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步散到更幽深之處，沈遷羽又回到了那個宮殿——眷侶宮。
院子裏還是曾經的樣子，并無挂燈，在月光下一片陰森森的冷冽。這偌大的皇宮，家世再豐厚、曾經再受寵又如何呢。
再多的風華，終究抵不過歲月摩擦。無論帝王曾許諾給你什麽海誓山盟，伴君如伴虎的言語總不會錯。
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許人間見白頭。所謂愛情，大地不過如此。
無數人愛慕你青春時的容顔，有誰會珍惜你的白發與皺紋呢？平常人尚且如此，宮廷之中便更甚。
受寵失寵，都不過是過眼煙雲。從來伴君如伴虎，傻瓜才想不通這一點。上次來這裏的時候沈遷羽還同洛扶蒼一起喝過酒，今日她又拎着酒來的。
不是佳人釀，但梨花香也很純粹。沈遷羽放任自己喝醉，頭發上的金钗都不知掉到那裏去了。
反正，總有人回來接她。
果然，要不了許久，那道紅色的身影飄然而至。洛扶蒼撫上沈遷羽半露的肩膀，無奈的搖了搖頭：“中了蠱毒還如此任性。”
無風無月，又是一夜。
早起的沈遷羽沒沒有感覺到頭疼，她搖搖晃晃的起床，慵懶的打了個呵欠，像隻剛剛睡醒的小貓。
“今天天氣很好，适合見見朋友談談心。”沈遷羽走到到桌邊，拿着筆架上的比沾了沾幾乎都要幹了的磨盤，刷刷幾筆快速寫了半張紙。
然後随意疊好塞進櫃子裏的一件裙子裏。
“來人！”喚了外面候着的宮女進來，沈遷羽随手把裙子折好：“去尋個禮盒來把它裝上，譴個人給璃玥郡主送去。她上次說喜歡這件，一直忘了給。”
想了想又吩咐一聲：“送去的時候交代一聲，就說本宮與璃玥郡主許久未長談，甚是想念，且叫郡主今日穿着這件裙子進宮小聚吧。”
交代完讓奴才下去，沈遷羽伸了伸筋骨，拽了拽裙子：“有些人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啊！”
有句話是怎麽說的來着，小樹不修不直溜，人不修理艮啾啾。看來皇後是管不好這個後宮了，是時候幫皇後管教管教那些個貴人嫔妃皇室的規矩了。
太歲頭上動土，總該讓她們付出點兒代價的。
“好好休息一下，我好送董貴人一程！”沈遷羽勾起嘴角，心情上好的樣子。千金看沈遷羽這樣，竟覺得她神色之間與自家主子越發的相似了。
“那我且拭目以待了！”
淩霜園秋日午後陽光正好，一簇簇各色的将離花開得正豔。
秋日本應是百菊盛開，淩霜園裏偏有許多難見的秋将離，一片豔粉之色。美則美矣，隻是這寓意難免差了些。
“将離花勸将離酒，相思淚落相思豆。”微微挑唇：“真是絕色美景。”
董貴人在整個宮廷之中唯獨偏愛淩霜園，每日都要來此小坐，隻是沒想到今日已有人占了先機，沈遷羽千璃玥皆是白衣，似九天而下的仙女。
沈遷羽與千璃玥所坐的石椅，就在園中假山側面，後面繞過假山是通往宮中另一面的小路。
董貴人的潋滟宮也是在那一邊的。她繞過來的時候，沈遷羽正與千璃玥在閑聊。她揮了揮手，一行人小心翼翼的停了下來，安靜的聽着二人談話。
千璃玥性子雖冷，但總歸是将沈遷羽當成朋友的，對頗爲孩子氣的她難免有些無可奈何。
“我說你也長長記性吧，你早知道這後宮之中說到底還是太後掌權，她若寵愛你，你才能無憂無慮的。”
沈遷羽冷哼一聲，不做回答。
“我早與你說了，千氏一組皆愛樂器，太後以琵琶爲更佳。這件事宮裏無幾人知曉。姑母與太後畢竟同族，不用刻意，你便不同，太後本不喜你，你又不去讨個巧兒，還不有你受的。”
董貴人眯了眯眼睛，這還是她頭一次聽說太後竟然喜歡琵琶。
千家專出美人，簡直稱得上是皇後世家。太皇太後也好、太後也好、皇後也好，都是出自千氏嫡脈，也難怪身爲嫡女的千璃玥會知道這個秘密。
“太後從小就對别人親手制的琴傾心，卻也不愛上古名琴。能教你制琴的人已尋到一個，東街柳巷底有個不起眼兒的小老頭。
他工藝精巧，隻要拿得出樣琴，多難的工藝他都能教會你。”
千璃玥甚至都有點顯得苦口婆心了：“樣琴那邊已經讓顔将軍在尋了，不稀罕的琵琶倒是有，隻是樣琴總要找個珍貴點兒的才行。”
很快沈遷羽便有點兒不耐煩的開始反駁：“好啦好啦，你也知道我的性子，我可沒那心情雕花刻琴的，誰愛刻誰刻去，我也不指望着太後她老人家在後宮活着！”
顯然這個話題沈遷羽講的煩了，很自然的換了話題：“昨日我讓人捉了兩隻蛐蛐兒，精神得很，一會兒帶你看去……”
“羽兒……”千璃玥頗爲無奈。
很快便傳出沈遷羽讨好似的聲音：“璃玥、我的好璃玥，你就别爲難我了吧。”
她伸手拉起千璃玥：“不喜歡看蛐蛐兒，我帶你去看看我新挑出來的舞姬怎麽樣，要不我們出宮去集市上逛逛吧！”
“羽兒……”
依舊還是無奈的口吻，被沈遷羽生扯硬拽的扯走了。
董貴人見沈遷羽千璃玥一行人走遠了，才從假山後面出來，有些不屑的冷笑。
“簡直就是個蠢貨，生的高貴又有何用，真是對不起她那顯赫的血統。”摘下一朵火紅的将離，捏在手心：“爛泥糊不上牆。”
旁邊董貴人的貼身宮女跟着笑出聲：“可不就是這樣一灘爛泥。”
沈遷羽千璃玥出了淩霜園，千璃玥才扯着唇冷笑：“許是那董貴人還做着讨好了太後能封妃進位的春秋美夢呢。”
有風吹過，在池塘之上留下細小漣漪。
“雖然她長得醜，但是她想得美啊！”到到底誰是扶不上牆的爛泥，還要走着看呢。
沈遷羽與千璃玥沿着禦花園的鵝卵石子路邊走邊低聲交談，丞相府裏最近也是不太平，讓千璃玥費了些心機。
正繞出去，便聽見不遠處有下人哀嚎與讨饒聲，兩人相視一眼，快走幾步。
探頭便看見樹牆之後淑妃娘娘正坐在石椅之上，旁邊站着的正是沈遷羽貼心的四妹妹沈長安，溫順的模樣如芙蓉含苞待放。
看來是又有新熱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