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今日的獵殺遊戲,就要辛苦三公主當一次野豬了。”
夜黑風高、殺人夜。寂寂深夜中,一陣喧鬧打破沉靜。
衆人的哄笑聲、諷刺聲,裹着厚重馬蹄追趕的聲音,在如水的深夜裏遠遠蕩去。衣衫淩亂的少女,本是梳的華美的發飾零落了一地,讓她看着狼狽不堪。
“什麽公主,還不如娼妓流莺來的會讨好人。”馬上有五大三粗的下人言辭不善,語氣下流,滿是戲谑。
“看高高在上的公主如今不如過街老鼠,真是爽快!”又有人從後面策馬而上:“不過想必公主也是知曉的,到了如今這一步,是必死無疑的。”
“倒是可惜了這好皮囊。”剛剛五大三粗的男人吐了口唾沫:“不如臨死之前,讓兄弟們爽快一把,也不枉公主殿下此生。”
在嘈雜聲中,在最前面的俊逸男子穩穩拉開弓箭,神色凝重、手都沒有抖一下的,射出了那隻淬了毒的箭。
被箭穿透肩膀的刹那間,少女眼神沉靜,其實是并沒有察覺到一點疼痛的。仔細看過去,這少女不是前一夜剛到法源寺的沈遷羽又是誰。
她一直沿着山路奔跑逃竄,有橫出來的枝杈刮傷了她的眉角,血順着眉角蜿蜒流進眼睛裏,讓她有了流出了眼淚的錯覺。
前面的路變得模糊,于是她便狠狠地摔了出去。
“去看看她死了沒……”
過了許久,馬上男子溫潤而低沉的聲音,在夜風中淡淡的氤氲開,聽不出一絲感情。
倒是他身邊很快傳出句嬌滴滴的搭話:“死了最好,這賤人若不死便總是要纏着安澤哥哥的!”
同行六七人都是男人,騎在馬上。隻有那一個女子,穿着水粉色千重紗,挽着高高的堕天髻,畫着精緻的妝容。
她俯視着趴倒在地上的白衣少女,眉目間隐隐有幾分憎恨:“無德無才,卻總想霸占着安澤哥哥,真真的是個賤蹄子!”
有鹧鸪從梢頭掠過,留下尖銳刺耳的鳴啼,有人聽了吩咐下馬去查看馬前那早已悄無聲息看着已經斷氣的少女。
鄭安澤淡漠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表情終于釋然。就這個纨绔的女人也想要嫁給他,實在是笑話。
一個已經成爲廢材了的公主,仗着母妃家世雄厚,任意妄爲。逛窯子、酗酒、貪戀男色,性格驕躁纨绔,除了一張随了母親的華麗皮囊,再一無所有。
就是這樣一個愚蠢的女人,竟敢笃定的說一定要嫁給皇城最優秀俊逸的少年,自己就變成了那個犧牲品。
隻是鄭安澤無可奈何,他出身不高,中途又嫁到淪落,所以他隻能假裝。他早就受夠了在沈遷羽面前虛僞無盡的敷衍與演戲。
每一次次表演惡心到反胃的深情,都讓他如鲠在喉。如今,時機已經成熟,正如聖文帝所說,沈遷羽連一身功夫都病廢了,隻要那個一直纏着他的這家夥死了,從此他便可獲得自由。
聽到有人靠近時,沈遷羽一陣冷笑,盡可能的放緩呼吸,她顯得有些薄的嘴唇微微的抿着,看不出喜怒。
什麽渣男白蓮花,且盡情放馬過來好了。
鄭安澤的得力手下走到沈遷羽身邊,先是踢了踢沈遷羽的小腿,見她沒有反應,才扯住她的肩膀想把她翻過來。
沈遷羽本來是臉朝下,有一箭刺在她的腹部,一箭刺穿了她的肩膀,眼見着是斷了氣的,所以去查看她的那個人也沒有多加小心。
可就在翻過去的那一瞬間,沈遷羽撿起身邊散落着的弓箭,果決的、狠狠地順着那人的眼睛穿了進去,那人還沒明白是怎麽回事,已經抽搐了幾下倒下不動了。
“該死,她裝死……”
馬上的人慌亂起來,沈遷羽趁這功夫,忍痛爬起來直接穿進竹林:“丫早知道要受這麽多罪,姑奶奶才不陪着這些混蛋玩兒!
還真是深仇大恨,這幫人下手可夠狠的。”
竹林雜亂,本就沒路,沈遷羽身上的裙子又長,光是重紗就是反反複複好幾層,好看倒是好看,跑起來卻麻煩得很。
照這樣下去,她就算沒被那些想要置她于死地的家夥追上也要先失血過多而亡了。一邊忙着吐槽一邊毫不猶豫的拼命的穿進林子裏逃着。
林子裏騎不了馬,那些人隻能下馬徒步追她。但她現在有傷在身也跑不了太快,這要是被追上了一切就白演了。
沈遷羽隻覺得這路越來越難跑,到處透着股血腥氣,而且凹凸不平滿是碎石土塊。身後追逐的聲音越來越近,她看似費力的扭過頭查看,直接絆在一棵從根部被砍倒的竹墩上,整個人栽了下去。
這下摔下去,又受了這麽重的傷,要還是不死,那純屬是出了鬼。
“下面是法源寺禁地,多猛獸出沒,天驕這次必死無疑。”鄭安澤在坡上看了一眼,然後才長噓出口氣:“長安,回宮之後,一切按原定的禀報就是!”
按原定禀報,該如何禀報?沈遷羽氣急而笑,這群人還真是單純得可以。
“本宮不死了,你們且都等着好了。”
如此想着的沈遷羽依照計劃那般撲通落入冰冷的水潭,掙紮着出來之後,仰起頭,正對上一雙冰冷的眼睛。
她整個人怔在那裏,甚至忘了掙紮,因爲過于驚訝而微微張着嘴唇。于是世界隻剩寂寂深夜偶爾掠過的風聲與風落在寒潭之上的水聲。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沈遷羽整個人如同跌進那靜寂的眼神中。
在如墨色渲染開的黑夜之中,逆風而立的紅衣男子,一身紅袍濃重的肆虐在漆黑夜色中,顯得那人如玉的肌膚越發蒼白冰冷。
上挑的桃花眼初觀靜如止水,看不出多餘情緒,再看卻又覺得是星垂闊野,一眼萬年。削尖的下颚,讓輪廓線條看起來如琢如磨,氣質慵懶如在九層深淵暗處而生的妖魅。
沈遷羽隻覺得大腦進入了休眠狀态,許久沒見過了,便是偶爾匆匆一瞥,也不足與描摹這人萬分之一的豔絕。
明明是知道自己應該不喜歡了的,可是那種陰沉沉的帶着鬼氣的美似乎帶着撲面而來的煞氣,呼嘯着掠過人的眼睛與靈魂。
男人并不說話,隻是微微眯着眼睛盯着沈遷羽。他的瞳孔中似乎正暴虐的下着一場臘月寒雪,冰冷的不帶任何活着的氣息的。
眼睑微微眯起,瞳孔深邃在如此夜裏微微泛着深藍色。
“……”靜默許久,男人突然露出個不易察覺的笑容,帶着些說不出的詭谲。
“千金,還不帶天驕上來。”這話是對這沈遷羽身後的人吩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