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橫自己是鐵匠,本應知道這個規矩,可是忽略了。反正他也沒想到陽家鋪子當師傅掌鉗。不過,要真的試驗然後生産,他自己就得掌鉗,這一關還真得過。這可是當時周侗他們與世隔絕所沒想到的。
“哎呀奶奶,規矩還不是人訂的?您老就别難爲他了。”陽小姐在一旁對這兩把刀十分感興趣,把玩了半天,見氣氛不對,就上來求情了。
“去,去,去,沒你的事!”别看老陽夫人平時跋扈,對孫女從來百依百順。這會兒孫女出頭,是老太太沒想到的。
“怎麽就沒我事?我還想讓他,這個無,哎,對了,你叫什麽?”
“在下王三橫。一二三的三,橫豎的橫。”
“王三橫?對,叫這個王三橫給我打一把寶劍呐。哎,你行嗎?”陽泉對三橫說。
“行吧,能行。應該能行。”三橫道。
“陽泉,不許胡鬧。我看這麽辦吧,娘。規矩呢,也不破。咱們變通一下。三年變三天。師弟,委屈你三天。頭天送風,二天燒火,第三天打個大錘。第四天就算出了徒,再掌鉗兒,行嗎?師兄在這兒給你賠個不是了。”陽掌櫃畢竟腦子不慢,當下想了個變通的辦法”
“不行。三天太少,大夥也不能服。諸位師傅你們說是不是?”
這宋桂花是得理不讓人。周圍一幹的師傅,一來被陽老夫人吆喝慣了,二來也不原意外來人乍一到就毀了規矩,于是都跟着哼哼起來。
“那,那這麽着,換三天爲三集,總成了吧?”陽掌櫃不得不退一步。宋朝那會兒,沒有星期這一說,講究集日。五天一小集。大集是半個月。是按趕集買貨算的。
“不行,怎麽也得倍一倍,沒三個月就是壞了規矩。”
本來陽掌櫃的想說小集。到了老夫人這兒,成了大集。這還不算,還要倍一倍。三橫心說,敢情這母子倆讨價還價呢。就立馬說:
“師兄,伯母,本來呢,三個月也是少的,畢竟不合規矩。可伯母這麽幫襯,晚輩真真是感激不盡。再說了,這也不是一天半天的事。那就謝謝了!”
書中暗表,老陽夫人前來放橫,也算事出有因。早年她與她丈夫都屬殷實人家。算是有名有姓的。她過門以後,生子茂德,一家人其樂陶陶。可不成想金人來襲,連年戰亂,丈夫亡故。老陽家不僅家道中落,而且不得不外出逃難。這樣沒吃少喝,遭了大罪了。後來流落到了陝西華山,被周侗看着孤兒寡母可憐,給于暫時收留周濟。不想老陽夫人是個心氣高的主兒。見自己老漢過世,周侗雖然大了幾歲,畢竟要能耐有能耐,要人品有人品,心裏就想往前走一步。一來二去,多有巴結,套個近乎五六的。周侗是什麽人,明鏡兒似的,當然不能給她機會。再加上周夫人眼裏不揉沙子,自然要把她們打發了。周侗見茂德這孩子年紀尚小,老實八交,啥啥都蒙在鼓裏,心中也不忍。當下就停教茂德習武,改授打鐵的技藝。周侗是想日後孤兒寡母離了華山,也好安身立命。這個宋桂花自然心裏不高興,又說不出口。一股惡氣,憋了幾十年。今天有出氣的機會,怎能不出?
不過她一見孫女求情,心裏先軟了三分。再說她也不是真想摻和兒子的買賣。另外她跟金人也有大仇。看見眼下有個台階,樂得就坡下驢了。于是說:
“那好吧,三個月一天不能少。王三橫,不是我老太太不給你面子,魯班爺的規矩嘛。”
“是,是。”三橫忙說。
“還有一樣,陽泉你給我聽好了。你給我離開鐵匠爐遠點兒。女孩子家家的,講得是琴棋書畫,外加上女紅。那有成天舞刀弄槍的?好好給我念書,将來找個當官的,富貴一生,聽見沒?嫁個鐵匠,就耽誤了!”
“奶奶,您說什麽呢?”
“我說的是理!”宋桂花是個渾不論的人,當着兒子從來沒見過的師弟,當着鋪子的鐵匠師傅們,就敢給人下不來台。當然,老太太有她精明的地方,是先絕了孫女的念想。
陽掌櫃看看她的話說得不倫不類,趕緊叫人把她祖孫倆送到後堂,接着與三橫聊華山師父的事。三橫還提了大胡子的可疑之處。陽掌櫃倒沒太放在心上,畢竟離開華山這麽多年,有太多的事情要談了。
一夜無話,第二天,三橫早早來到爐頭,掃地,打水,就是個小夥計的活兒。等掌鉗的師傅與打大錘的和燒火的另外兩個徒弟來了,三橫立刻操起皮匣來送風。那時,燒火鼓風全仗着一種叫皮匣的傢什,叫牛皮匣。雙手一張一和,往爐内送風。不然爐火不旺,就燒不紅鐵料。一般一個爐頭,小的要兩人,大的要四人操皮匣。這可是極累的話兒。越是紅鐵,越不能停,不然料就廢了。初幹的,往往胳膊紅腫,飯碗都端不穩。晚上床都爬不上去。
三橫正認真幹着,老陽掌櫃來到他這盤爐前。二人還沒顧得怎麽說話,可不得了,寨門出大事了。
(第四回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