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洛會心一笑,道:“罷了,咱們不提這些前程往事了,其實今日殿下來找你,不單單是爲了給你這些金銀珠寶。”
盧淩眼珠一轉,很快悟到深意,朝我拱手道:“殿下,卑職願聞其詳。”
我本來還想深究一下盧淩與宮洛夫婦的淵源,可既然宮洛将話題引開了,我便順水推舟,從袖中掏出了那方手絹鋪在案上,用指尖輕輕寫道:“盧将軍,上次你在客棧撿到的那條殘破手絹可在你身上?”
“回殿下的話,卑職一直随身攜帶。”
言罷,他主動将手絹從自己的铠甲中掏出,工整地平鋪在我那條的旁邊,道:“不知殿下要它來做什麽?”
我接着在案上寫下“對比”二字,他軒眉一挑,很是不解:“對比?”他随即轉眼看了看那兩條手絹,眉心輕鎖,道:“敢問殿下,您這條手絹是從哪裏來的?”
我覺得現在還不是告訴他的時候,總要先了解他的辦案進度再說,遂寫道:“你先告訴本宮,陛下交待你的事情,你辦得怎麽樣了?”
他臉上頓顯躊躇,愧意四起:“回殿下的話,卑職隻找到了一條線索。”
他找到了線索?
我眼波一泛,有些喜出望外,趕緊寫道:“什麽線索?”
他依言回道:“卑職在西市的一家絲絹鋪子裏找到了繡這個'蓉'字需要的絲線,不過最近這種絲線的買主繁多,卑職尚未發掘到有用的信息。”
盧淩真是心細如發!竟然能夠通過絲線發現端倪!按照他的說法,這種絲線必定有其特殊之處。這麽一想,我不由在案上寫道:“盧将軍爲何會想到以絲線爲突破口?”
他伸手輕輕撫了撫自己的脖頸,微微笑道:“回殿下的話,卑職在觸摸這個'蓉'字的時候,覺得它的觸感不同于卑職之前接觸過的任何繡制品,于是想到會不會它的主人身份非同一般,于是乎就派自己的手下一路明察暗訪,終于在京城的西市裏找到了那件絲絹鋪。”
一旁未曾說話的宮洛突然想到了什麽,問道:“盧淩,那家絲絹鋪叫什麽?”
盧淩道:“叫'錦繡坊'。”
宮洛一臉訝異:“'錦繡坊'?真的叫'錦繡紡'嗎?”
盧淩不明白宮洛爲何這麽驚訝,認真地答道:“沒錯,因爲整個燕京城中隻有它家有這種絲線,所以我就記下了店名。”
宮洛眼中卻不禁湧起深深的惶恐:“這家店鋪也是尚服局經常對外采買的店鋪……”
尚服局?
這是宮中專門負責爲妃嫔和宮女制作衣服、管理衣服的機構,裏面全是當值女官。上一次在鳳儀宮稱量綠珠線的吳尚工,就是尚服局專門負責管理絲線的女官之一。
盧淩一點即透:“師母的意思是……這種絲線可能宮裏也有?”
宮洛輕輕颔首,盧淩眼中靈光一現,很快又把注意力轉移到我那張手絹上,道:“殿下,現在您可願告知卑職,這條手絹是從哪兒來的麽?”
我深吸一口氣,以同樣惶恐不安的眼神望着朱蓉兒給我的手絹,在它旁邊輕輕劃了幾個字:“這條手絹是朱才人贈與本宮的,而她的閨名中正好包含一個'蓉'字。”
盧淩愁眉輕鎖,道:“啓禀殿下,卑職可否摸一摸這些繡着的花朵?”
我颔首應允,目不轉睛地盯着盧淩那些長滿老繭的指尖,看着它們慢慢劃過手絹上那一朵朵盛放的蝴蝶蘭,心口似被一團濕潤的棉花堵住,幾乎快要窒息。
我的心跳得極快,盧淩也是一副緊張的模樣,将左手的劍換到右手,再次從上往下慢慢劃過蝴蝶蘭葳蕤的枝葉和茂盛的花朵。
他收回手沉默良久,半晌才開口道:“啓禀殿下,才人小主所繡的花朵與這個'蓉'字的觸感一模一樣。”
他不帶任何情緒的話語卻猶如轟頂的五雷,将我生生從幻想的期盼中炸醒。
真的是朱蓉兒嗎?
這……這不可能啊,他的父親隻是一個小小的州官,何來這麽大的能耐,将她培養得如此心狠手辣?
再者說,她又爲何要謀害周太醫?難道真的是她害死了馮雨嘉腹中胎兒?
關鍵是……關鍵是這樣的她與我平時見到的她完全判若兩人,我怎麽可能接受得了?
我擡起臻首,惶惑的神情映入盧淩清澈的雙眸。我也不顧什麽男女之大妨,直接抓起他的手寫道:“你确定嗎?真的是一模一樣嗎?”
我的手速太快,加之又沒有脫掉鎏金燒絲工藝的琺琅護甲,竟在他的掌心劃出一道道通紅的印記。不知是出于疼痛還是什麽别的原因,他看着我,眉心竟微微一動:“殿下,卑職就是害怕自己誤判,所以才特意摸了兩遍,殿下要是不信,可以自己試試。”
我慢慢松開自己的雙手,仿佛靈魂都被抽走一般,隻能滿眼凄惶地看着那兩張絲絹,不知道該如何表達此時心中五味雜陳的心情。
“殿下不是不信你,隻是不信這殘酷的現實而已。”
宮洛的聲音在我的耳畔想起,猶如一陣春風吹開了我冰封已久的心,漸漸地将心底那塊堅不可摧的冰塊融化,淌下一股股靜谧的暖流。
是啊,我何嘗不相信盧淩?我隻是不願相信朱蓉兒和她的母家就是幕後黑手而已。
這麽一想,我的雙手就不自覺地撫上了那兩張絲絹,細膩柔軟的觸感猶如被螞蟻輕輕咬了一口,酥酥的讓人心顫不已。
它們……确實是一模一樣的。
我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不得不向自己心中執念妥協,就算朱蓉兒被人栽贓陷害,目前我所看到的、所感受到的事實也是如此。
我從未覺得如此沮喪和難過。
人心,真的這麽深不可測麽?
宮洛知道我現在情緒爲何這麽低沉,也知道不便安慰我,便刻意将我的注意力往其他方面轉移。
“殿下,微臣以爲現如今得好好查一查尚服局了。”
查尚服局?
縱然我的情緒跌入谷底,也因爲這三個字而燃起了一點希望的火苗,心底的那團好奇心似有騰空之勢,指尖也跟着動了起來,寫道:“此話怎講?”
宮洛見我對此給予了積極的回應,終于暗自松了口氣,道:“您忘了,今年除夕夜您的吉服莫名其妙就破了一個洞,何人敢保證此事與尚服局沒有任何關系?不過是當時所有的'鐵證'都指向昭婕妤,而讓人忽略了她們的責任罷了。”
我見她說得有幾分道理,不由寫道:“那依你之見,此事要怎麽查?”
她看着我,格外認真道:“微臣愚見,此事倘若由殿下您親自查,必然容易打草驚蛇,不妨委托他人來辦,比如祉麟宮的昭婕妤。”
萬夢薇?
是不是沒想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