小了?
“嗯,多謝掌櫃的解惑。”
楊小雲抱了抱拳。
“哪裏的話,您鐵血镖局上下對我這小買賣一直以來都很照顧,而我說的這些也不算什麽秘密,當不得謝的……
“不過少總镖頭這一趟想要往東走,估計是不容易了,恐怕得在這三河灣耽擱幾日了。”
“我理會得。”
楊小雲點了點頭,掌櫃的當即也不在多說,隻是說讓廚房給準備點吃喝,就轉身出門去了。
掌櫃的走了之後,蘇陌和楊小雲就相對無言了。
“怎麽咱們走到哪裏都不太平啊……”
楊小雲出了口氣,多少有點無奈。
蘇陌卻搖了搖頭:“不是咱們走到那裏都不太平,而是這江湖,本就不太平……所以,随處都會遇到麻煩。”
“倒也是。”
楊小雲點頭說道:“江湖風雨從來不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念頭,利益牽纏更是複雜難辨。隻是蛟龍會這一趟的舉止,着實是讓人看不真切……你說咱們該如何是好?”
“現如今想要改陸路也難,前後牽纏時間太久,而且怎麽都繞不過這條河。
“爲今之計,恐怕隻能在這三河灣多停留兩日,看看風雲變化如何。
“若是蛟龍會這邊又有了新的變化,咱們正可以順水而下,若實在不行的話……”
蘇陌眉頭微微揚起:“那就去蛟龍會拜訪一下,看看這位諸葛長天,到底是作何打算。”
“哦?你向來少有如此激進的念頭啊。”
楊小雲有些驚訝。
“不然也是無法可想。”
蘇陌歎了口氣:“尋常路子走不通,那便隻能報之以老拳了。”
楊小雲點頭贊同:“押镖走江湖,雖然是處處與人爲善,但僅僅隻是憑借笑口常開,顯然啃不動八方财路,終究是以武立足,倘若尋常路子走不通,那自然隻能憑借武功高低說話。
“咱們這一趟最方便的一點,便是你我兩人行走。來去皆屬方便……否則的話,镖局人多,攔在這地界,還真的頗爲麻煩。”
“小雲姐對這諸葛長天可有了解?”
“算是略有耳聞,爹曾經跟我說起過這個人……
“蛟龍會盤踞在這河道之上,足足有百餘年,算是祖業,到了諸葛長天這邊正是第三代了。
“他家傳的功夫頗爲玄奧,隻不過少有出手。
“過去秉持做法雖然是雁過拔毛,卻也不會把人往秃處薅。
“所以在這三河灣水路往下,名聲卻也說得過去。
“就是不知道這次是怎麽回事,蛟龍會之内是不是發生了什麽變故?”
“嗯……”
蘇陌微微點頭:“先且稍安勿躁,看看接下來局勢如何變化。蛟龍會如此做法,難免樹敵,若是他們想要長做買賣,此舉必不長久。”
言談至此,就這蛟龍會之事卻也沒有什麽好說的了。
兩個人這一夜便在這三水老店住了下來,吃完了晚飯之後,又下去大堂坐了一會,想看看能不能聽到什麽消息。
不過多數都是愁雲慘霧,各家之言猜測居多。
有人樂觀,認爲蛟龍會恐怕就是缺錢缺的厲害了,想要多吃幾口吃飽了之後,自然會恢複水路通暢。
但是也有人悲觀,覺得這條水路自此之後就要開始多事了。
還有人繪聲繪色的說什麽蛟龍會内部發生了什麽變故,有鼻子有眼的,不過東一榔頭西一錘子的,說法前後矛盾,不能自圓其說。
總歸來講,說啥的都有,不過有用的消息卻是不多。
而接連幾日,幾乎都是這般情況。
蘇陌和楊小雲兩個白日裏就在三河灣這邊溜達,偶爾能夠見到從繪河通水河橫河過來的船隻,因爲知道過不去,便也隻能停留在了這三河灣碼頭。
長此以往,這碼頭估計容不下這許多行船。
人一多,亂子也多,這兩天碼頭上也不太平。
不是這邊有了摩擦,就是那頭有了争端,時而見到有人當街動手,打的雞飛狗跳。
蘇陌和楊小雲還在這三河灣碼頭,見到了那天晚上那幾個冷月宮的女子。
她們顯然也在打探消息,尋找前往東城的法子。
蘇陌和楊小雲沒在她們面前現身。
說到底,不過隻是一面之緣而已,而且人家明顯對蘇陌這邊的身份有些忌憚。
雖然不知道其中有什麽道理,這會出現卻也沒什麽話說,索性幹脆避而不見算了。
一直到蘇陌和楊小雲兩個在這三河灣停留的第四天頭上,方才有不同的消息傳來。
三水老店大堂之内,一時之間也是頗受鼓舞。
“到底還是雲揚商号非同小可,這蛟龍會竟然被他們打點好了,說是今夜便可行船,路過那一處的時候,自會放行。”
“不過有此先例一開,别家現如今都在打探如何施爲,能夠讓蛟龍會網開一面。”
“可有消息傳回?”
“要價不菲啊,像雲揚商号這樣的大商号姑且也就罷了,咱們這些小家小戶,怕是承擔不起。一趟買賣下來,全都扔在了水裏,賠本賺吆喝,得不償失。”
“那這可如何是好?”
“實在不行的話,要不找人抻頭,咱們臨時組成一個商盟,着人打點,讓咱們這一行人過去?”
大堂之内吵吵嚷嚷,一時之間又是說什麽的都有。
蘇陌和楊小雲此時卻是依靠在了二樓的扶手邊上,默然的聽着。
蛟龍會内到底是不是出了什麽變故,至今爲止仍舊未曾有消息傳回。
而碼頭這邊,停靠着的大商号已經不下于五家。
其中最大的便是雲揚商号。
這位雲揚商号大掌櫃的也算是手眼通天之輩,據說是有東城大派作爲背景很是不凡。
若說是他們跟這蛟龍會交涉,成了倒也不算稀奇。
蘇陌跟楊小雲聽一會,沒有什麽新消息之後,也就轉回了房間之内商量。
現如今想要走這條水路,無非是兩種法子。
第一種是借商會之便,乘一次順風船。
而這法子其實頗爲簡單,往往隻需要用銀錢稍微打點,便能夠登船。
另外一種,則是親自走一趟蛟龍會,會一會這諸葛長天。
隻是……這其實是不得已的辦法。
但凡去了,極有可能就得動手,蘇陌他們的身上還有鴛鴦譜,貿然起這沖突,結果難以預料。
另有一節,蛟龍會内部情況如何,至今未見分明,難免讓人心裏沒底。
兩個人商讨半天,最後還是覺得,再等一日看看。
蛟龍會若當真是在這鐵索橫江的情況之下,打開了一條通路,隻要雲揚商号能夠過去,其他的商号倒也未必過不去。
如今這幾天的時間都已經等了下來,索性耐住性子,再等一夜。
故此吃完了晚飯之後,兩個人各自休息,就等着次日消息傳回。
結果……并沒有等到第二天早上。
當天夜裏,蘇陌正酣睡之間,就聽到客棧門前被人拍的山響。
整個客棧不過片刻的功夫,就燈火通明。
這當口,整個客棧也沒有幾個人能夠睡得着覺,都在等着水路之上傳來的消息。
小二哥過去拆開門闆,就見到一人快步走進了客棧之中。
當即就有幾家商号掌櫃的下了樓。
就見到那人在衆人臉上一一掃過,這才開口:
“雲揚商号,沒了!!!”
“沒了??”
“沒了是什麽意思?”
“過去了?”
這會仍舊有人抱着僥幸心理。
卻聽到那人搖了搖頭:“雲揚商号抵達蛟龍會所把控的水域之後,立刻就被蛟龍會的人給攔了下來。這一次主持大局的是三掌櫃的,隔着河水喊話,并且也遞上了孝敬,結果……話沒說完,水鬼就已經開始鑿船。
“蛟龍會的水賊紛紛抛出鈎索,直接殺上了上去。
“雲揚商号的船上,還有一位西南武林的高手随行護持,可一個照面的功夫,就已經成了水下亡魂。
“一場大殺,蛟龍會這幫人竟然是全然沒有絲毫顧忌,直接将整艘船上的人幾乎殺了個幹淨。
“隻是擒下了幾個人而已,當中還有那三掌櫃的做質,不知道又有什麽打算。
“一直到他們搬空了整艘船上的東西之後,那艘船這才沉了底。
“各位掌櫃的,這條路怕是真的走不通了!”
各家掌櫃的聽到這裏,都是傻了眼。
“明明說好已經打點好了啊……這是怎麽回事?”
“騙局,一場騙局!他們将這雲揚商号騙過去,莫不就是爲了殺人劫财?”
“他們莫不是瘋了?這是在壞規矩,天底下都沒有這樣的道理。”
“王八蛋,這幫混賬東西不給咱們活路,那是逼着咱們跟他們魚死網破嗎?”
霎時間,縱然是深更半夜,整個客棧也是熱鬧了起來。
蘇陌輕輕地出了口氣,返回了房間之内,将匣裏龍吟背在了背上。
楊小雲見此一笑:“走?”
“走!”
蘇陌點了點頭,他向來有所決定,就立刻施爲,從不拖泥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