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太後的話,妾聽聞殿下落水了,放心不下,特意過來看看。”
宛清說完便盈盈望向我,那眼裏的關切一如往昔,仿佛一陣清風拂來,吹散了心底久久未消的陰霾。
我不覺莞爾一笑,往日還擔心她會因爲小産一事埋怨我,如今看來是我多慮了。
“難得你有心,又在月子裏,那殿門口風大,過來坐在哀家身旁。”
不消太後接着吩咐,雲蘿就爲宛清搬來了凳子。
宛清朝太後福了福身:“謝太後隆恩。”接着又按照禮數朝一衆高位妃嫔行了大禮,這才由芙蕖攙扶着規規矩矩地坐下。
她離我那麽近,我甚至能清楚地看見她臉上因爲氣血不足而生出的斑點。我一直這麽注視着她,可她卻并沒有看我,隻垂眸看着伏地不起的清露,嫣然一笑:“清露,本主醒後原想服藥,可你卻不在翠華宮裏,沒想到你已經跑到殿下這兒來了,咱們真是主仆同心啊,你怎麽知道本主擔心殿下安危呢?”
宛清這番話令在座的所有人都一頭霧水,更讓人迷惑的是她的神情,竟然那樣冷靜決絕,不怒自威,與她從前那種乖巧伶俐的形象相比,簡直判若兩人。
估計清露也懵了,她伏在地上,像思索了很久之後才道:“回小主的話,奴婢知道小主與殿下素來親如姐妹,所以就先替小主過來探望。”
清露答完,宛清也不說話,隻是微微一笑,眼神卻陡然變得淩厲兇狠:“你撒謊!既說本主與殿下親如姐妹,爲何方才還要血口噴人?!”
“不……不是這樣的小主,”清露吓得渾身發抖,她何曾見過宛清這般疾言厲色的模樣,不由亂了陣腳,“小主您冤枉奴婢了……奴婢……奴婢對您是忠心耿耿的啊……”
“冤枉你?”宛清眼底滿是鄙夷之色,連笑容也格外冰冷,“本主可曾說過你對翠華宮不忠心麽?”
清露自知失言,吓得趕緊噤聲。宛清不再看她,隻是朝前一步,“噗通”一聲跪在太後與喬序面前,眼淚跟着傾瀉而下,梨花帶雨的模樣分外惹人憐惜。
“啓禀太後與陛下,妾今日來,是爲了還自己的心一個清白,還請太後與陛下恕妾方才越俎代庖之罪。”
“清兒不必自責,”喬序傾身朝前扶起了她,眼中神情溫柔如水,“清露是你的侍女,責問她是你的自由。”
喬序的動作與眼神都十分暧昧,我自是不會介意,可殿中不少妃嫔卻因此急紅了眼。約莫她們都以爲宛清丢了孩子就等于失了寵,但此情此景,似乎證明喬序更加疼惜她,那一聲“清兒”更是溢滿了柔情。
整個錦宮城也隻有鄭棠能享受直呼小名的殊榮,如今宛清成了第二人。
看來喬序是真的喜歡她,可我不明白,倘若真的如此,喬序爲何還要接受玲珑的示好?
“謝陛下寬恕。”
宛清就着喬序的手盈盈起身,片刻,她便在衆人嫉妒又欣羨的目光中,由芙蕖攙着緩緩向我走來。
“殿下,您還記得這枚香囊裏面藏着一個您與妾的秘密嗎?”
語罷,她坐在我的床榻邊,認真笃定地看着我。
秘密?她爲什麽突然提起這個?難道她在暗示我清露手中的香囊是仿制的?
正在我沉思時,她适時握住了我冰冷的雙手,溫聲道:“您想起來了麽?”
被她更加冰涼的雙手一激,我即刻回過神來,微笑着朝她點了點頭。
她說的秘密是香囊裏繡着的蝴蝶,那是我一針一線親自繡制,因爲藏在夾層裏,所以必須剪開才能看見!
可是宛清是怎麽知道的呢?
看到她溫柔又靜谧的眼神,我也不願深究下去,直接提筆寫道:“啓禀太後與陛下,臣妾贈予穆才人的香囊裏,有一隻自己繡制的蝴蝶,放在夾層中,需要剪開才能看見。”
我擱了筆,示意宮洛将它呈上。
喬序與太後對視一眼,片刻扭頭吩咐孫文英:“把香囊拿來給朕。”
清露手中的香囊瞬間成爲焦點。她不明白喬序爲何這麽吩咐,隻得乖乖地把香囊呈給孫文英。芙蕖極有眼見,已将一把鍍金雕刻鳳凰剪遞了上去。
“剪開它。”
孫文英忙道了聲“是”,拿起剪刀順着縫制的紋路小心翼翼地剪了起來。衆人都非常緊張,聚精會神聽着剪刀與錦囊摩擦發出的“咔嚓”之聲。
喬序輕輕皺起眉毛,問道:“有皇後親自縫制的蝴蝶嗎?”
孫文英将剪開的香囊左右翻了翻,搖搖頭:“回陛下,這裏面什麽也沒有。”
我下意識轉頭去看宛清,隻見她正看着孫文英,臉上露出了溫婉動人的微笑:“孫公公,你再仔細瞧瞧,真的什麽也沒有嗎?”
孫文英聽罷又仔細翻了翻,仍舊搖頭表示一無所獲。
“清露手中的香囊不是殿下的?那會是誰的?”
“你看清露的樣子,隻怕已經吓傻了。”
……
殿中又開始竊竊私語,太後和喬序都拉下臉來,陰沉沉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清露。
清露的身子瑟瑟發抖,衆人的目光像刀一樣朝她刺去,她怎會毫無感覺?
“殿下,這次您不必再遭受不白之冤了,”宛清朝我柔柔一笑,“這個香囊不是您送給妾的。”
我也情不自禁地笑起來,那笑容裏飽含着“失而複得”的欣喜。一開始我還擔心我們會因此生出嫌隙,此事一出,證實我的确多慮了。
“殿下與穆小主的姐妹情誼真是令人羨慕,”馮雨嘉陰陽怪氣地笑了笑,“才人小主身在月子裏都要跑到鳳儀宮爲殿下證明清白,真讓嫔妾感動。”
“馮寶林言重了,”宛清擡了擡手,芙蕖趕緊跟過去扶起她,“本主方才已經跟太後和陛下說明了,此來是爲了還自己的心一個清白,并非爲了誰。”
我有些訝異,小産之後的宛清竟然變得如此沉着冷靜,不苟言笑。馮雨嘉還想還嘴,見她這副模樣,也不敢再多說什麽。
宛清不再搭理她,而是直徑走到喬序面前,再次恭謹地福了福身子:“啓禀陛下,既然香囊不是殿下的,那妾還想再問問清露其他問題。”
喬序默默地颔首應允。宛清得令,邁向清露,邊走邊道:“關于這香囊是如何來的,你還有什麽話要說嗎?”
“小主……小主……”清露已然緊張得話也說不清楚,“奴婢……”
“你若不知道該怎麽說,那本主替你說好了,”宛清在清露面前來回踱步,“如你所言,本主小産那天佩戴的香囊确實是殿下賞賜的。可後來本主得知,有可能是殿下害了自己的孩子時,便趁你們不在剪爛了它。”
聽到這兒,我的心突然一跳,看來宛清也曾經埋怨過我。
“不過,本主卻因此意外地發覺了藏在夾層裏的蝴蝶繡樣,”她忽然回過頭來看着我,眼神還是那麽溫和,還帶着柔婉的笑意,“衆所周知,蝴蝶是我北燕朝的圖騰,香囊裏面藏蝴蝶的習俗寓意着雙方結爲生死之交,”她又轉過身去,目不轉睛地盯着清露篩糠一般瑟瑟發抖的身子,“既然如此,殿下又怎麽會謀害本主的孩子呢?”
“清露啊,你的女工長進确實很大,”她突然停下腳步,幽幽笑道,“隻可惜你千算萬算沒有算到殿下親自繡了蝴蝶放在夾層裏。”
清露喉中發出隐隐嗚咽之聲:“不……不是的小主……您……您真的冤枉奴婢了……”
聰明機智的宛清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