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到别苑宮門正門了,沈遷羽才被有些粗暴的搖醒了。
天色已暗,遠處一片紅霞,透着紫光。洛扶蒼就在這片霞色之中,濃墨重彩之中一片撲面而來的妖冶精緻。
“豬,别再睡了,口水都出來了。”
沈遷羽伸了個懶腰,面上雖是毫不在乎的打了個呵欠,嘟嘟囔囔的抱怨:“已經到了啊?好快啊。”
但心底其實是驚詫的,便是前世,她也從未敢在一個外面面前睡得如此沉。時時刻刻保警惕是必須要做到的。
她看了一眼馬車裏的鼎,還在燃着,想必裏面是有凝神靜氣的作用。又或者,名字眼前的人太過強大,緊張過度……就睡了?
沈遷羽也是弄不懂自己現在的這具身體了。
“發什麽呆?”洛扶蒼已經踩着矮椅下了馬車,他不耐煩的瞥了一眼剛睡醒還有些帶呆愣愣的、像個小動物的沈遷羽:“莫不是想讓本座抱你下來?”
聽到這話沈遷羽趕忙搖了搖頭:“就不勞煩哥哥了。”
她穿着绯紅色的裙子,裙角有金絲細線秀出的細小花朵。腰帶很長,拖出在裙擺上,看上去像小動物的尾巴一樣。
洛扶蒼依舊是一襲暗紅色長袍,上面繡着蛟龍戲珠,隻是那龍的神情怎麽看怎麽有些猙獰。
他臉色如千年寒玉一般蒼白,即使映着一身紅袍,依舊沒有一絲血色。
他的容貌美好的太過壓迫,眼珠是深沉的黑色,似暗域深淵,帶着讓人不敢直視的壓迫感。
沈遷羽卻是不怕的,大多數沒有危險的時候,她的性子更像個孩子。
蹬蹬蹬的往台階上跑了幾步,回頭看洛扶蒼還在不緊不慢的往上走,她又跑下去拉了一把洛扶蒼:“哥哥剛剛說我慢,現在自己反倒像老爺爺了。”
這次跟着洛扶蒼一起出巡的是洛扶蒼死衛隊的侍衛長影一,他已經懶得看這兩個沒事就秀恩愛的人了。洛扶蒼任由三公主拉着往台階上面走,雖仍是面無表情,不過倒也還算平和。
三公主衣裙的顔色比千歲爺的袍子要淺出去一些,看上去像是巨獸身邊剛剛長毛的小獸,倒也可愛。
馬車其實隻能到别苑的正門,過了正門幾步還要上一個百階的白玉台階,才能真正入了别苑内門。
平日裏洛扶蒼都是乘轎子進去了,今日倒是稀奇,三公主吵着說坐了一天了馬車筋都纏一起了,想要走走,千歲爺竟也任她去了,隻說着一會兒别累了又吵吵走不動了。
這樣的九千歲,便是跟了他許久影一如今再看到,也是感慨。督主少了些不食人間煙火的妖孽氣息,多了些人的感覺。
沈遷羽平時運動得少了,肩膀上的傷也剛剛好,走了一段就開始呼吸急促,額頭上氤氲出一層薄薄的汗珠。
她回頭看了一眼洛扶蒼,仍是穩穩的勻速走在她後面,沒有任何變化。
她翻了個白眼,隻能說,這個世界是不公平的。
吐了吐舌頭,以爲洛扶蒼不知到她的那點小心思,卻沒看見洛扶蒼眼睛裏的那一點放縱和無奈。
别苑的掌事公公聽說千歲爺與三公主要來,早就帶人在内門門口候着了。依照律例,别苑的奴才們是不能出了内門的,要不依律當潛逃處置。
掌事公公遠遠地就看見三公主毫無形象的半挂在九千歲胳膊上,毫無形象的在上山。九千歲面無表情,好像挂在他胳膊上的不過是羽毛一般。
雖說天驕公主不常來别苑,但她纨绔的性子卻是多少聽說過的。更何況還有個聲名遠播的洛扶蒼,掌事公公哪敢怠慢,早就安排人打掃了最好的院子出來。
沈遷羽走得累了,抓住了洛扶蒼一隻胳膊。
“我再也不自己找罪受了。”她有些孩子氣的皺眉,看上去并沒有太多防備的表情。她說太累也不出是演技,還是真的。
洛扶蒼看她看似乖巧的眉眼,竟也難得的不覺得厭煩。
早先以爲這個沈遷羽的性子還算内斂穩重,但相處下來,越來越出乎意料的孩子氣,有時謹慎小心,有時又膽大的叫人側目。
不過說回來,倒也還算有些可愛。
兩人裏内門還有很遠,掌事公公就領着奴才們給兩人行禮了,然後親自帶着兩個人去各自居住的寝宮。
“這次南疆進貢了兩隻猛獸,明日會送過來,皮子都繃緊點,若是傷了貴人,幾個腦袋都不夠你們賠的。”
跟在洛扶蒼身邊的侍衛長交代下去,沈遷羽聽了來了興緻,湊在洛扶蒼身邊打聽:“原來哥哥是來替父皇看猛獸的?什麽猛獸?”
洛扶蒼冷漠的白她一眼:“多話!”
不服氣的吐了吐舌頭:“有什麽,明日我不還是能見到,不說算了。”
跟着往前走的時候,卻借着燃起的宮燈,看到了一個瘦弱的少年跪在長廊,垂着頭,看不清表情。
沈遷羽沒想到她是在這種情況下見到她想象中的少年的。
她曾也想象過,窺天口中值得許以天下的孩子,或許聰明俊朗,或許胸懷大志,但絕不該是跪在地上卑微進了泥土裏的樣子。
“七皇子的奶娘呢?怎麽回事兒,如此不懂規矩,不是說過九千歲與天驕殿下要來的麽?放這麽個掃把在這裏礙眼,可是活膩味了?”
掌事公公見沈遷羽稍有不悅的表情,心裏一驚,趕忙派人尋找奶娘。
倒是跪在地上的少年怯弱的擡起頭,隻瞥見了洛扶蒼一個袖口,又趕忙把頭壓了下去:“公公别怪奶娘,我有些餓了,奶娘說廚房裏應該還有些粥……”
他話還沒說完,掌事公公眉頭一皺:“四公主殿下說讓你思過,你可思過了?還說什麽餓,皇子殿下可别爲難老奴。”
雖是叫着皇子殿下,那口氣卻是不屑極了的。
别說是這山高皇帝遠的地方了,就是在宮裏,沒有皇恩寵着,在這些下人眼裏都照樣與蝼蟻無異,更何況是個娘死爹不疼的小皇子。
他穿着破舊的袍子,看着都有些小的不合身了,身體瘦弱,隻是那雙一晃而過的眼睛,卻透着靈氣。
這孩子,縱然是個皇子,卻連喝碗粥都要看人臉色。
沈遷羽皺眉,既然她來了,自然不能坐視不管的。
仿佛像是知道了沈遷羽不可能不插手這件事,洛扶蒼倒是停住了腳步。
年幼的孩子像是害怕管事的公公責備自己的奶娘一般,把腰壓得更低了,看上去小小一團,甚是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