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醒來,天空青碧如洗,悠然的春風拂在臉上,已帶了幾許熱辣的意味。蟬鳴啾啾,夏天仿佛真的來了。
我在宮洛、芙蕖和蓉兒的陪同下來到神武門前,不管是否伴随禦駕前行,妃嫔們都按品大妝,連懷有身孕的尤倩倩和馮雨嘉都淡淡着妝,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樣,絲毫不敢怠慢。
喬序看着二人略微凸起的小腹,假意嗔怪道:“朕不是說過你們倆不必來麽?怎麽還來給朕送行?”
馮雨嘉反應最快,還不待尤倩倩解釋,她那雙烏黑通透的瞳仁當即一轉,嬌滴滴道:“啓禀陛下,妾不是一個人來的,還帶了腹中的孩兒呢,父皇出行,它身爲子輩,難道不該來送送麽?”
尤倩倩被她搶白一陣,一時說又不是,不說又不是,整個人愣在那兒,不知如何自處。馮雨嘉用餘光斜乜她一眼,順勢垂下臻首,絞着自己柔嫩的衣角,羞赧的模樣仿佛在和喬序撒嬌:“陛下,您什麽時候回來呀?妾擔心腹中孩兒想您。”
喬序寵溺地看着她,伸手輕撫她細滑的臉蛋,笑道:“你呀,真是個俏機靈鬼,你放心,朕很快就回來了,好好在宮中養胎吧。”
喬序的聲音如水一般溫柔,再加上朝陽拂在身上暖和如斯,馮雨嘉似乎有些飄飄然:“那……那陛下可不許食言,妾和孩子可等着您呢。”
喬序将左手堪堪收回,臉上的笑容減少了幾分,卻依然不見怒色:“你放心,天子一言九鼎,必定說到做到。”他轉眼看着自己面前不遠處的慎長萱,微微一笑:“靖昭儀,後宮就暫時交給你了,朕不希望有什麽意外發生,你明白麽?”
慎長萱低眉莞爾,屈膝道:“陛下放心,臣妾定會好生照看兩位婕妤,靜候陛下、太後與皇後殿下歸來。”
我這才仔細打量着慎長萱,按品大妝的她梳着高聳的靈蛇髻,上面以十二顆碩大的珍珠點綴直至髻頂,再以四把長短依次遞減的檀木紅瑪瑙錾刻摩羯紋步搖将“蛇尾”绾住,襯得她氣質高貴優雅,宛如洛水之神。她甚少打扮得如此華麗,可又實在太美,真真是應了那句“欲把西湖比西子,濃妝淡抹總相宜”。
太後也微微一笑,慈眉善目道:“萱丫頭,哀家一向看重你,知道你最是個聰明靈巧的,這次可别讓哀家失望。”
慎長萱笑語嫣然,眼神中卻有一絲與之不符的黯淡神采:“臣妾雖無持家之才,但也知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請太後放心。”
太後頗有深意地望着她,點了點頭:“哀家自然放心。”她側首吩咐喬序:“皇帝,咱們是不是該走了?”
喬序垂首應聲:“回母後的話,的确如此,吉時馬上就到了,還請母後先入銮駕。”
按照喬序今天早上剛下的旨意,我與他同乘一輛鳳鸾春恩車,太後的百鳥朝鳳銮駕排在我們之後,鄭棠乘坐的則是一輛神鳥發明追月浮世繪版輿,祁抒意的是一輛仙鶴淩雲雕花版輿,由于宛清和夢薇并非主位,二人便共乘一輛婕妤儀制的紫金頂驷馬車駕,也算奢華至極。
在這些車駕前後,是由禦林軍組成的浩浩蕩蕩的皇家儀仗隊,他們一個個手執長矛,腰佩寶劍,穿着厚實的金剛盔甲,盧淩騎着一匹高大威猛的戰馬排在隊伍最前面,荷槍實彈的模樣格外英俊神武。
太後搭着雲蘿的手緩緩走入自己的銮駕中,孫文英見此,在一旁躬身道:“陛下,吉時到了,您與殿下也請入駕吧。”
我搭上芙蕖與蓉兒的手轉身離去,身後是衆位妃嫔恭敬悅耳的聲音在錦宮城上空回響。
“臣妾等恭送太後,恭送陛下與皇後殿下!”
“貴妃娘娘長樂未央,明懿娘娘長樂未央!”
等我們都進入了各自的車駕,宛清與夢薇才一起向慎長萱行禮:“昭婕妤、穆婕妤拜别靖昭儀娘娘。”
“起駕——”
車輪“咕噜咕噜”碾過錦宮城每塊滄桑斑駁的地磚,我又一次出宮了,不過這次不是去護國寺祈福,也不是去“花滿樓”聽曲,而是去錦樂宮面對另外一場未知的風雨。我的心忐忑不安,可一看到自己身旁的人,那不安之中就恍然多了一縷蜂蜜般的甘甜,沁人心脾。
“怎麽了?在想些什麽?”
我轉過頭去看着他,而他卻目視前方,臉上是溫然如初的笑意。我拿起他的左手,一筆一劃寫道:“在想我們,曾經在這輛鳳鸾春恩車上發生過的事情。”
他轉眼看我,忍不住“撲哧”一笑:“你是不是沒想到你會愛上朕?也沒想到你還有機會出宮?”
我也不再隐瞞,而是低眉羞赧,點了點頭。他趁機将我擁入懷中,以棱角分明的下颌抵住我的額頭,長長舒出一口氣:“素素,坦白告訴朕,這一次去錦樂宮,你怕麽?”他垂下長長的睫毛,溫聲道:“倘若你怕,就将右手捏成一個拳頭,倘若你不怕,就單單卷起大拇指。”
我的呼吸變得有些急促,思量片刻後,最終緊緊捏住五指,任憑那青筋微微凸起,也不放松分毫。
“别怕,”他撥開我緊扣的手指,聲音愈發溫柔,聞之如同飲下一杯醉人的美酒,“朕已經解除了你三哥的軟禁,這件事情對他一點影響也沒有。”
他解除了三哥的軟禁?
我不禁擡起頭,盈盈望着他深不見底的雙眼,仿佛想把他心底的想法看透,可惜我依舊像往常一樣,什麽都看不出來。
最終,我隻能低眉在他掌心寫道:“那……那尤婕妤的父兄呢?你可有找到他們?”
他撫着我的長發,柔聲道:“自然找到了,否則朕也不會這麽快就爲你三哥洗脫嫌疑。”
洗脫嫌疑?他這話什麽意思?難道……難道他打算把所有罪過都加在尤婕妤父兄身上嗎?按照北燕律法,越獄的罪名,應當滿門抄斬!
我倒吸一口涼氣,手指隐隐發顫:“所以……序郎打算怎麽辦?”
他定定地望着我,沉默良久,再如箭上弦上一般驟然發聲:“滿門抄斬,沒收家産,連消帶打除掉馮德倫部分幕僚,給岐山王一個警醒。”
我的力氣仿佛被抽空一般,慢慢墜坐下去,雙手死死扣着柔軟的裙裾,仿佛要把它捏出水來。喬序幽幽歎了口氣:“素素,朕不想瞞你,朕說過要與你坦誠相待。你放心,朕不會因此連累尤婕妤,她還懷着朕的孩子,朕會瞞着她。”
我一時竟不知如何是好,隻能惶惑地望着他,寫道:“序郎,你放過尤婕妤的生母吧,放過她的生母好不好?”
喬序的劍眉一鎖:“她的生母?”
天啦噜,素素你說漏嘴了!啊呸,寫太快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