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款款走到箜篌面前,提起花瓣似的裙裾矮身跪坐,雙手一勾,果然發出泠泠如月的清響!
隻這一聲就讓人心曠神怡!
我無比震懾,這音質、這曲調,就連從小學習箜篌的我也不禁暗暗歎服。
我第一次真切體會到什麽叫“昆山玉碎鳳凰叫,芙蓉泣露香蘭笑”(1)。
隻見她一邊抹弦,一邊輕攏慢撚,一根弦竟然真能被她彈出愁腸百結,彈出低回婉轉。
我被這迷人的樂曲深深吸引,如泣如訴,如怨如慕。她仿佛想用音樂告訴我,在外漂泊流離,居無定所的這幾年,究竟經曆過何種磨難。
突然,曲調急促轉高,“铮铮”音色猶如萬箭齊發,刀槍吟鳴!
我的心被一股莫名而來的悲痛攫住——姝岑也會彈箜篌!
顔桢繼續撥動着琴弦,也撥動着我的心弦。
她真的是我的大侄女嗎?
我歎了口氣,是前不久見到了大哥的緣故,這才對她們倆如此想念。
可眼前的人不叫餘姝岑,玲珑也不叫餘婉婉。
也許如她所言,這一切都是巧合吧。
那她又是誰呢?爲什麽想方設法接近皇室成員?
這搖曳着晚風的樂曲拂動着我半開半合的心扉,我凝神細聽,卻毫無頭緒。
一曲天籁終散,餘音繞梁半日。
良久的沉默如潮汐蔓延。
“啪啪啪——”
喬序帶頭鼓掌,其他人卻連手也不敢動,仿佛仍然沉浸在剛才慷慨激昂又溫婉如春的音樂裏。
“直到今天,朕才真正明白什麽叫'此曲隻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2)”
他起身向顔桢走去,眼中仿佛隻有她一人,“朕已經很久沒聽到這麽動人的樂曲了,仿佛你彈奏的并非一首普通曲子,而是你的心事,”他在她面前站定,微微笑道,“朕可說對了?”
顔桢猛然擡頭,一雙清透的眸子裏竟有了幾許溫熱的光輝:“陛下!”她忽覺不妥,又戰戰兢兢低下頭去,“您不愧是天子,什麽事情都瞞不過您。”
喬序臉上的笑意更深,附身親自将她扶起:“這與朕是不是天子沒關系,隻要是你的知音,都能聽懂。”
顔桢雙膝一顫,不敢就着喬序的手起身,卻礙于尊卑有别不能反抗,隻好半推半就站起來,道:“陛下所言極是,可這世間偌大,到底是知音難尋。”
此番情狀,妃嫔們早在心底急紅了眼,殿中其他明眼人則暗自竊喜,看來今晚又會多一個嫔禦了。我不禁轉頭看向太後,隻見她正面無表情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仿佛早已有了想法,隻是不願說破而已。
喬序放開雙手,眼睛卻沒從顔桢身上移開分毫:“這不就找到一位?既然你說知音難尋,那找到就更要好好珍惜,你可願給自己這個機會?”
“陛下……”顔桢絞着衣袖,分外躊躇,“奴婢自認無福,恐辜負陛下恩典。”
祁抒意輕輕勾起唇角,淡笑道:“顔桢,你這哪是無福?與殿下同姓難道不是天大的福氣?這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
我輕輕一笑,與我同姓真的就能福壽無疆麽?玲珑不就是很好的反面例子?
“皇帝,”太後放下茶盞曼聲而出,“你又打算封一位餘采女麽?”
喬序回身笑道:“都雲知兒者莫若母,母後,您果然明白兒臣的心思,不過這一次兒臣不打算封其爲采女,而是直接封她爲寶林,餘寶林。”
餘寶林?!按照北燕朝的祖制,宮女晉封妃嫔隻能從最低級采女開始封起,喬序一來就封她爲寶林,這可是北燕朝開國以來絕無僅有的一例!可想而知在場所有皇親國戚的反應該有多麽激烈!
可太後偏偏鎮定如初,隻在眉尖稍帶一瞬愕然:“寶林?爲何?”
喬序見太後沒有鳳顔不悅,一顆心鎮定許多:“回母後的話,首先因爲顔桢是妹妹的司樂,兒臣必當另眼相看;其次,她才華橫溢,能用獨弦箜篌彈出天籁之音,實屬不易;最後……”喬序低眉一瞬,笑道:“最後則是兒臣的一點私心。”
太後不動聲色:“你的什麽私心?”
喬序回道:“兒臣想幫國舅爺了卻一樁心願,他的發妻亡故,兩個女兒又生死未蔔,兒臣想把顔桢過繼給他做女兒,這樣顔桢就不是宮女,而是皇後的侄女了。”
我的侄女?!
我分外愕然,不明白喬序這麽做的深層含義究竟是什麽,難道僅僅出于寵愛跟欣賞麽?
我感覺他好像什麽都知道,又好像什麽都不知道,不過不管真相爲何,他的做法将她推向了風口浪尖。
太後微微一笑,轉眼看着我道:“皇後,你覺得呢?”
【1】節選自李賀的《李憑箜篌引》,全詩爲:“吳絲蜀桐張高秋,空山凝雲頹不流。江娥啼竹素女愁,李憑中國彈箜篌。昆山玉碎鳳凰叫,芙蓉泣露香蘭笑。十二門前融冷光,二十三絲動紫皇。女娲煉石補天處,石破天驚逗秋雨。夢入神山教神妪,老魚跳波瘦蛟舞。吳質不眠倚桂樹,露腳斜飛濕寒兔。”
【2】節選自杜甫《贈花卿》,全詩爲:“錦城絲管日紛紛,半入江風半入雲。此曲隻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
你們猜素素會怎麽回答?下一章更精彩哦!上一章做了點調整,拜托讀者們倒回去看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