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師傅之情,在下領了。可我名叫馮忠誠,便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更何況是瀝重将軍所托,她要你們一定收下,藏好,将來用得上。”馮忠誠拒服之後,又艱難地拿出一封信,乃瀝重所寫。
三橫與陽泉将信從信封中取出,果然是瀝重熟悉的筆迹,上書:
“橫哥,你我陣風過後,天各一方。萬望善待吾妹陽泉,瀝重泣血而求!”
此時馮忠誠見所有要辦之事,皆已辦妥,一口氣松了下來,人馬上不行了。三橫見前不着村,後不巴店,無醫無藥,執意要送馮将軍回大夏。不料馮氏眼睛一亮,突然來了精神,挺起身,言語铿锵地說:
“我已不行,必不要妄費氣力。常言道,‘青山處處埋忠骨,何必馬革裹屍還。'我爲瀝将軍而死,死得其所。但請王師傅答應一件小事,平生餘願以償!”
“馮将軍有話請講,三橫無有不從。”
“好,請王師傅将我就地掩埋。”馮忠誠泉路将近,并不能浪費時間,張口求道。
“這馮将軍無須多說。救命大恩,無以相報,我二人必不能怠慢。”
“不,這不是我要的全部。瀝将軍給你們的信,我自然不能拿,但請将信皮留給我,反正你留着無用,不如與我一同埋了。”馮忠誠畢竟乃上将軍,大行之前,所言所講,仍然中氣十足。他見三橫二人拼命點頭,滿意又道:
此處已是宋境,馮忠誠雖異鄉作鬼,有大夏元帥手迹在旁,睡着安穩。春秋寒暑之間,常相厮守!”
三橫聞言,速将那信封取出。陽泉聞恩公此言,眼淚奪眶而出,顆顆滴在沾滿鮮血的信封之上。馮氏見狀,知二人答應了,那雙眸突然放出光來。三橫與陽泉活了半生,從未見過如此明亮燦爛的目光。之後,那亮光便漸漸退了。隻是他嘴角尚挂着滿意的笑容。笑得憨厚,笑得深沉。真是應了那句話,叫‘老兵不死,他隻是慢慢隐去。’
王三橫二人自食了三參雪蟾散,體力大爲複原。他倆在道旁尋得一棵松樹,枝葉參天,狀如華蓋。青松旁,掘一土穴,鋪下松枝,小心翼翼讓馮氏睡好,并将信封放于身旁。埋過,墳土培起一人多高,前豎一松木碑。上用刀小心刻了‘忠墳’兩個大字。接着,下面又刻下了一列小字,爲‘西夏大将馮忠誠之墓’。碑成,二人撮土成香,再三叩拜。叩拜之時,三橫仰天長歎道:
“崇宗皇帝說,瀝重屬于全大夏軍民。信言哉!”
陽泉對瀝重,本無好感。但此時見馮氏如此忠誠,她不是傻子,當然知道爲帥者若非有過人之處,焉能延攬如此大忠大勇之輩?從此,陽泉對瀝重開始另眼相看。
事後,三橫陽泉緩過手來,又專門返回馮氏埋骨之地。他們給大将馮忠誠重整墳茔,悉心并修了一座小廟。這廟,不但鐵匠營長有人來不斷修葺,西夏瀝帥,加上馮将軍的袍澤部下,也是常來。千百年後,墳與廟早不見了蹤影,但是‘忠墳廟’這個地名,卻傳留至今。當然,這是後話了。
掩埋祭拜了馮忠誠,三橫見随行的軍士早已散光,知道這些人是麻氏部下,雖然跟着二麻作奸犯科,畢竟人無頭不走,鳥無頭不飛。馮忠誠在軍中的威勢,誰敢不服?眼下大勢已去,跑吧。
人跑了,隻留下兩輛大車,三橫沒别的主意,隻好要與陽泉各趕一輛。
别看那陽泉最喜歡新奇玩意,天下三百六十行,哪能容她行行都試過?她從未趕過大車,心中不免害怕。可是在三橫面前,陽泉又不能示弱。新婚剛過,絕不能讓夫君看不起不是。當然,這一滿車金銀财寶,更加不能丢了。一時間,陽泉便有三分尴尬。
王三橫多聰明,見自己讓陽泉趕車,她可遲遲不接馬鞭子,心裏早明白了。他輕輕對陽泉道:
“陽泉,你放心趕車便是。任何人,趕沒趕過車的,馬兒們并不知道,所以五日之内,皆老老實實。那架轅拉套的馬,十分聰明。五日試你,等試出來你其實不是大車老闆,那它們可就尥蹶子了。但那時,咱們已經到家了。”
“是不是真正老闆子,馬怎麽知道?”陽泉見二人婚都結了,王三橫還這麽稱呼,自然不悅。可眼下不是訓夫的時候。當下,最要緊的是把金銀财寶整回鐵匠營,于是她不無好奇地問。
“鞭子啊,老闆子鞭頭準。馬不聽話,那鞭子專打馬耳朵。馬吃痛,就聽話了。”三橫道,“不過,你可别試着打馬耳朵。第一,你幾鞭子打不着,就漏餡了。那就不是五天工夫,幾個時辰馬就毛了。第二,你一鞭子打不準,打在馬的眼睛上,馬就廢了。所以,...”
“所以怎麽着?”陽泉急急搶過話頭,問道。
“所以你幹脆就用鞭子在空中晃悠,千萬别往下打就是了,”三橫怕陽泉不明白,邊說,還一邊把大鞭子舉往空中,一圈一圈地晃着,并教陽泉道,“你隻要别企圖打出響來,就這麽來回搖晃,馬兒就拿不準你,它不敢亂來不聽話。”
“不就是鞭子嗎,我偏打!”陽泉犟脾氣來了。
(第二十七回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