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序深吸一口氣:“那一年,後宮妃嫔與皇親國戚随父皇外出狩獵,朕渴了,跑到母後帳中喝水,卻看見紗帳後面,皇叔摟着母後,動作格外親昵。朕吓壞了,趁他們沒有發現,趕緊落荒而逃。”
我也吓壞了,難怪……難怪岐山王敢當衆直呼太後閨名,原來他們真的……有私情?
他将我松開,自顧自走到一邊,道:“自打朕記事起,就聽說母後與皇叔從小青梅竹馬,本來拟定了婚約,卻被朕的太祖爺爺打破,将母後指給父皇爲正妃。後來父皇登基,母後成了皇後。父皇晚年,懷柔貴妃專寵,朕的嫡長兄也就是章淮太子被她和闵昭儀聯手害死,母後爲了保住朕的地位和性命,再次與皇叔聯合起來,謀劃朕登上皇位的道路。”
他轉了轉手中的玉扳指,冷冷哂笑:“朕不知道父皇晚年冷落母後究竟因爲什麽,可就憑岐山王對母後的色心,朕對他的厭惡就更深了一層。隻是朕無法得知母後對他是否仍有餘情,萬一……萬一母後與朕不是一條心,将遷都一事告訴了岐山王,那麽前朝的顧命大臣們都會以此爲由支持岐山王起兵謀反,取而代之,那時候……那時候朕就再也不是……”
他沒有再說下去,而是轉頭看着我,哀哀道:“素素,你是不是覺得朕太可怕了,連自己的生母都不肯相信?”
我愣在原地,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如果站在我面前的人是普通百姓,那麽我一定覺得他六親不認;可如今站在我面前的是北燕朝當今聖上,是這世界上最恐懼孤獨卻最終被孤獨選擇的人,我沒有辦法再讨厭他,也沒有辦法不同情他。他的無奈,他的苦楚,他的野心,他的志向甚至是他的柔情,都化作一股溫暖的力量,将我單薄又敏感的心慢慢填充。
我終于搖搖頭,對他綻放出此生最美的微笑。他上前一步将我攬在懷中,用下颌抵住我的頭頂,深深呼吸着我的發香。
“朕就知道你能懂朕的難處,不到萬不得已,朕絕不會告訴母後,除非她能親自替朕殺了岐山王。”
我微微揚起頭,拿起他的一隻手,寫道:“倘若母後不忍呢?”
他避開我的眼神,看着頭頂雕龍繪鳳的壁畫,道:“那朕隻能替母後除去心腹大患了。”
說完,他垂眸深深望我:“好了素素,你平複一下心緒,今晚朕會再次宴請岐山王和高麗國王,你一定不能露出破綻,知道嗎?”
我鄭重颔首。他随即松開懷抱,将桌上那支鳳凰步搖重新組裝起來,斜斜插入我的發髻中,滿眼笑意:“朕今天抱你的時候,發現你又長高了,果然越來越像個大姑娘,戴上這支步搖就更漂亮了。”
我羞怯地低下頭,步搖上的瑪瑙流蘇随我的動作垂在耳畔,冰涼的觸感貼着發燙的耳廓,竟有酥酥麻麻的痛感。喬序拍拍我的肩膀,柔聲道:“好了,快回鳳儀宮去吧,今晚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我溫順地點點頭,轉身在他的注視下翩然離去。
及進傍晚,錦樂果然派人送來了三支步搖,外加一些不太起眼的長簪、耳環等細小物件,雖說如此,但樣樣做工精美,絲毫不比宮裏的手藝差。我挑出兩支純金打造的璎珞并蒂蓮發簪分别賞給宮洛與芙蕖,又取出一支純銀錾刻海棠花長簪賞給蓉兒。畢竟宮洛已是尚宮,不再局限于鳳儀宮的瑣事了,芙蕖成了我身邊真正的大宮女,蓉兒則在她的提拔下,漸漸開始掌管我的發飾珠钗,使我不得不對她另眼相待。
“芙蕖,你把這一盤耳環與長簪拿到下人房讓那些小宮女挑選吧。宮洛,你下去爲本宮準備鳳攆。蓉兒,你留下伺候本宮換發飾。”
我寫完擱筆,三人紛紛應聲不疊。宮洛與芙蕖欠身告辭,我示意蓉兒端起那三支步搖随我來到妝台前。
蓉兒觑着我的神色,小心翼翼道:“殿下容禀,您要戴上長公主送的步搖嗎?”
我點點頭,伸手取下頭上喬序佩戴的那支。她趕緊将另外三支一一替我戴上,又爲我扶正發髻,道:“想不到它們還真的挺合适,殿下這樣真好看。”
我甜甜一笑,沒有絲毫怪罪的樣子,隻拉過她的手寫道:“你也很好看,今晚雖不能随本宮趕赴家宴,也把那支銀簪戴上吧。”
蓉兒溫順地點點頭:“奴婢謹遵懿旨。”
不一會兒,宮洛進來禀告轎攆準備完畢,芙蕖也已從下人房返回。我扶了扶發髻,在她們的陪同下,戴着那三張圖紙一步步登上轎攆,命人往清輝殿趕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