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大宋的定秩,官階不到五品,不可乘此等八擡之轎。鐵匠營是個小地方,哪裏見過如此陣勢?就是整個西坪,縣太爺是七品。再說大一點,附近幾個縣,最高軍事長官高虞侯,不過六品。哎呀百姓們戰戰兢兢迎出門外,但見轎中下來一人,峨冠博帶,錦繡的官袍,高底皂靴。其人面如金紙,五縷長髯。舉手投足甚是儒雅。原來是兵部大員沈文沈郎中。王三橫等一躬到地,大氣也不敢出。
沈文進得門後,命大轎遠遠撤出寨外,面有愧色道:
“這位是王師傅吧。如此排場,非我所願。地方上定要有此大禮,卻之不恭。如今進了門,王師傅就不必多禮了。”
“沈大人,萬萬不可。您是朝廷大員,在下村野匹夫,焉敢造次?”三橫慌忙應道。
“不然,王師傅此言差矣。我在朝中,你在爐前,所爲何者,兩字可蔽之,‘抗金’是也。既同爲抗金,焉有官民貴賤?”
“如此,倒是小民的不是了。”三橫見沈文和藹可親,全無官氣,不由心底好感油然而生。
“好,王師傅。我朝鹽鐵專賣,兵器控制尤嚴。但嶽家軍爲民兵‘敢戰士’出身,曾自籌兵器。我力薦兵部延襲此傳承。可保嶽家軍軍供。借以研發量産精良兵械。”沈文言罷,又繼續說:
“王師傅,我欲考察你等量産之能力,然後可頒發正式批文。當然,這隻是個形式,因爲我十分信得過嶽鵬舉之故。如是,我便在你處小住幾日。叨擾了。”
“沈大人,求之不得呀。小民曾讀過《夢溪筆談》受益頗深。聽聞大人得乃祖真傳,工于器械匠算,正有事請教。不過别叫小民‘師傅’,請直呼三橫就行了。”三橫這是心裏話。
“好,那你也别稱大人。我名文字習遠,今後可稱習遠。當然如你願意,我長你幾歲,呼一聲習遠兄,我便叫你三橫弟。你我兄弟相稱,如何?”沈文這個人,也是宋朝難得的好官。一生勤政清廉,毫無官場庸冗之氣,最恨繁文缛節。這也是他才高八鬥、學富五車而難以升遷的原因。
“就依習遠兄!”三橫也是痛快人,當下應承。
話說陽泉祖孫見來了大官,那是高興得不得了。再說這沈文,歲數并不太大,其人甚爲儒雅。說話彬彬有禮,行動舉止如玉樹臨風,又十分得體。這老陽夫人見了,甚是喜愛,上下支應奉承,多有照顧。她又着陽泉忙前忙後,左右陪着。那陽泉親下廚房燒了茶端了水來,老遠見沈文與三橫相談甚歡。沈大人道:
“好,三橫賢弟,咱們開門見山。聽說你正研制長程箭羽,進展如何?”
“嗐,已經半月有餘,一無進展。弓越做越硬,箭程并無滿意增長。”三橫置此言,不無沮喪。
“你說箭爲什麽能發?”
“自然是弓上給力”三橫道。
“着呀!可你弓雖強給力也大,那爲什麽箭不能遠發呢?
二人無言,對視良久,突然都仰面哈哈大笑。
“哎呀,大概是同一種箭的緣故!”三橫道
“不錯不錯,同一種箭杆長固定。看來與箭杆長度有某種關系”沈文說道。
當下三橫削了一根長杆,比軍中所用的長近一倍。又粗粗做了張大弓,力道不增,但可多拉出來一倍的距離。開弓一試,不得了,竟長了近四十步。這兩人可高興壞了。沈文道:
“看來射程不但與力的大小有關,也與給力的時間曆程有關。施力時間越長,出箭速度越快,自然射得更遠。”
三橫畢竟手巧,當陽小姐廚房又端來點心時,他已經改進了剛才粗制的大弓。弓身長而力不大。常人可以開弓,但射程多了四十餘步。
不過新的問題又來了。長杆箭,杆長一倍有餘,攜帶甚是不便。好在這個題兒在沈文略思之後就給出了答案。就是變弓爲弩。其箭杆隻有寸把長,但隻要弩床與那長杆箭同長即可。沈文邊說邊畫圖樣。
可有一樣,弩臂尺寸小,力道又不夠了。爲什麽?因爲弩臂太短,彎曲有限。沈文道:
“加長的弩床意味着大位移。大位移需要大尺寸弩臂。尺寸小了,需要大位移,可弓就拉壞了,這怎麽辦?”
三橫也覺得沈文說得甚精辟。的确,大位移必要大變形,什麽東西能尺寸又小,變形超大?二人說話間,見陽泉探了下頭,馬上又縮回去了。三橫心想,這姑娘還算有眼裏見兒,知我們冥思苦想,倒不來端茶倒水煩人了。
正在二人抓耳撓腮之時,陽泉笑盈盈拿出一節葡萄藤。話說葡萄是攀架而上,必有葡萄藤盤旋抓住架子。這葡萄藤就像彈簧一樣,拉之伸長放之複原。沈文多聰明?立刻明白了這彈簧的機理,那就是甚小的外形尺寸,甚大的位移變形。因爲這葡萄藤簧有二三十圈。每圈變形都不大,加起來位移可是不小。三橫也不白給,馬上去紅爐燒了鋼條,盤成葡萄藤彈簧狀。
當時弩機力道大增。三橫大喜,當了沈文面恭維陽泉說此弩有她八成的功勞。其後,三橫又進一步改進。三日之後,射程竟高了一倍。箭杆反而縮短爲原來的四分之一。以單兵攜帶三十隻弓箭爲例,其重量不增反減。沈文與三橫甚喜。當下草簽了合同。
辭别鐵匠營,沈文高高興興走了。陽夫人祖孫,見沈文沈大人來的快走得更快。皆怅然有失。
再說三橫正在做最後準備。因爲簽了合同,到時候交不了貨,自然非同小可。但就這個時候,不得了的大麻煩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