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對于百姓來說,有落鳳盟在,無論江湖上的傳聞如何厲害,恩怨争鬥如何牽扯糾纏,卻是跟他們沒有多大的關系。
非要說的話,也不過就是茶餘飯後的談資又多了一些。
茶館之中,喝茶閑談之人在所多有。
便聽到有一人開口說道:
“聽說魏大小姐已經走馬上任了。”
“沒錯。”
身邊之人立刻點頭:“左邱楊包藏禍心,魏大小姐抓到了展鳴,最終一探究竟,卻是将這左邱楊給揪了出來。如今正式加入落鳳盟成爲第八盟主……天羽城副城主之位不能懸而不決,正是最合适的人選。”
“對于落鳳盟來說,這事似乎有點不合規矩……”
“這誰能理會得?落鳳盟各位盟主以下,唯有這新加入的魏大小姐有這樣的人望,盟内可以服衆,盟外更得百姓愛戴。不是她,還能是誰?”
“這倒也是……說起來,天門镖局那邊的事情仍舊沒個準信?”
“沒有,天門飛刀死的離奇,少總镖頭季飛揚少不更事,偌大的一個天門镖局,也不知道會不會就此散了架子。走上了先前紫陽镖局的老路。”
“這天門镖局可惜啊,押镖走江湖的哪有這麽簡單。按理說季萬裏也是老江湖的,不會這點事情都不曉得吧?”
“這裏面的事情恐怕沒這麽簡單,現在都是隻鱗片抓,反正神神秘秘的,咱們還是少議論兩句,回頭讓天門镖局的人聽到了,總歸是不好。”
“這倒也是……不過你剛才說紫陽镖局,嘿……誰能想到,這蘇陌竟然于玄機谷一戰成名呢?”
說起這個,茶樓裏頓時不少人都接上了話茬。
“蘇陌這浪蕩子弟,确實是讓人意想不到。想當年,我還跟他一起去過小紅樓呢,誰能想到他年紀輕輕,竟然深藏不漏。”
“你懂什麽,這就叫十年不鳴,一鳴驚人!這一下,這江湖上有頭有臉的人物,全都跟他有了過命的交情。現如今雖然這紫陽镖局還是隻有他一個人,卻已經隐隐不弱于另外那三大镖局了。”
“這話爲時尚早,縱然天門镖局季總镖頭出了事,這也不是紫陽镖局能比。而且,他想要重新振興镖局可不是這麽簡單。
“镖局裏的镖頭镖師趟子手都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而且,這個當口就算是有人來投,估摸着蘇總镖頭也得再三斟酌。”
“這話怎麽說的?”
“這裏面的門道多了去了,他蘇陌這會聲名鵲起,卻有多少人也不願意看到,暗中搞點手段,派個人趁着這個功夫混入紫陽镖局,将來這位蘇總镖頭押镖,走哪一條路,在哪裏歇息,何處打尖,全都被人看的清清楚楚,你說,這趟镖可還能好?
“縱然是一路平平安安,但如果這些事情傳出去的話,誰知道什麽時候會出事?到時候押镖的人能放心?
“這不出事則以,一出事就必然不小。誰又敢冒這樣的風險?
“這還隻是其一,這裏面的門道多了去了,别以爲厮混江湖的全都是五大三粗,仗着拳頭大就能打出名頭。真正有拳無腦的,墳頭草都不知道多高了。
“别的不說,就說這落鳳盟大盟主之争,這其中到底摻雜了多少的心機城府,陰謀和算計,簡直想都不敢想。”
這一番話侃侃而談,頓時讓在場的人都沒了話說。
好一會之後,這才有人說道:“這位兄台說的沒錯,不過蘇總镖頭也不是尋常人物,料想不至于如此受制于人。”
“這是自然,否則的話,他這會正應該大張旗鼓,借着這股扶搖直上的風氣,擴大镖局,而不是如現在這般,沉默不語,靜靜地等着風雨平息。”
先前說話那人說到這裏,卻又嘿的笑了一聲:“而且,說起這位蘇總镖頭的手段,着實是非同小可。最近這段時日以來,咱們落霞城内,除了蘇總镖頭的消息,魏大小姐以及天門镖局這三件大事之外,你們可知還有什麽大事發生?”
“你說的難道是七絕堂的事?”
有人福至心靈:“聽說,七絕堂的人,在落霞城外,掌器使就死了五個,大堂主風無相以及掌鞭使不知所蹤。但是卻又有一手一腿,不知道是什麽人的,也不知道,這消息是真是假。”
“真的。”
立刻有人給出了肯定的答複。
當即不少人倒吸了口氣:“這是何人所爲?”
“七絕堂雖然不如落鳳盟家大業大,卻也不可小觑,什麽人能殺了五個掌器使?”
“嘿嘿。”
先前那人押了一口茶,這才說道:“這事你們确實是有所不知,不過我有朋友是落鳳盟的人,我從他那知道了一些不爲人知的消息。你們以爲,這七絕堂大堂主,何至于跑來這落霞城?”
衆人同時看他,想要看看這關子到底怎麽賣。
結果這人也确實是知道一些消息,當即就從掌劍使夤夜劫镖開始說,說道左邱楊借刀殺人,再說到風無相徹底坐蠟。
“風無相這一趟的目标,應該根本就不是紫陽镖局,而是打算借道去天羽城的。隻是路過之後,順勢而爲,解決一下掌劍使留下的麻煩。
“卻沒想到,在這紫陽镖局之内,卻跟蘇總镖頭另起沖突。
“一言不合之下,掌刀使竟然當堂想要斬殺蘇總镖頭,卻被蘇陌一掌震斃。
“風無相親身救人,卻被一掌打的吐血!”
一番話說到這裏,在場衆人都是倒吸了一口冷氣。
玄機谷之戰對于他們來說過分遙遠,幽泉教的人都說厲害,但是究竟有多厲害,卻是沒什麽概念。
但是七絕堂就在落鳳盟勢力範圍之内,屹立多年,自然不是尋常人物。
結果這掌刀使,蘇陌說殺就殺,風無相都不是對手,一時之間對蘇陌的武功,又有了新的認識。
“不過,你們以爲到這裏就完了?”
那人冷笑一聲:“要說的話,這蘇總镖頭卻是真個胸懷寬廣,縱然掌刀使當堂想要殺他,卻也未曾真的将這七絕堂盡數斬殺于紫陽镖局。曾有言道‘若是将你們盡數留在這紫陽镖局,傳揚出去,江湖上的朋友得說他沒有容人之量’。
“故此,隻跟那風無相定下三掌之約。
“三掌之後,恩怨兩消。
“風無相應了下來,可真到了關頭,蘇總镖頭又怕這風無相擔不起這三掌,最終隻是出了一掌,這件事情就算是了結了!”
“好!”
“這才是真英雄所爲!”
“這蘇總镖頭頭幾年尚且渾渾噩噩,一朝得悟,确實是讓人刮目相看。”
“隻是何至于有如此高明的武功?”
“江湖上水太深,誰知道哪個路過的高手,傳授了一些手段?紫陽門更是有神功絕學,眨眼一飛沖天的,也不算奇怪。這種傳聞,又不是沒有聽說過。”
“固然是言之有理,卻也讓人好奇的緊。”
一時之間,茶樓之内又是議論紛紛,同時也有人問道:“如此說來,這七絕堂是因爲大堂主風無相受了傷,這才被人趁虛而入?”
此言一出,衆人又看向了那‘萬事通’。
那人卻搖了搖頭:“并不是……據說是因爲當日紫陽镖局之内,定下了三掌之約之後,風無相本無信心接下,所以走爲上策。卻沒想到,跟着去的六大掌器使,因爲被蘇總镖頭打死了一個,餘下五個貪生怕死,生怕這風無相不願意應承此事。
“所以,他們竟然将這風無相給攔了下來,從而讓風無相不得不面對蘇總镖頭這三掌。
“也正是因此,蘇總镖頭的三掌變成了一掌。
“怎麽說的呢……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話已經說出去了,這不打終究不行,免去兩掌則是規矩之外的人情了。
“不過,七絕堂内卻也因此離心離德,大堂主跟掌器使之間産生龃龉。
“彼此之間斷然難以兩存。
“而那五個掌器使,其中一個是死在了蘇總镖頭掌下,另外四個,卻是跟風大堂主一戰而亡的。
“這一點,從掌錘使死于錘下,掌槍使死于槍下就可以看出來端倪,他們是死于……七絕會心功!”
那人說到這裏,将杯中的茶喝下,又給添了一杯。
而茶樓之中的人,這會卻都說不出話來了。
這消息着實是讓人大開眼界,佩服蘇陌宅心仁厚的有,感慨七絕堂江河日下的自然也有。
半晌之後這才有人歎了口氣:“七絕堂落到今日這幅境地,确實是咎由自取啊。”
“不過蘇總镖頭爲人處世卻是讓人佩服。”
閑話聊聊兩三句,各自喝茶,偶爾閑談,不過随着有人結賬離去,這消息卻也逐漸的在落霞城内彌漫開來。
又有人将這消息帶出了落霞城,逐漸傳遍江湖。
然而不管怎麽說,傳承百餘年的七絕堂,怕是就此而絕,再也激不起絲毫浪花了。
此後數月之後,有人發現了風無相的屍體橫死路邊。
又過了幾年,有人說在某處街上,看到一個獨臂人街頭賣藝,表演的似乎是一套高明的鞭法,疑似正是當年七絕堂的掌鞭使。
不過這類消息,都是浮空掠影,難以在心中存在點滴。
這江湖有些時候便是如此,再如何厲害的消息,初聽那會震驚無言,過後也就風過無影,雁過無痕,不牽扯到自身的事情,誰又會放在心上呢?
……
……
江湖消息紛紛而起,蘇陌本應該處于風口浪尖,卻又偏偏格外低調。
最近這段時日以來,除了跟楊小雲每日切磋武功,便是偶爾去茶樓雅座閑來聽聽茶樓看客口中所傳的那江湖。
這類地方消息最是靈通不過,着實是讓蘇陌漲了不少的見識。
當然,其中也難免聽到了關于自己的消息,有些似是而非,有些言過其實,也有一些基本不脫離主旨,總而言之,卻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
另外,随着他名頭崛起,紫陽镖局的大門口就開始熱鬧了起來。
有人過來拜訪送禮,混個臉熟。
有人想要投身镖局,在镖局裏厮混個差事。
也有人是因爲玄機谷一戰,引來的風雨,想要過來找蘇陌挑戰。
樁樁件件,不一而足。
若是蘇陌隻是一個尋常江湖客,這些事情姑且還能放在一邊。
可作爲镖局的總镖頭,卻是不能将這送上門的花花轎子全都扔在一邊不管。
所以,不管怎麽樣,每天都會抽出一定的時間來見見這些人,擴展擴展門路。
一方是曲意奉承,另外一方是有心結交,固然說每日裏跟這些人見面頗爲疲憊,卻也收獲頗豐。
隻是紫陽镖局暫時還沒有招兵買馬,大額的單子這會卻是接不得的。
否則的話,蘇陌也沒這閑工夫在落霞城内瞎逛,早就已經揚旗拍馬,押镖上路了。
至于說招兵買馬的事情,蘇陌的心中自然另有計較。
隻是這會功夫,卻是不合适的。
這一日,蘇陌從茶樓回來,剛到紫陽镖局的大門口,就看到一個年輕人正急急忙忙從镖局裏走出來。
福伯也跟在身後,似乎打算出門。
這人蘇陌認識,姓什麽不知道,名字叫小川。
是鐵血镖局的一個镖師。
先前得了楊小雲的命令,一直在紫陽镖局的邊上,保護福伯。
蘇陌之前有懷疑過福伯的身份,不過根據小川的說法,福伯在這段時間裏,從未離開過落霞城。
甚至……連離開紫陽镖局的時候都不多。
也因此,福伯絕不可能化身黑衣人,偷偷摸摸的跟着自己跑了這麽遠的路。
畢竟,臨時想要找個替身什麽的,也根本就不現實。
又不是左邱楊那種謀劃了多年的大陰謀家。
卻不知道這會這人跑來做什麽?
“福伯。”
蘇陌遠遠的喊了一聲。
福伯一擡頭,連忙說道:“少爺,您可回來了,這位小川兄弟找你,說是雲姑娘那邊出事了。”
蘇陌一愣,将目光放在了小川的身上。
小川當即雙手抱拳:“蘇總镖頭,少總镖頭跟總镖頭起了沖突,似乎跟您有關系,如今鬧得不可開交,眼看着就要動手了。我這邊實在是無法可想,隻能過來請您了。”
“什麽?”
蘇陌眉頭一揚,當即對福伯說道:“福伯,你先回去,我去一趟鐵血镖局。”
“少爺,有什麽話好好說,可千萬不要動手啊。”
福伯連忙囑咐:“若是那楊易之真混不吝的話,回頭老頭子過去收拾他。”
“知道了。”
蘇陌哭笑不得,讓福伯先回去,自己則跟小川一路,朝着鐵血镖局走。
一邊走,蘇陌一邊問起了究竟。
小川這邊也是一知半解,隻是說今天這父女兩個湊在一起喝茶,言談之間似乎是提起了蘇陌。
然後兩個人的語氣就逐漸開始激烈了起來。
甚至桌子都掀了,楊小雲一怒之下,提着龍淵槍就要離開鐵血镖局,楊易之哪裏能讓?
兩者這會功夫正在院子裏僵持不下。
手底下的人一個敢攔着的都沒有,這父女兩都是說一不二的性子,真要嗆起來,他們湊上去不僅拉不開,隻能平白挨揍。
探雲手徐若申雖然隐隐有鐵血镖局大管家的意思,可是面對這種事情,卻也隻能袖手旁觀。
現如今唯一有可能勸下楊小雲的,也就隻有蘇陌了。
小川這才急急來請。
“蘇總镖頭,您有所不知,先前少總镖頭随您走了那一趟镖,總镖頭就極爲不滿。
“我還聽說,這幾日之間,少總镖頭總往紫陽镖局這邊跑,總镖頭更是怒在心中……隻不過他情緒内斂,卻是沒人能夠看得出來。
“一直到今天,這才兜不住火了,他們父女的脾氣,您也有所了解,真的動起手來的話,誰也預料不到會發生什麽事情。”
蘇陌聽在耳中,眉頭緊鎖,一時之間卻也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昔年楊易之跟蘇陌的父親是八拜之交,兩個人相交莫逆。
也正是因此,才有了他跟楊小雲之間的婚約。
然而人走茶涼,随着蘇陌父親死去之後,這婚事也就沒人提起。
楊小雲早年喪母,楊易之多年未曾續弦,父女倆相依爲命,本來感情極深,卻因爲蘇陌而起了兩次沖突。
過去是因爲那不成器的蘇陌流連花叢,算不到現在蘇陌的頭上。
但是這一次……他卻是難以脫得開關系。
一時之間,心頭也是頗爲複雜,隻是加快腳步,倒是将那小川甩在了身後。
不過片刻的功夫,鐵血镖局就已經到了眼前,鐵血镖局今日門口竟然沒人看守。
蘇陌從敞開的大門飛身而入,有門房看到卻也攔不住。
入内之後,飛身而起,卻是到了屋頂,一擡頭就看到演武場上熱鬧非凡,镖師裏三層外三層的圍繞着,中間正是那父女倆。
此時此刻,楊小雲手中的龍淵槍已經不在,正跌坐在地上,嘴角流血,顯然已經敗下陣來。
“今日我就打斷你的腿,看你還如何能繼續往那紫陽镖局跑!”
楊易之憤怒的聲音響起,調轉槍頭,用槍身狠狠地朝着楊小雲腿上掃去。
楊小雲卻是半點勢弱也不肯,隻是倔強的看着自己的父親。
眼看這一槍就要将楊小雲的腿打斷在當場,槍身卻是一頓,楊易之傾盡力道而不能下壓分毫,猛然擡頭,就看到蘇陌不知道何時已經站在了楊小雲的身邊。
他一手握住槍身,雙眸凝望楊易之:
“你到底在做什麽?”
……
……
ps:一分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