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遷羽看着勉強掙紮着才能從地上爬起來的沈長鸢面無表情,但是她的眼神明顯的顯示出了不悅。
她是真的沒想到,沈長鸢對待千太後竟然能下如此狠手。到底還是她低估了低估了沈家人心狠手辣的程度。
沈長鸢很是艱難的爬了起來,胡亂用袖子擦了一下嘴角的血,幹咳了兩聲,冷冷的看着血沾了一身一臉的千太後。
她自己的鵝黃色宮裝上也都是濕漉漉的鮮血,千太後動脈上噴出來的血液更是将她的狐狸毛短襖粘成一團。
沈長鸢大約是覺得厭惡,随手脫下了短襖丢在一旁。
“皇祖母是想把姐姐的事情說出去嗎?”她看着千太後冷笑:“本宮果然沒猜錯,千家人大都是貪生怕死的家夥。
昨天晚上就該弄死你的,還拖到今天……”
她将嘴裏的血吐出去,一雙眼睛湧動着洶湧的兇殘之意,看的千太後渾身發抖。這個她寵愛了這麽多年的孫女,像是一個魔鬼,看着什麽肮髒的垃圾一樣看着她,好像随時想要置她于死地。
更或者說、她已經快要死了,千太後渾身發冷,身上疼得不行。
“火……怕……”千太後艱難的用嘴唇描述着這樣的字眼,絲毫不知道沈遷羽能不能看懂。
沈長鸢這行兇手法太殘忍了,千太後并不能利落的丢了性命。她隻能感受自己身體裏血液點一點消失流逝的聲音,最後痛苦而亡。
不一會,千太後的血已經淌了一地闆,這個樣子是絕對救不回來了的,更何況沈遷羽也并不想救她。
同樣冷漠的看着千太後的生命流逝,這一會兒,就連酒桶裏的沈長安都安靜了下來。整個屋子裏隻剩下千太後如同破舊風箱一般呼哧呼哧艱難地喘氣的聲音,聽的人非常不舒服。
沈長鸢脫掉短襖之後,露出裏面鵝黃色的衣服。這料子還是千太後親自給她挑的,今日看起來諷刺極了。
剛剛沈遷羽打她的那一下雖并沒有用盡力氣,但是也是十分痛苦。她倚在桌子邊,仰着頭看着千太後越來越僵硬的身體。
“本宮的母後雖也是千家人,但是是個白癡,并不聰明。”她笑了一聲:“大皇兄也是愚蠢至極,皇祖母那個時候總是說,千家的這一代隻有本宮與皇姐最像她,所以她老人家一直對本宮與皇姐最好最親近。
皇姐去了北荒之後,雖與本宮還有聯系,但到底隻有皇祖母待我最近最親,你知道嗎,本宮曾以爲皇祖母對本宮來講,是與皇姐一樣最親的人。”
她冷笑了一聲,眼睛中閃動着瘋狂。
“可是你看,當皇姐與皇祖母産生分歧的時候,身體自然而然的就會做出選擇。就算明明知道皇姐已經背離了她最初說過的、要幫助父皇清政治天下的初心,就算明知道皇姐已經變了,還是如此。”
她掙紮着站起身,這一次看向眼睛裏千太後的眼睛裏毫無感情:“凡是擋住皇姐路的人,都得死。”笑了一聲,看上去非常的滲人:“即使是皇祖母、也是一樣的。皇祖母,對不起了!”
就算到了今天,沈長鸢還是能夠記起,年少時候見過最美最驚豔的人就是自己的姐姐。姐姐總是穿着一身紅色宮裝,束腰紮的緊緊的,腰身不足一握。
她的騎術劍術甚至放到皇子裏面,都是最佼佼的。
那個時候飛揚跋扈、天下獨一無二的少女,成了年幼的沈長鸢對神這個詞的全部領悟。對她來說,沈長央就是她的天神。
“姐控?”沈遷羽打了個冷顫:“還是十分偏執的那種!”
看着這個人,沈長鸢忽然記起當年的十祭,一身紅色華貴祭司服的沈遷羽拖着長長的重紗拖尾站在高台之上,風揚起了她的衣袂裙角和漆黑如綢緞一樣的長發,她站在那裏,逆着光的高高在上看不清楚容貌。
可就是那樣,像極了天上的天神。她從高台之上飛舞而下,重紗在風中獵獵作響的樣子,經常出現在沈長鸢的夢裏。
“不知你是否記得,本宮曾說過,你很想本宮的皇姐。”
沈長鸢笑了一身,聲音裏面帶着苦澀。那個時候她以爲自己是因爲沈遷羽是顔家人,才在心裏一直默默地憎恨她。
直到今時今日她才知道,其實某些時候,她看沈遷羽的眼神是和看沈長央的感覺是一樣的。
姐控?或許并不是如此吧。她隻是生來就仰慕強大的人罷了!
“你們兩個人那麽像,就連喜歡的男人都是同一個。”沈長鸢看着沈遷羽的眼睛:“兩個這麽要強的人,竟然都喜歡一個太監一個奴才!”
她是皇室,生來就是。在沈長鸢看來,不管洛扶蒼如何的高高在上手握重權,隻要他還是大律的臣子一日,那麽他就是一個奴才。
所以即使洛扶蒼再強大,沈長鸢一刻也沒有仰視過他。
可是她這一生唯二仰視過的人,都紛紛墜入了那個奴才的魔咒與幻術,這讓沈長鸢無法接受,她甚至覺得惡心。
“你是在利用他嗎?”沈長鸢非常認真的看着沈遷羽的眼睛,想在裏面找出哪怕一絲的安慰。可是這一刻,沈遷羽看向她的眼神也非常非常的認真,甚至可以說帶着病态的執着:“不,我愛他,隻愛他。”
這段時間下來,她已經完全弄懂了自己的心。
也在那個人的身上,徹底的弄懂了愛這個字。她已經完全放棄了完成當初從窺天那裏接下來的、除掉洛扶蒼的想法。
她要去尋找靈脈,要去幫洛扶蒼将洛扶蘇治好。
沈遷羽不知道自己會爲此付出什麽代價,可能是永遠都無法再回到現代了,也有可能、回落得魂飛披散的悲慘下場。
可是,她的曾經那顆冰冷堅硬的心髒早已經變得柔軟,有一個地方,專門爲洛扶蒼割據出了一方天地。
她無法傷害洛扶蒼,也無法允許任何其他人傷害洛扶蒼。
聽了沈遷羽的話,沈長鸢瘋狂地笑出聲。那種凄厲的笑聲之中夾雜着無盡的諷刺和嘲笑。她甚至笑出了眼淚來,卻根本來不及擦。
笑了好久,直到已經完全沒有力氣了,才停了下來。
直勾勾的看着沈遷羽,眼睛裏哪有一點點的笑意,而是一片空蕩并無一物。她勾起唇角,露出尖銳蒼白的牙齒:“沈長央也是這樣說的。”
看沈遷羽沒有反應,她又解釋了一句:“沈長央說她愛他,呵呵她竟然用了愛這個字眼。她竟然對一個宦官,用了愛這個字眼,真可悲。”
沈遷羽走近沈長鸢,摸了摸她已經沾了血的頭發,看不清面上是什麽表情,但是她的聲音異常溫柔:“長鸢,你什麽時候才會懂,真正可悲的其實是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