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人家送風的确有陣式。一個爐口,有四十隻皮鼓,分列兩側。與宋朝不同,這裏的皮鼓是腳踏下之後,又用滑輪繩索将個重物帶起來,同時送風。把腳拿下之後,重物一沉,就又把皮鼓帶回來吸氣,以準備下次再踏再送風。十隻皮鼓穿在一起,由兩隊人,每隊十個,輪番踩踏。因爲是重活,踩不幾下就顯得很累。奇怪的是,一爐四十隻皮鼓,同時隻有二十隻工作。另外的休息。後來才知道皮鼓它久用會發燙。皮子不怕燙,但接口是羊骨膘粘的,太熱就開膠了,所以要休息。足見要風要得多緊。
不過這樣一來,一隻爐子有四隊人送風。每隊還有一個拿旗的指揮着。鋪子裏有二十幾隻爐口,加上掌鉗的,打錘燒火的,總計近千人工作。錘打之音,叮當震耳。号子之聲,此起彼休。那叫号子的,是排隊送風的夥計。隻聽到:
“可勁踩呀—用力蹬呀。”
“掌鉗的呀—脾氣兇呀。”
“打錘的呀—掄不停呀。”
“燒火的呀—大眼睜呀。”
“鐵家夥呀—紅通通呀。”
“全憑弟兄—來送風呀。”
“大饅頭呀—熱騰騰呀。”
“可勁造呀—大肚撐呀。”
“打刀劍呀—打硬弓呀。”
“大夏國呀—都是兵呀。”“遼金蒙呀—矇了燈呀。”
三橫在出世以來,真沒有見過這樣陣式。心裏想,不錯,我刀槍打不成指定是風的緣故。他剛高興自己找到了原因,立刻又發起愁來:在鐵匠營我上那找這種打法?這個兵器難道是打不成了?
他再仔細觀瞧。發現所打的兵刃并不是夾鋼而是渾鋼的。這樣難度自然小了許多。可是刀身劍身發脆的問題,他們怎麽解決的?
這就必須看人家的用料了,兵工廠乃軍事重地,他偷偷摸摸在暗處已經是十分不易,絕不可能上前詢問。對了,找它一二件刀具不就解了。想到這兒,三橫偷偷撤出鐵匠鋪,順原路找大柳樹翻牆出院。
三橫心想西夏全民皆兵,找一件兵刃還不容易呀。他可想錯了,正因爲全民皆兵,所以管制特别嚴。平時無仗打,人人練兵皆是木頭刀槍,沒真的玩藝兒。
他盤旋數日,倒是又弄清楚人家箭頭是怎麽回事了。原來是灰鐵蘸火。灰鐵怎麽蘸的上火呢,這好辦,隻要把蘸火的冷卻藥水搞到手就解了。不過于兵器一事,人家一道道工序,從頭到尾怎麽幹的,還是沒有着落。因爲三橫去偷技術,隻能躲在煤堆後頭,看不到房子中間爐口是怎麽幹的。從牆邊煤堆到房子中央,有五六十步的距離。三橫試了好幾回,差點讓人發現。是幹着急,走不到近前。眼看盤纏也花的差不多了。他連飯也不敢吃飽了,隻是用最後的錢買了一把木匠刻刀,心想不定從中能弄明白點什麽。
及至買了刻刀,才知道機會又來了。原來大戶人家常買些雕刻的木器,比如洗腳盆,有人在盆底刻上魚蟲鳥獸以示富貴。三橫想這我行呀,當下把馬鞍子當了,換錢買了幾隻木盆沿街擺了個攤。你别說還真有人買。三橫合計要是能刻上十來隻盆又可以得點錢。說不定能買把舊軍刀什麽的。他不知道,當了馬鞍子可闖大禍了。
原來他來西夏之前,是多了個心眼。不敢用大胡子留的馬,怕被人認出來。又不敢再打場子賺錢,怕又碰上大胡子。隻是這個鞍子,十分舒服。一騎數百裏,沒個好鞍子也不行呀!所以他西夏馬沒敢騎,倒用了他們的鞍子。
這馬鞍子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那是皇家衛隊用的。西夏全民皆兵,各種隊伍,必須有個分辨,就在服飾、馬具、刀槍之上。三橫哪裏知道這個,前腳把鞍子送了當鋪,後腳讓人報了官。可憐他自己還蒙在鼓裏。
這一邊,三橫傻不楞登的在街頭刻盆。正幹着,眼前來了個宮中太監打扮的。那人左右呆看了半天。見三橫捧個木腳盆,兩尺多的盆口,放在膝上。他一手把盆,另隻手拿把刀。左一轉右一轉,也沒個圖樣,可刻出來的金魚、荷花,栩栩如生,活靈活現。旁邊也有看熱鬧的,無不啧啧稱奇,指點着叫好。
這呆太監心想,他活了大半輩子,沒見這麽好的活。可巧他主子是位公主,生性浪漫,喜歡新鮮玩藝兒。這些日子正要他找刻匠進宮刻活兒。這要是把眼前的人請到宮裏,上下這麽一刻,他主子還不得高興死?想到這,老太監對三橫說:
“這位刻匠,好不好我引你進宮。龍啊鳳的,可以直接刻在殿中家具上,報酬從豐。”
(第九回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