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腳步不知不覺間就到來了,樹枝上的葉子落在大地之上,變成了厚厚的地毯。
炎武帝走在禦花園的甬道上,思緒萬千,最終停留在一株桃樹面前。
一陣寒風吹過,一片葉子飄然落下,這是秋天最後的樹葉,從枝頭飄落下來,落在地上,細不可聞的清脆聲音,寫着大自然的音符,在風中飄啊飄。
清晨,天亮的越來越晚,傍晚夜幕降臨的越來越早。
冬天是對生命的一種考驗,也是對什麽的一種進取,更是對什麽的一種享受,但更多的還是對生命的一種期盼。
寒風吹過,炎武帝打了個哆嗦,擡起頭,目光躍過枝頭,看向天空。
天空很高,也很藍,大地一片茫茫,帶着安靜,牽着陽光,傾聽着冬天的聲音。
冬天,沒有夏天的炎熱,卻有着一種自然的冷靜和堅朗。
冬天,沒有秋天的收獲和豐盛,卻有着蓄勢待發的内斂和睿智。
冬天,就是一幅黑白素描,線條簡單,卻蘊含着深奧的生命真谛。
冬天像提手優雅的古典樂曲,在靜靜的訴說,猶如那湖面泛起的點點陽光,又似枝頭挂滿的音符,歌頌着,傳唱着時代的變化,歲月的流逝。
“與君初相識,猶如故人歸。”
随着寒風的吹拂,炎武帝的聲音随風而逝,他眼神迷離,喃喃道:“終究還是朕負了你啊。”
收回目光,低下頭,炎武帝邁動腳步,繼續前行,一邊走,一邊喃喃自語道:“此時,若是下一場雪該有多好啊,真想再看你在飛雪之中舞動身姿啊。”
炎武帝不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但李建民是。
看似很矛盾,卻又很和諧。
在沒有遇到她之前,他隻是一個纨绔皇子而已,最大的夢想就是,學那遊俠兒仗劍走天涯,或者學了讀書人負笈遊學,讀萬卷書行萬裏路。
當昔日的皇子,成爲現如今的炎武帝,任何的傷春悲秋都是不合時宜的,他是孤獨的,也是寂寞的。
身着龍袍,高坐龍椅,俯看天下蒼生,他的個人喜好跟天下人的喜好比起來,是那麽的不值一提。
繼承皇位十七載,他困守皇城十六年,這其中的心酸又有幾人領悟呢?
“萬裏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台,安然啊,朕真的很羨慕你啊。”
不知何時,炎武帝已經獨自登上了欽天監的觀星樓,憑欄而立,舉目遠眺。
“當年是否後悔,成爲一代帝王?”孫羽墨不知道何時出現在觀星樓上,看着李建民的側臉問道。
“後悔?呵呵!”
李建民聞言,搖搖頭道:“已經過去的事情,現在還去思考,還有意義嗎?”
孫羽墨點點頭,道:“确實沒有意義。”
說完這句話,孫羽墨看向摘星樓的方向,說道:“這些年,你做的很好。”
李建民聞言,一臉詫異的看向孫羽墨。
孫羽墨卻無視李建民那複雜的表情變化,繼續說道:“犧牲了那麽多,付出了那麽多,才争取到了十六年的時間,你辛苦了,姐姐在九泉之下,也該瞑目了。”
“你......不怪我了?”李建民聲音有些顫抖道。
“呵呵!”
孫羽墨轉過頭,看着李建民,笑着搖搖頭道:“怪我?怪你做什麽,那是姐姐的選擇,不管是你,還是我,都無法改變什麽,這些年之所以怪你,其實我是在怪我自己,當年死的不該是她,應該是我。”
李建民看着孫羽墨,神色複雜,久久無言。
“你一個世俗帝王,卻做了很多不應該你做的事情,單單就從這一點來說,你比我們做的更好。”
李建民聞言,苦笑着搖搖頭道:“我還是無能啊,十多年過去了,做了那麽多,死了那麽多人,最終還是把希望寄托在一個十幾歲的少年身上,真是可笑啊。”
孫羽墨卻搖搖頭道:“一點兒都不可笑,你做了你該做的,姐姐也做了她該做的,而我也要去做我該做的,至于未來如何,就看他自己的了。”
“你要走了?”
“嗯。”
“去哪兒?”
“在這皇宮困守了十多年,也該出去走走,做一些事情了。”
說到這,孫羽墨看向李建民說道:“留在皇宮,一方面是要等他成長起來,做出決定,另一方面則是爲了盯着你,他沒有讓我失望,你也沒有讓我失望,既如此我也該走了。”
“還會回來嗎?”李建民抿了抿嘴唇,然後問道。
“不知道。”
“希望你能回來。”
“呵呵!”
孫羽墨笑着搖搖頭道:“最好還是别回來了,當初我們姐妹三人,現如今就剩下我一人了,她們都做了很多事兒,改變了很多東西,現在也該輪到我了,我做不到她們那種程度,隻能去給他再争取一些時間了。”
李建民默然無語。
“我走之前,會再次封印那扇門,至于能封印多久,我也不知道,但時間肯定不會太長,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陛下和皇後了。”
“不用,門的事情,我會想辦法解決的。”
然而,孫羽墨卻搖搖頭道:“那扇門你解決不了,死的人已經足夠多了,不能再繼續死人了,至少陛下和皇後還不能,這些年,陛下很辛苦,可皇後娘娘更辛苦,她一個女人承擔了太多太多,爲了那扇門,她失去了做母親的資格,也失去了太多的東西,如果繼續下去,她會死的。”
“她已經準備好了,也知道會是這個結果的。”李建民說道。
“十六年了,一個女人能有幾個十六年啊,陛下無需多說,暫時封印那扇門,不會對我即将要去做的事情有什麽影響的。”
李建民聞言,看着孫羽墨,愣愣無言。
十多年過去了,他還是第一次跟孫羽墨如此心平氣和,平心靜氣的談話。
“陛下,臨走前,我還有一事相求。”
“閣下但說無妨,但凡我能做到的,定當竭盡全力。”
“路,他已經踏上了,決定他已經做出了,他承擔的東西太多了,我知道,這些事情本不該他承擔的,可他既然來到這個世界,就必須承擔起來,可我還是有些私心,有些事兒,我不想他去做,哪怕是他想去做,我也不想天下人知道是他做的,小姐爲你們做了太多太多,她的孩子,不該承受某些東西的。”
“閣下請放心,我知道怎麽做,惡名就由我來承擔好了。”
“多謝陛下。”
說完,孫羽墨對着李建民施了一禮,而李建民見狀,也彎腰作揖道:“是我要謝謝你們。”
孫羽墨站起身,轉身離去。
“孫姑娘,她......還會回來嗎?”
孫羽墨聞言,腳步微微一頓,然後搖搖頭道:“小姐早已經離開這個世界了,不會回來了。”
“這樣啊。”
李建民聞言,心中頓時大失所望,但要說多失望,其實也沒有太多。
“若未來,真的像我們想象的那般成功的話,陛下就不用困守皇宮了,可以去外面看看,這大好河山,确實值得看一看。”
“呵呵!”
李建民笑着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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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符十七年。
十二月十二日。
羽妃病逝!
這個無論在後宮,還是在朝堂之上,都特立獨行,獨樹一幟的奇女子,就這麽無聲無息的死了。
若是其他帝王,一個嫔妃的病逝,并不會引起多大的波瀾,但炎武帝則不同。
炎武帝的後宮本來就很貧瘠,子嗣又不多,哪怕羽妃沒能給皇室留下一兒半女,可她終究還是炎武帝的女人。
羽妃病逝,全國哀悼,以勤政聞名的炎武帝,更是連續七日不曾上朝。
在羽妃病逝當日,京城迎來了百年一遇的大雪。
這場大雪來的很急,很大,毫無征兆可言。
整個皇宮被大雪覆蓋,銀裝素裹,煞是好看,而在羽妃曾經居住的宮殿,被全面封禁,淪爲了皇宮的禁地。
在禁地之中,有一個大陣,大陣之中有一尊泥塑,正是皇後娘娘南宮琉璃日日禮拜的泥塑。
泥塑是女子形象,在女子腳下有一扇門,原本已經開啓的大門,重新被關上,可還是有一道縫隙,在縫隙之中,有三根手指出現,似乎是有什麽人被封印在那扇門之中。
羽妃病逝,皇後娘娘哀痛不已,直接大病一場,卧床不起。
直到這個時候,衆人才知道,原來羽妃孫羽墨跟皇後娘娘的關系,如此之好。
有傳聞,羽妃的病逝給皇後的打擊很大,居然一夜白頭。
七日之後。
大雪停歇,天空放晴,冰雪開始消融。
就在日出東方的那一刻,皇宮之内,異象凸顯,天空有雷劫浮現,皇宮有人破境。
雷劫洶湧,無數天雷從九天之上落下,砸落在皇宮之中,矛頭直指羽妃曾經居住的宮殿。
這場雷劫持續的時間很長,足足一個時辰之久,才有消散的迹象。
在天雷落下的時候,京城有人聽到鳳鳴聲,還有來自深淵的哀嚎聲。
在最後一道天雷落下的時候,有金鳳沖天而起,在天雷之中涅槃重生。
這一日,大炎王朝再添一位證道境大修士,至于此人是誰,無人得知,隻知道此人來自皇宮。
很多人猜測,破境之人應該是大炎第一高手雲烈。
當然,也有人猜測,可能是大炎王朝皇宮内某個隐藏的大修士。
但不管對方是誰,在這個變故疊起的時候,大炎再多一位證道境修士,那絕對是一件好事兒。
也因爲這件事,使得原本哀切的京城,突然變得喜氣起來。
而就在這件事發生之後沒多久,多日不曾上朝的炎武帝,突然上朝。
這次朝會跟以往都格外不同,炎武帝一口氣頒布十數道旨意,每一道旨意都影響深遠,使得朝堂上的氣氛變得格外的凝重。
“敕封鎮北大将軍夏侯拓之子夏侯芫,爲征北将軍,提兵五萬,不日揮師北上,讨伐北蠻王庭叛賊,左賢王及其麾下。”
“敕封鎮北大将軍夏侯拓之子夏侯惇,爲骠騎将軍,提兵三萬,借道北蠻,進入北荒。”
“責令豐州刺史勾孝,雲州刺史司空雲上,就地征集徭役,負責修築北蠻防線,男丁十六以上,六十以下,必須服徭役,不限大炎和北蠻,違令者,全家皆斬,三月之前,北蠻防線的所有城池,必須修築完畢,若是逾期,豐州官場和雲州官場,無論大小官員,夷九族。”
這三道旨意頒布之後,朝堂震動,北方官場更是沸騰起來。
夏侯拓兒子衆多,其中以夏侯芫和夏侯惇最爲骁勇善戰。
所有人都想不通的是,大炎王朝明明已經跟北蠻王庭聯盟,大炎使團更是在幾天前,才抵達北蠻王庭,炎武帝卻在這個時候,跟北蠻王庭開戰。
當然,炎武帝隻是讓夏侯芫跟左賢王開戰,可跟左賢王開戰,無疑是等同于跟北蠻開戰。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是所有人都沒想到的,不知道炎武帝爲何要如此。
更讓人想不通的是,大炎都要跟北蠻開戰了,爲何還要派遣夏侯惇去北荒,兩國都要交戰了,夏侯惇還能借道成功嗎?
至于說派遣夏侯惇去北荒的決定,倒是沒人反對,因爲北荒之變的真相,已經傳遞回來,北荒不能丢,這是所有人的共識。
如果說,炎武帝這兩道軍事部署,隻是讓所有人感到震驚和詫異的話,那在豐州和雲州征集徭役的事情,簡直就是暴君的行徑。
豐州和雲州緊挨着北蠻,跟嘉州并稱北方門戶。
這些年來,北蠻叩關,主要的戰争都是發生在嘉州,但是,其他兩洲也時常發生小規模的戰争。
單論戰争的規模,豐州和雲州的規模肯定無法跟嘉州相提并論,可要論戰争的頻繁次數,這兩洲絲毫不遜色于嘉州。
爲了抵禦北蠻南下,千百年來,北方三洲死了很多很多人。
爲了建造北蠻防線,朝廷可謂是不遺餘力,但是,還沒有像現在這樣,如此無差别的征集徭役。
可以想象,随着這道征集令的下達,豐州和雲州絕對會迎來一場大亂,而此次北蠻防線已經修築到關鍵時刻,如果在這個時候發生動-亂的話,其影響絕對很大。
因此,當炎武帝在朝堂之上頒布這道旨意的時候,無數官員,不管是處于對兩洲百姓的考慮,還是爲了炎武帝名聲的考慮,亦或者是爲了他們的名聲考慮,都在這個時候,紛紛站出來,請求炎武帝收回成命。
其中更是不乏肱股之臣,以死相谏。
然而,即便面對如此多人的反對,炎武帝還是一意孤行,以強硬的手段和姿态,下達了這道旨意。
旨意已經下達,已經沒有可以回旋的餘地,文武百官不管願意不願意,都隻能嚴格去執行。
尤其是豐州和雲州的官員,在接到這道旨意之後,更是叫苦不疊。
抗旨不遵?
他們自然不敢,那可是要掉腦袋的。
陰奉陽違?
他們更加不敢,此次前去傳旨的,不是皇宮内的太監,而是皇宮内衛和禦林軍。
除此之外,坐鎮大炎的四大不良衛之一,坐鎮北方的不良玄武-衛,攜帶七大不良星,第一次出現在衆人面前。
不良人已經足夠吓人了,而不良衛和不良星的出現,直接斷絕了他們陰奉陽違的念頭。
事情做的好,兩洲官員會被百姓憎恨和厭惡,民心已失,等任務完成之後,他們肯定會百姓扒皮抽筋的。
事情做的不好,那後果更不用說,夷九族。
皇帝說夷九族,那絕對不會漏掉一個人的。
如果隻是北方如此,那還不算什麽,在這三道旨意頒布之後,炎武帝針對東海、南疆都頒布了一系列的旨意。
其中,殷武被任命爲征東将軍,帶領三萬妖獸大軍,在東海構建航線和補給線,主要負責東海王朝百姓的遷徙,必須在明年年底之前,把東海王朝百分之七十的百姓都遷徙到大炎境内。
同時,東海沿岸開始無差别征集徭役,修築港口和軍事要塞,争取在最短的時間裏,築造好東海防線。
沿海各個大洲的刺史,都先後接到了旨意,跟豐州和雲州的刺史一樣,任務完不成,直接夷九族。
南疆邊境更是如此。
一時之間,除了中原腹地大洲和西北七洲之外,其他所有大洲的官員,都接到了類似的旨意。
總之一句話,想要活命,就必須在規定的時間裏,完成任務,做不好,就等着被夷九族。
官員的日子不好過,而下面百姓的日子自然更不好過。
暴君炎武帝!
這個名稱,在這一系列旨意下達之後,不知道從什麽地方,從何人之口傳播開來。
也因爲這一系列旨意的出現,各個防線附近的大洲,出現了無數起義軍和叛軍,但這些起義軍和叛軍剛出現,就被炎軍以鐵血的手腕鎮壓下去了。
在這個時候,很多人開始懷念國師許一凡,希望國師能早日回歸,出來解救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