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說他是怎麽來到船底的呢?原來三橫偷聽了陽泉與高虞侯的談話。知道事情不好。本來是自己勸降的,這不是食言而肥,坑人嗎。人說君子一言,驷馬難追,以後江湖上不大好混了。可轉念一想,我幹嘛操這閑心?再說了,西夏人與大宋人都有仇,我如何去救?算了,不救也罷,由他去吧。等他悻悻地往回走,一眼看到西夏兵趕的大車。上面銀兩自然全搶空了,可是赫然擺着名貴的金瘡藥,那是給當日受傷鐵匠們用的。三橫本懂幾分醫術,高營兵不知何物,他卻知道這是不可多得的好藥。另外,還有一件外衣。正是自己當天丢的。衣服洗的幹幹淨淨,破的袖口已經補得好好的。不由心中一熱,當然袋裏的東西已經不見了。
他回想那天自己逃脫之後不放心這些個物件,天又冷,趁人不注意又返身去找老太監。老太監先謝了救命之恩,又說衣服被‘不殺将軍’拿去了。
“何謂‘不殺将軍’?”
“嘿,做大将的哪有不殺人之理?是謂一将功成萬骨枯嘛。我們這位瀝将軍從前也是殺人不眨眼的手兒。不過近來不曾斬過一人。也約束手下不得濫殺無辜,是謂‘不殺将軍’。你真到他手兒,其實沒事了。頂多打一頓,然後就放了。何苦又潑開水又跳牆的?”
想到這西夏将軍竟爲了自己當時一席話而放棄殺人,也真是難得。作大将的不殺人立威,如何在軍行令?唉,難爲這個人。想到這兒就覺得瀝蟲不太該死。這麽一想,三橫才猛然憶起嶽飛和夏抗金的大戰略。他自己激靈打個冷顫。不行,得下決心去救。于是他偷偷潛在押運瀝重大船之下。那時,正遇上倒春寒,河水甚涼。他咬着牙挺着,救人嘛,哪有那麽容易的?
好容易到了河中心,時間雖是正午,水底可甚是冰冷,三橫手腳都凍木了。心想你們要害人,還不趕緊的,慢慢騰騰,連累我也跟着受罪。這當兵的都怎麽帶的,打仗不行,連暗害個人都肉了吧叽,沒個利索勁。
正想着,瀝蟲的籠子可是真扔到水裏了。三橫趕緊去撈,這才有了剛才一幕。
再說三橫努力施救,覺得半天不見動靜,不由得淚流滿面。照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三橫爲什麽流淚?他本是個剛強的漢子。從小就是争強好勝。就覺得這個世上沒他做不了的。可今天,費了那麽大勁兒,冰冷的河水中泡了半天,還好容易把人拖上了岸,都白幹了。自從出世以來,可說是樣樣不順。但都不如今天。眼下,一條鮮活的命,就在他手裏走了?想想也太委屈了。更有一樣,他知道瀝蟲是被冤屈的。他三橫什麽都能忍,就是不忍看屈死之人。嗐,人死不能複生呀。想到這兒,眼淚默默流下來,模糊了自己的視線。
他心裏一難受,竟然覺着,身下這個人,本來水裏泡得就涼,現在不但沒了呼吸心跳,整個身子都越來越發涼下去,怎麽像冰一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