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因挖掘懸空山而存在的城池,曾經在這裏聚集了無數勞役農夫,他們使用着最粗糙的工具,用着最原始,最笨重的辦法,一點一滴挖掘着大山。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一代又一代,周而複始,循環往複,那座橫亘在天地間的大山,就這樣逐漸被劈開。
山那邊的風景如何,不得而知,但山那邊的人,是真的不咋滴。
西門愚。
一個土生土長的西部人氏,他從出生就在佛光城,從小就看到過無數戰争的開啓、落幕,經曆着一次又一次的生離死别。
西門愚三哥,是佛光城守城校尉,在四年前,戰死!
西門愚二哥,是佛光城守城千戶,在九年前,戰死!
西門愚大哥,是佛光城守城裨将,在十五年前,戰死!
西門愚的父親,是佛光城上任守城副将,在二十年前,戰死!
西門愚的爺爺,是佛光城上任守城将軍,在三十二年前,戰死!
再往上數,有據可查的先輩,全都戰死在這座城牆之上。
佛光城名字跟佛有關,可實際上,這是一座沒有寺廟,沒有佛像的城池。
不單單是佛光城如此,在佛光城爲首,橫跨三洲之地,所有的城池,都沒有寺廟,都沒有佛像,更沒有王國,有的隻有軍隊,還有戰死的将士。
佛光城什麽最多?
軍隊最多,寡婦最多,孤兒最多。
在這裏,幾乎聚集了整個大半最精銳的部隊。
王國聯軍聯盟、苦行僧軍團、達摩院總部、阿修羅騎士軍團、矮人部落、獸人軍團......
很多不曾出現在炎軍面前的鐵血部隊,幾乎都聚集在這裏。
在佛光城一帶,常年駐紮着百萬大軍,他們的主要職責,就是固守城池,不讓極西之地的人躍過城牆半步。
看似很簡單的任務,實際上非常的不簡單。
每當戰争開啓,佛光城的城牆之下,堆積的屍骸幾乎跟城牆等高。
每三年,各大王國都要朝這裏輸送一支至少千人以上的軍隊,而且必須是王國當中最精銳的部隊。
或許,有人會說,一支千人部隊能做什麽?
如果隻是這樣想的話,那就是無知和愚蠢。
西域王國衆多,被大炎官方記載的就有數十個王國,而這隻是諸多王國的一部分而已,西域王國總計有近三百個。
一個王國每年輸送一千人,十個王國就是一萬人,三百個王國就是三十萬人。
然而,一千人是基數,很多中大型王國,他們每年輸送的将士人數,最少都是在三千以上,而十大王國,每三年最少輸送一萬人以上。
如此一來,佛光城一帶,每三年光新鮮血液,至少都有五十萬人。
可五十萬人的軍隊,在駐守三年之後,能有一半回到各自的王國,就已經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大多數時候,這五十萬人能有三分之一回到家鄉,就已經很不錯了。
培養一支千人左右的精銳部隊,一個王國至少需要五年的時間打造。
當然,對于那些中大型,傳承久遠,底蘊深厚的王國而言,三年時間并不長,可也不短。
就在之前,極西之地出世的時候,短短一年時間,這裏就戰死了七十萬人。
死亡、戰争,永遠是這裏的主旋律,和平永遠都是極其可貴的事情。
除了各大王朝的軍隊之外,每三年,從各個寺廟,不辭辛苦,千裏朝聖,前往此地的苦行僧,更是數不勝數,他們都是自願來此的。
三年又三年,三年又三年,佛光城的人是越打越少,三年之後,當将士的人數在降低到冰點之後,又驟然激增。
很多初到此地的将士,往往在第一場戰争當中,就戰死沙場,能夠從戰場上活下來,就是最大的幸運,也是最大的勳章。
在佛光城一代,将士們在閑聊之際,比拼的不是誰殺敵最多,也不是誰的功勞最大,而是誰活的最久,似乎活得久就是他們的最大的功勳。
看似很可笑的攀比,卻蘊藏着無盡的哀傷。
各大王國,每三年輸送來的精銳部隊,隻要在這三年裏活下來,哪怕寸功未立,隻要能活下來,回到故鄉,你就是英雄,國王都會親自出來迎接你。
這些在佛光城一帶堅守三年的将士,回到王國之後,都會給予重用,用權勢滔天來形容,也不算誇張。
即便是那些戰死沙場的人,隻要你不是臨戰退縮,臨陣脫逃,甚至是戰場投敵的人,在戰死之後,你的家人都會獲得王國優待。
至于那些臨戰退縮,臨陣脫逃,投敵叛變之人,不但他們會死,他們的家人、親朋好友都會受到牽連。
每個王國的武将,尤其是年輕的武将,他們想要出頭,想要上位,最快,最簡單的辦法,就是來佛光城作戰,然後活下去。
至于說待在王國老一輩人功勞簿上的人,他們也可以出頭,但出頭容易,想上位卻極其困難,甚至是不可能上位。
當然,也有人會說,既如此,那是不是可以濫竽充數,以次充好呢?
呵呵!
想到别想!
王國的政權雖然在國王和朝臣手裏,但佛門對每個王國的監督是非常嚴格的,每個王國的财政如何,軍隊的兵力如何,都逃不過佛門的眼睛。
想要濫竽充數,以次充好,一旦被發現,該王國的政權就會迎來動蕩。
運氣好,就是苛責一二,或者換個國王。
運氣不好,王國直接被覆滅,重新建立一個王國。
簡單粗暴而直接,而這就是西域王朝下王國的命運,即便是那些榜上有名的十大王國,也不敢在這件事上糊弄佛門。
佛光城的軍種是最多的,修行者也是最多的,裝備也是最精良的,但死人往往也是最多的。
許一凡在決定前往佛光城的時候,曾經讓人調查和統計過佛光城的戰損情況。
佛光城,本地居民三十萬。
人數并不多,但這裏說的本地居民,是指至少在佛光城生活一千年以上的居民,數十代人世世代代都定居于此的。
在最巅峰的時候,也是極西之地陷入沉寂的那段時間,佛光城本地居民的人數,曾經一躍達到過百萬。
但是,當一場大戰之後,短短三十年時間,佛光城百萬百姓,就銳減了三分之二還多。
佛光城,人均平均壽命,大概在三十五歲左右。
如果放在中國古代,這個數字或許有些低,但還可以接受,畢竟,在中國古代,人均平均壽命在四十五左右,佛光城的百姓隻是比他們少了十年而已。
但兩個世界本來就有很大的不同。
這是一個可以修行的世界,凡是可以修行的人,活過六十歲不成問題,其中一些高修,他們活過百歲,甚至數百歲也不是什麽難題,即便是普通人,隻要堅持鍛煉體魄,自己不去作死,不遇到天災人禍,活上五六十歲都不成問題。
可佛光城的人,平均壽命隻有三十五歲,而且其中大部分的人,連二十五歲都沒有活過,就戰死了城牆之上。
這是一個很殘酷的數字,也是一個很無奈的數字。
在佛光城一帶,所有孩子,從出生開始,就需要習武、參禅、修行,隻要踏過修行門檻,都會得到重點培養,然後在他們學有所成之後,就會被投入戰場。
很多人,在執行第一次任務的時候,就死在了執行任務途中。
在這裏,早婚早育是常态,而亡族滅種的事情,也屢見不鮮。
在這裏,沒有懶人,也沒有廢人,隻要你活着,但凡還有一口氣在,你就有價值。
人性、道德、文明,這裏有,而且很發達,卻很另類,跟西域中東部,還有中原比起來,顯得格格不入。
在佛光城一帶,想要出名,想要崛起,很簡單,也很困難。
隻要你殺敵足夠多,隻要你能一次次活下來,你就能一路攀升,二十多歲的裨将、副将,甚至是将軍,都不是什麽不可能的事情。
在這裏,沒有論資排輩一說,沒有熬資曆一說。
當你的上級戰死之後,你就是将領,簡單而粗暴,直接而殘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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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門愚。
是佛光城最年輕的将軍,今年不過二十歲而已。
他父親戰死的時候,他還在娘胎當中,從出生開始,他就伴随娘親,在佛光城的講武堂生活。
講武堂,是西域西部每個城池都設有的機構,類似于中原各大洲的儒家書院。
講武堂内有很多老師,極有普通士卒,也有極其會領兵打仗,排兵布陣的武将,還有很多僧人和特殊種族的修行者。
在講武堂,他們的第一堂課,不是讀書識字,學會寫自己的名字,而是認識佛光城的曆史和生存。
講武堂的老師,幾乎都沒有一個全乎的人,大多數老師,不是缺胳膊斷腿,就是身患絕症,長相可以說一個比一個磕碜,一個比一個吓人。
但是,他們的地位卻極其高。
一個偌大的佛光城,年輕一代的孩子當中,幾乎都是他們的學生。
這些老師,最低都是在佛光城軍中服役十年以上,大多數都是服役二十年左右的人,他們立下的功勞,每個人寫出來都是一本書。
很多在戰争當中受傷嚴重,無力再上戰場的人,卻又有豐富經驗和才能的人,最終的歸宿基本都是在講武堂。
西門愚的爺爺,是講武堂的學生,也是當時最優秀的學生之一,也曾在休戰期間,回到講武堂講過課,在他那一輩人中,西門愚的爺爺是活的最久的一個。
西門愚的父親,也是講武堂的學生,但不是成績最好的,甚至屬于差生,因爲他的悟性很低,可此人在畢業之後,在生孩子方面是一把好手,而且實戰經驗很豐富。
如果不是二十年前,燕昊天在懸空寺搞的那件事,導緻極西之地跟西域發生大戰,西門愚的父親可能還能多活幾年。
西門愚的三個哥哥,也都是講武堂的學生,他們也在戰場立下無數功勞,但死的都比較早。
西門愚還未出生就沒有父親,完全是三個哥哥将其撫養長大的。
西門愚是他這一輩人當中,學習最好的,也是踏上戰場之後,表現最爲優異的,他不是修行者,就是一個普通人。
當然,這裏說的普通人,跟一般的普通人還是有很大區别的。
西門愚從一個普通士卒,一步一個腳印,無數次深陷戰場,在所有人都以爲他必死無疑的時候,他都活了下來。
在修行方面,西門愚或許比不上所有修行者,可在排兵布陣,領兵打仗方面,他表現得極其妖孽,總是能夠絕地翻盤,絕地逢生。
他沒有依靠祖輩的蒙陰,完全憑借自己的能力,成爲了佛光城三大将軍之一,也是唯一一個不會修行,卻走上高位的将軍。
當懸空山出現異樣,後方哨所看到紅色信号,出動九道紅色傳令旗之後,西門愚第一時間就披甲上陣,親自抵達城牆,開始排兵布陣。
西門愚很年輕,身體很瘦弱,即便是穿上铠甲,也顯得很瘦弱。
在九道紅色傳令旗出現之後,即便是佛光城的守城軍,也人心惶惶,軍心不穩,他們雖然各司其職,可難免感到害怕。
當他們出現在城牆之上,手持武器,卻沒有看到任何敵人的時候,又感到莫名其妙,心中不由得暗自腹诽的時候,西門愚出現了。
西門愚出現之後,沒有解釋什麽,也沒有搞什麽戰前總動員,他隻是穿着铠甲,巡視在城牆的每個角落,親自檢查每個守城器械的情況。
對于佛光城的守備軍而言,他們不需要解釋,也無需動員什麽,因爲每個人都很清楚,戰争一旦開啓,要麽打敗敵人,要麽戰死沙場。
一番巡視之後,西門愚站在城牆之上,手持望遠鏡,看向極西之地的方向,表情凝重。
兩大副将左右站立在西門愚身邊。
這二人年齡都不小了,論年齡,他們都可以當西門愚爹了。
其中一位副将,看着空無一物的前方戰場,緊蹙眉頭,問道:“将軍,他們會來嗎?”
西門愚似乎沒有聽到一般,繼續看着遠方。
見此情形,副将沒有再問什麽。
這時,西門愚放下望遠鏡,說道:“接下來,我們有硬仗要打了。”
“嗯?”
(°ー°〃)
兩位副将聞言,頓時愣了愣,他們下意識的看向遠方,還是什麽都看到啊。
西門愚則解釋道:“根據最新傳遞過來的情報,懸空山出現了半步不可言說境的修士,懸空寺的首座釋劫和尚已經出現,超能大修士出現,平衡已經被打破,他們的交手,就意味着新的戰争已經開始了。”
“可敵軍遲遲未來啊。”副将說道。
西門愚眉頭緊蹙道:“敵人不是沒來,他們隻是還沒有出現在我們眼前罷了,而越是這樣,越說明這場戰争的艱難。”
兩位副将都是打了一輩子仗的人,雖然在軍事能力上不如西門愚,但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他們也明白西門愚話裏的意思。
以往,極西之地前來開戰,人數往往不多,大多數都是幾萬,十幾萬的兵馬而已,能在第一時間攻上城牆,那自然最好,若是不能攻下,在反複嘗試幾次無果之後,就會退兵。
可有些時候,也會不同。
比如之前的那場戰役。
對方集結了近百萬大軍, 兵分三路,前來攻城,當時對方也是集結了很久,才出現在戰場之上。
不過,那一次有斥候發現了他們的蹤迹,佛光城這邊提前有了準備,戰鬥雖然打的很艱難,付出了極大的代價,可最終還是打赢了。
可這次就有所不同了。
先是有人在懸空山破境,然後引來了懸空寺首座釋劫和尚,之後後方又出動了九道紅色傳令旗,開局就直接進入高-潮,因預示接下來的戰鬥不會輕松。
至于說敵人的影子還沒看到,不是敵人還沒來,而是敵人正在大規模集結。
當敵人出現在眼前的時候,就說明戰争已經開始了。
“斥候回來沒有?”西門愚問道。
兩個副将聞言,對視一眼,紛紛搖搖頭。
其中一個副将說道:“我們把大部分的斥候都撒出去了,可至今還沒有消息傳來。”
西門愚聞言,臉色微微一變,然後就眯起眼睛,說道:“開啓一級戒備。”
“嗯?”
(°ー°〃)
兩個副将都愣住了,下意識問道:“有這個必要嗎?”
西門愚點點頭道:“這些斥候應該回不來了。”
“嘶!!!”
此話一出,二人倒吸一口涼氣,最爲武将的他們,深刻的明白一件事。
當撒出去的斥候,一個都回不來的時候,在意味着什麽。
要知道,斥候可是軍隊當中,逃命手段最多的,連他們都回不來,那就意味着,敵人的斥候比他們的要多得多,而且要強得多,而什麽樣的軍隊,才能有如此之多的斥候,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