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滿座皆驚!
清露忽然一個箭步起身,飛一般地朝鳳柱沖去!
“她想自盡!”
不知是誰驚呼一聲,盧淩本來跪在清露身側,聞言騰空躍起,三步并作兩步将她拉回來,死死地反扣在地上,半分也動彈不得。
這接二連三的變故來得太過突然,有些膽小的妃嫔不禁吓得花容失色,隻有鄭棠、祁抒意和慎長萱等人稍微鎮定一些。
太後臉上則完全沒有任何慌亂的表情,反而隻有火山似噴薄欲出的憤怒:“真是反了!一個小小的婢女居然敢在鳳儀宮尋死!壓住她!”
宛清更是又驚又憤,朝清露吼道:“怎麽?清芬死了你也想死嗎?然後再來一個死無對證?!”
她上前一把鉗住清露的下巴,逼迫她與自己對視:“說!是誰指使你害了本主的孩子!是誰!?”
聽到“孩子”兩字,喬序劍眉一蹙,神情凝重。
盧淩死死鉗住清露的手臂,清露一邊拼命掙紮,一邊大聲哭喊:“沒有誰!沒有誰!是奴婢!是奴婢自己鬼迷心竅!”
清露話音剛落,隻聽“啪”的一聲,宛清已狠狠地給了她一巴掌。
這一巴掌來得太過突然,殿中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清露更是又驚又急,左邊臉頰高高腫起,嘴角一徑滲出血沫,順着下颌角緩緩淌下。
“你不說?”宛清的神情淩厲兇狠,臉上卻比方才多了一絲笑意,“那就隻有移交宮正司了!”
聽見“宮正司”三個字,清露吓得渾身瑟瑟發抖。馮雨嘉也不覺皺了眉頭,撫着胸口道:“穆才人這麽做,未免有屈打成招之嫌。”
太後順勢将馮雨嘉的話接下去:“難道馮寶林覺得,意圖謀害皇嗣的奴婢,不該移交宮正司?”
馮雨嘉自知失言,忙低頭道:“不,妾萬萬不敢藐視宮規。”
太後不再看她,而是居高臨下看着清露,慢悠悠道:“清露,你要明白,謀害皇嗣的罪名足以株連九族,試問誰能在天子腳下保你身後一家平安?”
清露突然崩潰大哭,那撕心裂肺的哭喊聲聽得我膽戰心驚。她随即轉身面朝玲珑,聲嘶力竭道:“小主!小主!您要救救奴婢啊!”
玲珑?!
是玲珑?!
怎麽是玲珑?!
“您讓奴婢仿制香囊奴婢做了!您讓奴婢圈養紅斑蛛奴婢也做了!如今東窗事發,您一定要救奴婢啊!”
清露不停地哭喊着,眼睛腫得像樹梢成熟的紅桃。
玲珑顯然有些慌亂,趕忙喝住她:“你胡說八道!本主何時讓你做過這些事情!”
“小主!您已經滅口清芬了!難道還要再愧對自己的良心麽?!”
“你閉嘴!”
玲珑怒火中燒,轉而膝行至喬序足下,抽抽噎噎道:“陛下,您千萬别聽信這賤婢的一面之詞!妾……妾絕對沒有安排她做過任何事情!絕對沒有!”
“賤婢?”祁抒意冷冷一笑,“餘采女難道忘記自己之前的身份了麽?”
玲珑不禁轉首愕然地望着祁抒意,剛想說什麽,卻發覺無法反駁。
喬序沉默良久,隻道:“餘采女失态了。”
玲珑的哭聲漸漸變小,整個人絕望地墜坐下去,眼神空落落的,仿佛三魂已經丢了七魄。
我也如此,腦海中隻有一個念頭不住回旋。怎麽會是她呢?她爲什麽要害宛清的孩子?宛清與她無冤無仇,又是我的好姐妹,她爲什麽要這麽做?!
我頭疼欲裂,身上的每個毛孔也像炸開一般,蒸騰着朦朦胧胧的熱氣。
玲珑,我一直把你當成我最信任的人,鳳儀宮的财政大權都掌握在你手裏。我與你之間不僅是主仆,更是姐妹。這兩年來,每每有什麽好吃的好玩的,我總是第一個想到你。我教你練字、習書,教你工筆、箜篌;你則教我布藝、女工。即便你後來成了喬序的寵妾,我也從來沒有嫉妒過你。
我突然感到一陣後怕,玲珑知道我幾乎全部的底細,一旦她出賣我的話……盡管我一直相信她不會出賣我,可現在我不得不這麽想。
仿佛有把刀插在我的心口,呼吸因此變得格外急促,身子也不由一滑,軟軟地倒了下去。
“殿下!殿下您怎麽了?!”
宮洛一個箭步上前,穩穩地将我扶住,太後與喬序的眼神也有些慌亂。我趕忙向衆人擺擺手,表示自己沒事。
太後滿眼疼惜地看着我,轉而朝衆人怒斥:“好了!你們這些爛賬一定要在皇後的病床前算清嗎?!”
衆人吓得大氣也不敢出,太後掃了一眼她們色恭愈至的表情,繼續道:“别說是皇後,就連哀家都覺得疲乏了。”
她轉眼看看喬序,道:“皇帝,清露是穆才人的侍女,就交給穆才人自己處理吧。”
喬序顯然有些疲憊,便道:“一切聽母後的。”
“依哀家所見,這件事情皇後與端裕夫人都有嫌疑,爲了避嫌,在事情還沒有水落石出之前,先将此事移交宮正司處理。至于餘采女,也由宮正司的人一并帶走。”
太後看了玲珑一眼,依舊冷冷道:“你有什麽委屈,都跟宮正司的女官說去吧。”
玲珑吓得面無人色,宮正司向來是個有去無回的地方,但凡進去的人,幾乎沒有誰能完整地走出來。
我也有些吓到了,玲珑似是乞憐地看向我,仿佛希望我爲她求情。
我雖然心痛,卻不想再浪費自己的善心。我無法接受是她背叛了我,害死了宛清的孩子,還險些讓我失去了最好的姐妹。
哦不,也失去了最信任的人。
太後一眼看出我的爲難,卻隻問道:“皇後怎麽了?”
我趕緊回過神來,轉眸看了玲珑一眼,提筆顫顫巍巍寫道:“多謝母後關懷,兒臣并無大礙,隻是希望宮正司對玲珑不要下手過重,畢竟她曾是兒臣身邊的大宮女,沒有受過這樣的皮肉之苦。”
宮洛字正腔圓款款念出,這清潤的聲音卻如同一盆冷水,澆熄了玲珑眼中最後一點希望的火苗。
太後微微一笑:“既然皇後開了口,那哀家定會吩咐宮正司,對餘采女格外照顧。”
我朝太後欠了個身,以示恩謝。
“帶下去吧。”
太後擺了擺手,雲蘿随即朝盧淩使了個眼色,盧淩趕忙三步并作兩步将玲珑帶走了。
太後搭上雲蘿的手盈然起身,轉身邊走邊道:“好了,就這樣散了吧,哀家乏了,皇後也要好生修養。”
衆人起身恭送太後,喬序也起身道:“朕還有要事處理,皇後好生歇息。”
喬序一走,衆人也都陸陸續續地告辭了。
宮洛爲我調暗了床頭那盞金蠶絲牡丹飛鳳的宮燈,柔聲道:“殿下今日太累了,早點歇息吧。”
我朝她點了點頭,沉沉地閉上了雙眼。
“素素?”
誰?誰在叫我?
我迷迷糊糊地睜開雙眼,卻見一個戴着虎皮面具的男子坐在我的床榻前!四周黑黢黢的,宮洛和芙蕖都不在身邊,唯有一地明淨的月光和他。
我吓了一跳,除了喬序,還沒有任何陌生男子踏足過鳳儀宮,他是怎麽進來的?
“别怕。”
他的聲音那麽溫柔,宛如一絲細柳輕和地拂過我的耳畔。
我定了定心神,久久注視着他那雙星星一般的眼睛,而他也一樣注視着我。他的眼神仿佛有凍結時空的力量,讓我的心也跟着定住了,眼裏就隻有他。
我乍然羞紅了臉,這是我朝思暮想的人啊!
我拉過被角遮住自己的臉頰,手卻不自覺地往被子外面探去,想感受一下他是否真實存在。
可就在我碰到他的一刹,那種沁涼的觸感就好像我剛剛在雪地裏抓了一把碎冰那般。
他的手爲何這樣涼?
我突然把手一縮,有些害怕。
“你發燒了?”
他的眼神突然變得關切又焦急。
我點了點頭,接着把錦繡飛鳳的團被往裏掖了掖。
他伸出手來替我輕輕擦着額上的汗珠,溫聲道:“你好像很不開心,是麽?”
我并沒有阻止他的動作,反而脫口道:“是,我确實很不開心。”
話音剛落,我卻吓了一跳。
我怎麽突然會說話了?!
驚喜、猶疑、膽怯、委屈一股腦地湧上心頭。我嚅嗫着雙唇,抹了玫瑰黃糖楓露的嘴唇微微打顫,卻再也沒有勇氣說出下一句話。
我一定是在做夢,隻有在夢裏我才會說話。
“你想說什麽?我都聽着呢,别怕。”
他将手收了回去,眼底流露的關切比廊下的月光還要皎潔明亮。
我鼓足了勇氣,卻幾乎哽咽着道:“我最信任的侍女背叛了我,她害死我好姐妹的孩子!我始終沒辦法接受這個事實,我多希望這不是真的,希望她有難言的苦衷,你說對不對?”
我像倒水一般将心底的委屈一股腦地全倒了出來,他默默地聽完,隻是和靜地望着我,道:“素素,宮廷都是殘酷的,你要學會接受這些東西,你才能在這兒活下去。”
他沒有正面回答我,可他字裏行間卻已經默認了那個事實。
沒錯,就是玲珑背叛了我。
我的眼淚乍然決堤:“可我不喜歡這兒,從來都不,你帶我走吧。”
我見他眼底閃過一絲驚喜,語氣卻帶着遺憾與疏離:“抱歉素素,我不能帶你走。”
“爲什麽?”我顯然有些控制不了的激動,但見到他眼中那一閃而過的歉意,馬上就後悔了。難道,我已經下意識裏把他當成了“可以愛的人麽”?
“因爲你是北燕的皇後,你有你母儀天下的使命,也有你身後餘氏家族的榮辱,你不能抛下這一切。”
我聽見他輕輕笑了一聲,眼中閃爍着溫和的光芒:“我隻是你素未謀面的路人,我們不應該有任何交集。”
他的聲音分外平和,我聽完,也出乎意料地平靜,好像給我講這個道理的人是我最愛的爹爹,而不是一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
“陛下駕到——”
殿門外突然傳來孫文英尖銳的聲音,殿内的燭火也在一瞬間亮了起來,廊下傳來紛紛擾擾的腳步聲。我吓了一跳,若是被喬序看見他在這兒,那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他仿佛看出了我的焦急,隻輕輕摸了摸我的額頭,道:“好好過你的生活吧,我走了,别擔心我。”
我還沒有反應過來,他便轉身飛上了橫梁,一溜煙不見了。
不知道你們有沒有這種被人背叛的感覺呢?而且還是最親近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