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搭着芙蕖與蓉兒的手,緩緩地從岩石背後走出來,馮雨嘉看見我,吓的俏臉煞白。饒是如此,她還是努力定下心神,跟随衆人屈膝行禮。
“殿下萬福金安!”
我擡擡手示意她們免禮起身,在她們面前來回踱步。她們不明白我究竟要做什麽,于是都低垂着頭,一言不發。
我在馮雨嘉面前停下腳步,摘下金絲琺琅護甲,拉過她的右手寫道:“安婕妤,你的腳好些了麽?”
她大概沒有想到我會這麽問,微微豐潤的身軀不禁一晃,聲音也有些發顫:“多謝殿下關懷,周太醫給妾開了愈合傷口的藥物,已經不疼了。”
我不再看她,而是在衆人面前徐徐踱步,攤開掌心寫道:“本宮聽說今天各宮都在熏艾,你們宮裏可都如此?”
柳含煙福身行禮,微微一笑:“回殿下的話,正是呢,妾素來聞不慣艾草的味道,便帶着侍女出來散心,不曾想會遇見三位婕妤,便同路了。”
我朝芙蕖使了個眼色,她嫣然一笑,會意道:“殿下也是因爲聞不慣艾草味,這才出來賞花。不曾想會遇見幾位小主。”
我再次将腳步停在馮雨嘉面前,在她掌心一筆一劃寫道:“你呢?安婕妤。也是因爲艾草味道熏得你發慌才出來散步嗎?”
她仿佛察覺了我話中的責備之意,忙道:“回殿下的話,是周太醫叮囑妾要多走走,一有利于傷口恢複,二有利于胎兒發育,所以妾才出來。”
我擡眸注意到她鬓邊那支隻有婕妤才能佩戴的金絲玉和合二仙步搖,心底不禁輕輕哂笑——恐怕她這樣大搖大擺地出來,更是爲了顯擺自己的婕妤身份吧。
我依然輕輕握着她有些發涼的右手,寫道:“原來如此,那安婕妤更應該當心,萬一摔倒了,身邊又沒個下人伺候,爲你安胎的明懿夫人也無法交差,你說是麽?”
她企圖縮回她的雙手,怯生生道:“是,妾謹遵殿下教誨。”
我将目光轉到朱蓉兒微微發汗的額頭上,輕輕拉過芙蕖的手寫道:“朱才人心地善良,爲了宮廷和睦忍辱負重,賞雙倍才人俸祿,外加金玉瑪瑙手串一對。”
芙蕖将我的話款款念給衆人聽,朱蓉兒聽罷慌忙跪下,誠惶誠恐道:“妾……妾謝殿下隆恩……鄙薄之軀,恐負殿下美意。”
我知道這是她的客套話,便示意蓉兒上将她扶起。在她兩人目光交彙的刹那,朱蓉兒低眉微笑道:“多謝姐姐。”
姐姐?我愣了片刻,衆人也是一副迷惑不解的樣子,朱蓉兒怎麽會叫她“姐姐”呢?
蓉兒退回我身邊,朝我恭謹福身,道:“啓禀殿下,啓禀衆位小主,實不相瞞,奴婢是朱大人的義女,雖非朱姓,奴婢這名字卻是朱大人賜予的。”
她看了朱蓉兒一眼,朱蓉兒即刻會意,羞紅了臉頰道:“正是,妾十歲那年生了重病,請遍江湖名醫都沒有效果,直到有位道士告訴家父,請他收一名義女代替我接受長生天的懲罰,從此結拜姐妹,成爲雙生花,同呼吸共命運,方可安生。”
蓉兒微微一笑,接着道:“奴婢本是天涯海角跟随戲班流浪的野丫頭,卻有幸成了朱大人的義女,也成了朱小主的替身義姐。也正是因此,奴婢才有今天的機會,在一年一度的宮女采選中脫穎而出,成爲鳳儀宮的高等宮女。”
朱蓉兒望着她,滿眼感激之情:“也正是姐姐的出現,我的病情才開始慢慢好轉,雖然依舊落下了病根子,但不至于太過勞神。”
雙生同命?我确實曾聽母親說過,大戶人家的小姐倘若生了重病,一定要買與她八字相合的窮苦人家女孩替她出家受罪,方可挽救她的性命。我以爲這些都是母親爲了吓唬我瞎編的,沒想到還真有這樣的事情。不過,買來的女孩始終不是自己的親生骨肉,也難怪蓉兒始終難逃爲奴爲婢的命運。
柳含煙分外驚訝:“妹妹,你我從小一起長大,怎麽這件事情從未聽你說起?”
朱蓉兒執手低眉,眼神格外溫柔:“姐姐,按規矩我與蓉姐姐進宮之後是不能相認的,不過今天既然惹得安婕妤誤會,就不得不說了。”
蓉兒心下了然,她與朱蓉兒對視一眼,接着恭恭敬敬地朝馮雨嘉屈膝行禮,溫聲道:“安婕妤,倘若您今後需要蓉兒伺候您,蓉兒必定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她咬重“蓉兒”兩字,我轉而将眼風悠悠落在馮雨嘉身上,隻見她的臉色變了又變,格外窘迫。我忍不住冷冷一笑,心想正好借此機會挫一挫她的銳氣,于是繼續在芙蕖手中寫道:“不用了,蓉兒你繼續伺候本宮,倒是安婕妤的侍女玉露伺候主子不力,罰俸祿三月,掌手二十棍,由宮正司掌司席令意親自執行。”
她不帶任何感情色彩,将我寫在手上的話一句句緩緩念出。馮雨嘉吓得即刻跪地,慌亂道:“殿下恕罪!殿下恕罪!妾知道錯了,今後一定收斂改正,還請殿下放過玉露,要是打傷了她誰來伺候妾啊,懇請殿下開恩!”
我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心底竟然沒有掀起任何波瀾,隻是默默示意蓉兒上前将她扶起。
“你放心,二十棍不多,都是非常細小的木條,打下去不會皮開肉綻。本宮不過想讓她明白,到底應該以什麽态度對待主子,這樣玩忽職守,下次就不是二十棍這麽簡單了。”
我停下指尖動作,芙蕖随即用适宜的語氣将我的話念出來。馮雨嘉攥緊袖口,死死咬住發白的嘴唇,仿佛在拼命吞咽一口蓬勃洶湧的惡氣。其他妃嫔也都不敢有半句怨言,默默低垂秀首,色恭愈至。
我有些發愣,第一次真切感到作爲皇後那種至高無上的尊容,還有權力帶給我的萬人之上的快感。是的,在這偌大的錦宮城裏,除了太後,任何女人都得聽我調遣,任我安排,仿佛股掌之間能夠一擲決生死。
我突然有些理解喬序的感覺了,當他看到前朝那些官員都臣服于他的時候,會不會也像我現在這樣,油然而生一股自豪感?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我将神思堪堪收回,繼續在芙蕖掌心寫道:“你們都聽明白了嗎?倘若以後誰的侍女不尊重自己的主子,都會有玉露那樣的下場!”
她們趕緊屈膝行禮,道:“妾等明白,必定謹遵殿下教誨!”
我滿意地點點頭,又拉過蓉兒的手寫道:“你親自送安婕妤回瑞祥宮,她腳傷了還是靜養較好,不必在瑞祥宮看着玉露受罰,明白麽?”
蓉兒會心一笑:“奴婢謹遵殿下懿旨,這就送婕妤小主回宮。”
她轉身帶着馮雨嘉離去,兩人剛走沒幾步,宮洛便迎面匆匆跑來,連行禮也顧不得,忙向我道:“殿下!前朝出事了!”
馮雨嘉搭着蓉兒的手停下腳步,回身望着宮洛。她這才補上禮數,緩了口氣方道:“這件事情和尤婕妤的父兄有關,是……”
她話音未落,尤倩倩急得險些暈過去,趕忙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問道:“魏尚宮,怎麽了?本主的父兄怎麽了?!”
你們猜怎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