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婕妤的話已經說得這麽清楚了,翠縷,你真以爲哀家聽不懂麽?”
太後徐徐轉動着手中的镂金絲串珠瑪瑙護甲,一張保養得宜的臉上不顯山水。萬夢薇何嘗聽不懂她的言下之意,當即提起柔如花瓣的裙裾,跪下誠聲道:“太後容禀,妾剛才那些話句句肺腑,還請太後試想,倘若一個人連自己的至親都背棄不認,那這樣的人如何值得您信任,值得您任用呢?”
太後低眉看着護甲,臉上終于露出一絲微笑:“哀家當然知道,倘若你今天把懷柔貴妃批判得分文不值,哀家才會忌憚你。”
“昭婕妤,”她擡起頭來,将目光徐徐落于夢薇臉上,“這些話恐怕你早就想跟哀家說了吧?隻是一直沒有機會罷了,你果然很聰明,審時度勢,找了今晚這個極爲合适的時機,讓哀家,讓皇帝皇後和在場的所有人,成了你表明忠心與原則的見證人。這樣,即便日後哀家再以你是懷柔貴妃侄女爲由刁難你,也不會這麽順利了。”
萬夢薇眼中驟然迸發出幽深的光芒,映着滿殿橙紅的燭光,如鬼火幽靈一般:“太後明鑒!妾萬萬不敢将您推上道德受刑台!妾的陳述僅僅發自本心!絕無他意!”
“好一句發自本心,絕無他意,”太後聞言失笑,眉梢眼角除卻嘲諷,亦藏着一絲贊許,“你放心,既然當初哀家首肯你入宮參選,那就代表哀家不會将上一輩的恩怨遷怒于你。岐山王說得沒錯,你聰慧狡黠,有勇有謀,哀家這輩子沒佩服過誰,你卻是第一個。”
萬夢薇一句句聽下去,原本黯淡的目光卻如利劍一般倏然明亮。她剛想說什麽,太後玉手一擡,已先道:“哀家現在給你一個贖罪的機會,說吧,翠縷如何處置?”
萬夢薇眸光低垂,以濃密的睫羽掩飾眸底那絲一閃而過的恨意與凄涼,擡頭铿锵有力道:“太後容禀,謀害聖上,按照北燕大律,應當斬立決!”
我怅然一歎,餘光漫過太後意味不清的容顔,心裏堵得發慌。我不知道今晚這一幕究竟是太後陰毒的計謀,還是萬夢薇爲了自保不得不出的下策。但我卻深深地明白,不管事情的真相是前者還是後者,萬夢薇都不容小觑。
太後微微一笑:“王爺,這個結果您滿意嗎?”
岐山王錯愕須臾,笑道:“昭婕妤深明大義,老臣豈會多說什麽?”
太後又恢複了往常和藹的容色:“既然如此,那就按昭婕妤的吩咐,把翠縷拖入宮正司,斬立決!”
“哈哈哈哈,”翠縷狂笑不止,眼角溢出一滴清淚,“昭婕妤,您這樣狠辣陰毒,奴婢祝您永遠被萬氏族人釘在恥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
萬夢薇攥緊拳頭,竭力忍住回身掌掴翠縷的沖動。守在殿外的盧淩帶着人手迅速入内,三下五除二将翠縷拖走。她一邊掙紮,一邊猶自痛罵道:“萬夢薇,你會遭報應的!”
那凄厲的哭喊聲漸行漸遠,萬夢薇的全部力氣似被抽走,膝下一軟,整個人跌坐在地上,雙手緊緊扣住身下的金絲雀錦地毯。
太後抿一抿唇,不動聲色道:“昭婕妤回位吧,跪久了地上涼。”
萬夢薇沉默片刻,搭着雨欣的手起身,不忘道:“多謝太後關懷,能爲太後與陛下做出一點貢獻,是妾的榮幸。”
見她盈然落座,已面帶嫣然笑意,喬序不由會心一笑:“愛妃深得朕心,今晚朕與皇叔能夠化幹戈爲玉帛,也少不了你的功勞,”他往後傾身,示意宮洛上前一步,“魏尚宮,賞昭婕妤三品雲錦一匹,兩品彩絹三匹,外加琉璃酒樽四對。”
宮洛一一記下,應聲道:“微臣遵旨,明日就親自去庫房登記領取。”
我見喬序所賞之物皆在份例以内,不由替萬夢薇松了口氣。她規規矩矩地起身行禮謝恩,這一晚上我親眼見證她的經曆,心情如潮汐一般大起大落,直到現在也仍然沒有平複安定。對于她心底的沉痛,我無法感同身受,不知道懷柔貴妃的死訊傳到她耳裏時,她有怎樣難以言說的心情,但我能明顯感到,我們心底對太後的敬畏卻是一樣的。
“那給高麗國王的賞賜呢?都準備好了麽?”
宮洛垂着水袖,低首回道:“啓禀陛下,就在宮門落鎖前,微臣已拜托盧将軍将那幾車賞賜送到了大王的官邸,還請陛下放心。”
“那就好!”喬序開懷一笑,舉起酒杯道,“這一杯朕敬高麗國王,祝你明日一路順風。”
黑齒常之反應極快,起身舉杯相回:“多謝陛下!本不想明日動身,無奈玉山大妃染恙,孤出于孝道不得不回,還望陛下見諒。”
玉山大妃染恙?我在心底嘀咕不止,好好的怎麽就病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