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邱楊聞言微微一愣:“原來你就是紫陽镖局的蘇陌……”
說到這裏,他忍不住連聲咳嗽,嘴角又有鮮血溢出。
勉強爬起,坐在了大廳正中的椅子上,輕輕地出了口氣,擡眼所見,卻是楊小雲手持龍淵槍,在人群之中殺進殺出。
雖然是個女子,卻是巾帼不讓須眉。
一身武功,同輩之中恐怕少有人能夠望其項背。
魏紫衣于冷月宮内靜修多年,弧月劍法更是盡得真傳,此時此刻,自己那兩個手下的黑衣人,生死也在轉眼之間。
至于眼前的蘇陌……
尚且未曾真的出手,自己就已經身受重傷。
這盤棋……怎麽下到最後,竟然變成一場死局了呢?
“正是蘇某。”
蘇陌踏步上前:“落霞城内,窄巷之間,左盟主連出四位死士想要取蘇某的性命。
“這筆賬,可是剛才左盟主親口承認的!”
左邱楊看了看蘇陌,忽然癫狂大笑:
“沒錯,就是我!隻是,蘇總镖頭當真以爲,你能在這府宅之内殺我嗎?”
話音落下,他忽然單掌在椅背上狠狠一拍,下一刻,背後牆壁驟然分開兩邊,椅子順勢向後一倒,左邱楊飛身而起,滾入了牆壁之後的暗道之中。
這一變倒是讓蘇陌有些許詫異,飛身之間一拳淩空而出。
然而等拳風到處,那椅子已經自然歸位,牆壁轟然合攏。
拳風打在了那牆壁上,竟然發出了如同洪鍾大呂一般的聲響,一個拳頭印子憑空烙印其上。
蘇陌來到那椅子跟前,按照左邱楊的法子,伸手在那椅子背上拍了拍。
然而卻沒有絲毫反應。
這其中顯然另有玄機。
若是給蘇陌時間,他倒是未必找不到機關所在,然而此時此刻,卻哪裏有這樣的時間?
索性雙手一把抓住了椅子,微微用力,這椅子卻是整個嵌在了地下的。
這才滿意點頭,當即紮馬擰腰:“起!!”
就聽到咔嚓咔嚓,有金鐵扭曲之聲接連而起,椅子被蘇陌硬生生的從地上‘撕了’下來。
純金屬制成的椅子,被撕開之後露出了裏面的金屬齒輪等機關,一時之間崩散亂飛。
魏紫衣這邊剛剛解決了兩個黑衣人,擡頭就看到了這一幕,嘴角不禁一抽。
這蘇陌看上去清瘦,絕沒有絲毫魁梧之感,施展劍法那會,更是帶着幾許潇灑。
然而舉手投足之間,便如同人間兇器。
着實是有些駭人聽聞。
哐當一聲,蘇陌随手将那椅子扔到了一邊,走到那牆壁跟前,一腳落下,哐當一聲響,整個大廳都是隐隐搖晃了一下。
外圍正在圍攻楊小雲,卻被楊小雲殺的接連敗退的那些守衛,原本還能夠悍不畏死。
可是這巨響傳來,再看那隐隐搖晃的廳堂,忍不住心頭一顫,下意識的後退了兩步,一時之間不敢上前,似乎生怕這廳堂塌陷,把他們給埋在下面一樣。
楊小雲見此收槍而立,卻是飛奔進入了廳堂之中。
“小陌!”
她開口喊了一句。
蘇陌回頭看了她一眼:“外面等着。”
“哦。”
楊小雲從善如流,提着槍就又出去了。
魏紫衣忍不住看了楊小雲一眼:“他說啥你聽啥啊?”
“诶?”
楊小雲一愣,仔細想想,這一趟镖走到現在,好像确實是變成了蘇陌說啥自己聽啥的狀态。
她仔細考慮了一下心态轉變。
最初的時候,她是打算作爲旁觀者,隻提供武力,不提供思路,想看看蘇陌将來自己走镖的時候,面對危險處境會如何處理,真有問題的時候,自己再開口斧正。
這是她最初的想法。
然而這一路走來,蘇陌且不說從來都沒有絲毫冒進之處,每每思慮必有所得。
所言所行,更是出類拔萃。
不知不覺的反而是讓自己對他言聽計從。
到了這會都形成了條件反射了,蘇陌說啥她就答應啥,全然不需要自己的主見了。
想到這裏,她忽然哈哈一笑,不覺得惱怒,反而覺得開心,對魏紫衣說道:
“他是我未來夫婿,自然他說什麽我聽什麽。”
“……”
魏紫衣發現自己竟然無力反駁。
眼看着楊小雲走到了廳堂之外,自己正猶豫要不要出去的功夫,就聽到哐哐哐!
接連三聲響,一聲比一聲大,則說明蘇陌用的力道一次比一次強。
好端端的一堵牆,硬生生的被他給踢的扭曲變形,撕開了一個碩大的口子,露出了其中的甬道。
蘇陌當即飛身而入,魏紫衣皺着眉頭,正猶豫要不要往裏面去的時候,楊小雲已經手提長槍從她的身邊穿插而過,鑽進了那甬道之中。
魏紫衣嘴角一抽:“好個夫唱婦随。”
看了看手裏的展鳴,最後索性拎着這人也進了甬道之中。
在這大廳的外面,卻是扔下了一地的屍體,僅存的守衛們面面相觑,要不要追上去執行盟主的命令,卻讓他們陷入了些許的爲難之中。
一個楊小雲就殺的他們人仰馬翻,裏面那人間兇器又是何等的可怕,光是看他這幾腳,若是踢在他們的身上,那沒有一個能夠活得下去。
追上去,恐怕是自尋死路。
更何況,左邱楊都跑了,他們拼命地理由在哪裏?
正想着呢,腳步聲眨眼而至。
當先一個中年人,手上戴着一副黑色手套,手套之上仍舊有未曾擦去的鮮血。
鐵掌鐵向英!
他眸光一掃,輕輕揮手:“拿下了!”
身後的人頓時飛身而出,這些守衛本來就沒了争鬥之心,這會紛紛将武器扔在了地上,避免平白傷亡。
……
……
甬道初時深邃,然而往前沒走幾步,就是出口。
“這竟然隻是一個幌子……”
蘇陌緊守周身,飛身而出,預防外界偷襲,結果出來之後,卻是一個空空如也的房間。
一時之間嘴角抽搐:“花裏胡哨的東西,不過這疑兵之計,卻是讓你玩到家了。”
正考慮去何處尋這左邱楊,卻見到地面上有鮮血痕迹。
沿着這痕迹出了這房間大門,走不片刻,就已經到了内院的一個房間之中。
房間的門大敞四開。
正對着門的是一張書桌,書桌前則坐着一個人,雙眸緊閉,天靈塌陷,已經死了。
正是……左邱楊!
蘇陌踏足進了這房間之内,就見到書桌之上有筆墨紙硯,紙上染血,有文墨留下,當先寫了四個大字,便是:成王敗寇!
而後又有癫狂字迹潦草而起:無人能夠殺我,除了我自己!!!
“……”
蘇陌仔細看了看那死去的屍體,又掃了掃桌面上的文字,忍不住撇了撇嘴:
“這孫子八成有病。”
“誰啊?”
楊小雲的聲音傳來,正跨過門檻,一眼也看到了左邱楊的屍體,然後跟蘇陌站在一起,面面相觑。
最後進來的則是魏紫衣。
“死了?”
魏紫衣看了看屍體,又看了看字迹,不禁搖頭:“甯死也不認輸,倒也算是一條漢子。”
被她提在手中的展鳴看着左邱楊的屍體,臉色複雜至極。
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麽,偷偷的歎了口氣。
“既然殺不了我們,他的這條路自然也就走到了盡頭。
“不想落入旁人掌中,生死難以自控,自我了斷,卻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楊小雲歎了口氣,看了蘇陌一眼:“這事對咱們來說,也算是告一段落了吧?”
蘇陌盯着這屍體,卻是若有所思,微微點頭卻并未開口。
因爲就在此時,有腳步聲到了跟前。
來人正是鐵掌鐵向英。
他的眸光在蘇陌三人身上一一掃過,最後方才凝望左邱楊:
“死的倒是幹脆。”
話音頓了一下,這才對三人抱拳說道:“三位,城主有請。”
魏紫衣微微點頭,回頭看了蘇陌一眼。
“不必了。”
蘇陌卻搖了搖頭,對魏紫衣說道:“魏大小姐,咱們的這一趟到這裏也算是結束了。這一份大禮,蘇某非常滿意。”
“這……”
魏紫衣一愣,忽然陪着小心問道:“蘇總镖頭,可是怪我未曾跟你言明和花城主之間的關系?”
蘇陌奇怪的看了魏紫衣一眼,忍不住笑了笑:
“魏大小姐這是哪裏話?我此行隻爲了當日窄巷之間,暗殺之仇。魏大小姐手段頻出,爲我找到了仇人,我感激尚且不及,哪裏會有責怪的道理?
“隻是我和我家小雲姐一路折騰至此,這不輕不重的仇算是報了,卻也感覺頗爲疲憊。
“仔細算來,我們兩個前後折騰了将近兩個月,這會功夫也難免有些疲乏上湧。
“如此狀态去見花城主也多少有些不敬,便隻好等下次有了空暇,再親自上門找花城主賠罪了。”
魏紫衣看他說的似乎頗爲真誠,這才點了點頭:
“那就好,你可不要怪我,此事我着實是有碩大隐情。等我空下來,再親自登門紫陽镖局,給蘇總镖頭賠禮道歉。”
“言重了。”
蘇陌領着楊小雲抱拳說道:“那就青山不改,綠水長流!”
“後會有期!”
魏紫衣抱拳拱手,那展鳴就噗通一聲跌落在地上,疼的是龇牙咧嘴,卻一個字也不敢發出。
秋雨追魂夜流星,這會卻隻是一個可憐蟲而已。
蘇陌當即帶着楊小雲轉身離去,縱身一躍之間,幾個起落就已經去的遠了。
鐵向英看了一眼魏紫衣,低聲說道:“此人武功非同凡響,若是能爲我等所用……”
“我勸你萬萬不可妄動此念!”
魏紫衣臉色一沉:“關于此人之事,我會親自跟花城主說明。”
“這……您似乎對他極爲看中?”
“看中?”
魏紫衣砸了咂嘴:“我是有點怕他……”
每當想到蘇陌殺死幽泉教三大令主的手段,魏紫衣都有一種不寒而栗的感覺。
當今天下,誰能擋住那一劍?
魏紫衣自問,自己不行,花前語恐怕也不行,就算是自己的爺爺魏如寒……他年輕的時候不好說,而這會,必然是一劍就死。
如此人物,若是他不講規矩,枉顧這四城三河兩灣之地百姓存亡,那憑借他一個人,就能夠讓這整個落鳳盟雞犬不留!
這種人,利用?爲我所用?
但凡動了這個念頭,都是取死有道!
鐵向英卻萬萬沒有想到,竟然會從魏紫衣的口中聽到這樣的答案,一時之間愣在當場。
本想再說點什麽,魏紫衣卻擺了擺手:“行了,這件事情就此打住,帶我去見花城主。”
“是。”
鐵向英不敢多言,答應了一聲之後,頭前帶路。
……
……
這一夜在天羽城的百姓來看,平平無奇。
縱然是有些刀劍打殺之聲,卻也隻不過是一場熱鬧而已。
對于生活在這樣一個時代的他們來說,這點熱鬧,根本不值一提。
然而對于第六盟主左邱楊所屬的人來說,卻是一場噩夢。
花前語以左邱楊暗藏展鳴,妄圖挑起落鳳盟内亂爲由,以雷霆之勢席卷左邱楊名下所有勢力。
鋒芒之快,行動之果決,雷厲風行,不留餘地。
窄巷之間,此時此刻正有人急急奔走。
此人一身黑袍,遮擋頭臉。
時不時隐藏暗處,悄然觀察,确定沒有問題之後,這才繼續行進。
實則今夜處處都有刀兵之聲,偶爾擡頭就有人在屋頂房檐之間,飛奔跳躍。
指不定哪一個犄角旮旯,就有剛剛殺完,卻來不及處理的屍體。
一直循着暗巷,走到一片陰暗角落之後,他這才松了口氣。
擡頭看向了遠處喧嚣,眸光之中滿是複雜之色。
“花前語,魏如寒……咳咳……”
他的話沒說完,就忍不住一陣咳嗽,有鮮血從嘴角流淌而出,他連忙伸手捂住,看着掌中鮮血,臉色又是陰沉一片:
“魏紫衣……
“蘇陌!
“你們每一個……每一個都别想好過。
“終有一日,我會讓你們,全都體會到我今日所承受的屈辱和痛苦!!”
“是嗎?”
“那當……”
剛剛說了兩個字,那人的咽喉頓時就如同是被人給扼住了一般,下一刻,他想都不想猛然回頭,兩根手指驟然一點!
指風落處,卻是空空如也。
那個聲音忽然又從身後傳來:“都說第六盟主左邱楊,昔年拜入天星宗的時候,便是帶藝投師。隻不過,小天星指力純正剛猛,卻是沒想到,在這之前是學劍的。”
那身穿黑袍之人,卻正是本來應該已經死了的左邱楊。
他臉色陰沉,沉聲怒喝:“你到底是誰?”
話沒說完,驟然轉身,兩指如劍,斜刺裏一挑。
卻見到一個黑衣人如同鬼魅一般,恰到好處的從他指尖劍氣一側脫身,身形不晃不搖,霎時間卻已經去了三丈之遠。
可是等左邱楊将目光探過去的時候,這人卻又硬生生從他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我是誰?”
那聲音卻又一次傳來,隻是之中夾雜着些許無奈:“我是一個該死之人,苟活至今,隻因爲,有個孩子尚未長大。我本打算留下一片基業,讓他能夠安享富貴。卻沒想到,你們這些人,卻偏偏将主意打到了他的身上!”
左邱楊耳根子一動,終于捕捉到了這人的所在,猛然回頭,卻見到那人竟然就在自己咫尺之間。
俯身而至,眸光之中寒光四溢。
左邱楊一愣之間,吓了一跳,回過神來之後,雙掌翻轉,凝聚掌力猛然探出。
那黑衣人卻是動也未曾動彈一下,任憑這兩掌打在胸口。
但是左邱楊卻是臉色大變。
他用的是大天星掌力,掌風落處,運轉玄功,損人經脈。
然而此時此刻,兩掌落處,竟然空空如也,全然沒有落到實處的感覺。
一愣之間,卻隻覺得一股龐大力道倒卷而回。
他整個人瞬時被抛飛而起,狠狠地撞在了巷道的牆壁上。
翻身滾落,又忍不住噴出了一口鮮血。
不等擡頭,就見到一雙腳已經到了自己的跟前,再擡頭,那黑衣人居高臨下,如同俯視蝼蟻:
“我小心翼翼護他長大,雖然他不成器,但隻要看他平安喜樂,我心中也覺得歡喜。
“我如此護他,你到底是從哪裏借來的膽子,竟然敢殺他?
“左邱楊……你是活膩了嗎?”
“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有人護着,不……不對,你說的,你說的到底是誰啊?你到底是誰啊?”
左邱楊快瘋了。
這倒是從哪裏來的高手?
四城三河兩灣之地,哪有這樣的人?
今日蘇陌所施展出來的武功,就已經足夠讓人駭人聽聞。
此人内力方面和蘇陌相比,倒是尚未可知,可是古怪之處,遠不是蘇陌的武功可比……
隻是此人說話颠三倒四,讓人摸不着頭腦。
“我猜,他說的人,可能是我。”
就在此時,牆頭上忽然傳來了一個聲音。
左邱楊下意識的擡頭去看,頓時瞳孔收縮,滿眼之中盡是絕望之色。
隻因爲,說話的人,卻是蘇陌!
他坐在牆頭上,兩條腿耷拉下來,背後的劍匣被他放在膝蓋上,眸光頗爲古怪的看向了那黑衣人:
“隻是,我也有跟左盟主同樣的疑問,這位前輩,你到底是誰?”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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