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大炎王朝版圖的最西方,這是一個被人遺忘的城池,不管是這裏的人,還是這裏的物,都在寂靜當中成長,也在寂靜當中死亡。
炎城比所有的城池都要大,也比所有的城池都要美輪美奂,這是一座被水包裹的城池,一條環城河宛若女子的腰帶,環繞着炎城奔流不息,在護城河内外,綠樹成蔭,在不遠處就是一望無際的沙漠地帶,這樣的城池實屬難得,甚至說是堪稱神迹。
整座炎城呈現紅褐色,遠遠看去,就像一座靜待噴發的火山一般,又宛如一頭待人而嗜的遠古兇獸。
炎城的建築材料,不是常見的磚石,也不是木料結構,而是取自一處叫地獄之門的火山口的火山石,逐一建造而成。
單單采集這些火山石,就需要出動無數修士,靠着螞蟻搬家的手段,一點點累積起來的。
炎城最早的時候,不是什麽城池,隻是一個小集市而已,當年塔撒哈沙漠的沙人入侵,儒家弟子出現在此,雙方用鮮血染紅了這片土地,經過數十年的厮殺,最終戰争平息,一個由無數修士和将士組成的小鎮子自然而然的形成了。
小鎮子形成的時候,最先采用的建築材料還是常規的磚石結構,然而,這種結構,卻總是給沙人可乘之機,有沙土的地方就是沙人進入的通道。
往往一棟建築才建成沒多久,就會被沙人利用他們那得天獨厚的能力,将沙土抽取,使其流逝,建築也随即崩塌,讓所有的人的努力,頓時付之東流。
後來,人們又采用了純木料結構,可這種結構的建築,不防風,不防火,也不牢固,很容易在戰争當中被摧毀。
當然,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這種被沙化的土地,想要建設城池,地基需要挖掘很深很深,才能奏效,而地面上的沙土,如果不經過特殊處理,極其被沙人侵入。
爲了在這曾經是沙漠,現在是戈壁灘的地方,建造一座攻守兼備的城池,儒家人可謂是煞費苦心。
在炎城方圓五十裏的土地,被超五境的大修士,以大神通直接燃燒炙烤了一遍,使其根本無法沙化,地面堅硬如鐵,建造城池根本無需打地基,建築的無比的方便快捷。
另外,爲了有效的阻止沙人進攻和滲透,又有大修士使用了搬山倒海的大神通,從地下抽取水脈,在地面上形成一道護城河。
爲了不給沙人滲透的機會,也爲了炎城的将士少死人,當年的那些修士,尋找了無數材料用來建設城池,選來選去,經過一次次嘗試,最終選中了地獄之門附近的火山石。
這是已知的所有建築材料當中,沙人根本無法利用能力滲透和破壞的石材。
可以想象,那些曾經高高在上,在書院手握書籍,之乎者也的儒家弟子,一個個跑去火山口搬石頭,那種場景和模樣,是多麽的滑稽,又是多麽的讓人欽佩。
炎城的溫度很高,一方面是火山石自身就很吸熱,另一方面則是這裏的氣溫一年四季都很高。
在最初的百餘年時間裏,很多人不是死在跟沙人的戰鬥當中,而是死在了這種極端的環境當中,尋常人在這裏根本無法生存,即便是那些在邊關多次曆經生死的将士,也很難忍受,甚至一些低境界的修士,也會死在這種惡劣的環境當中。
頭無片瓦,又沒有充足的水源,持續不斷的戰鬥,很容易逼瘋一個人的。
爲了解決這些問題,儒家當中的墨家,可謂是煞費苦心。
但是,現在的炎城,在很多人看來,是一座沙漠上的明珠城池,用許一凡的話來說,就是一個旅遊勝地。
炎城的建築風格,熱烈而粗暴,這裏的環境四季如春,環城湖汩汩流動,綠樹成蔭,在炎城的大後方,還能看到成片成片的農田,這似乎不像是一座用來守備和戰鬥的城池,反而像是一個隐居的城池。
人的創造力是可怕的!
誰又能想到,在五百年前,這裏還是一望無際的沙漠,誰又能想到,在這座美輪美奂的城池之下,埋葬着數不勝數,數以萬計的屍骸呢,誰又能想到,曾有無數鮮血染紅了這片土地呢?
整個炎城都被陣法籠罩着,陣法内跟陣法之外,完全是兩個世界。
陣法之内,是四季如春的炎城,而陣法之外,黃沙漫天,溫度高的吓人。
這座大陣,是集結了數百位陣法大師,嘔心瀝血布置完成的,在過去的五百年時間裏,又經過無數代陣法大師不斷改良修繕,才有了現在的模樣。
這既是一座攻防兼備的護城大陣,也是一座奪天地之造化,自成世界的大陣。
了解炎城的人,都說炎城是一個秘境世界,而事實也确實如此。
如果沒有這座護城大陣的出現,單單那潺潺流動的河水,就存不住三天,至于那些茂盛的樹木也不可能在此生存,而那遠方的農田,更是不可能存在。
炎城是大炎王朝最貴的城池,沒有之一,即便是國都長安都無法跟其媲美。
是的,爲了維護這座大陣,其每天消耗的元石就是一個恐怖的數字。
不過,儒家之所以選擇在這裏建造城池,修建炎城,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爲在炎城的下方,有一座儲量驚人的元石礦,整座大陣的運轉,完全由元石礦提供,而在沙漠當中,元氣是極其稀薄的,正常修士在這裏根本無法修行。
但是炎城卻不同,炎城元氣的濃郁程度,是遠超其他地方的。
在一座元石礦上修建城池,這恐怕隻有炎城才有如此的大手筆。
爲了守住炎城,在過去的數百年時間裏,雙方爆發的戰争早已經計算了,而每一次戰争的爆發,就意外着流血和犧牲。
如果說四大邊軍是替大炎鎮守國門,他們還會被人記住歌頌,而炎城的這二十餘萬人,就是一群被遺忘,甚至被遺棄的人。
中原的百姓不知道他們,很多勢力和修行者不知道他們,甚至朝堂上的很多官員都不知道他們,但有人記得他們。
儒家書院記得他們,不良人記得他們,皇室記得他們,現在又多了一個,許一凡也記得他們。
在炎武帝決定發動國戰的時候,鎮北軍跟北蠻,西征軍被西域,鎮南軍跟南唐,都發生了驚天大戰,其中戰争最爲慘烈的就是西征軍了。
然而,真正慘烈和血腥的戰争,其實是在炎城。
如果不是炎城的抵擋住了沙人一波又一波,一輪又一輪的進攻,西征軍也好,鎮西軍也罷,甚至是西北三洲,都可能成爲過去式。
石族之所以要逃出塔撒哈沙漠,就是塔撒哈沙漠發生了驚天的戰争,使得他們不得不逃離,而石族之所以能逃出塔撒哈沙漠,也得益于炎城的幫助,不然,石族估計還沒有等到天劫降臨,就已經成爲滅族。
炎城有二十萬人口,人人皆是士卒,可在之前的那一戰當中,有十萬人援助這裏,可最後整個炎城還剩下不到十五萬人。
看似傷亡才過半,戰死的人數還不到康城的一半,可要知道,炎城的軍隊是大炎王朝最精銳的一支部隊,這裏的人,不是武夫就是修行者,當然普通人也有,可如此之多的傷亡,放在任何一個邊境,足以推平數倍于他們的敵人。
在國戰爆發之後,當西北死傷慘烈的時候,當囚犯都要上陣厮殺的時候,當邊關衆志成城的時候,很多人在不斷以自己的方式援助邊關的同時,又在質問儒家弟子在什麽。
要知道,在國戰爆發的時候,儒家弟子雖然出現在了邊關的戰場之上,可都是年輕一代的弟子,而真正能取到關鍵性作用的儒家人,并沒有出現。
口口聲聲說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可當危難來臨的時候,爲何不見儒家人呢?
士農工商兵!
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
儒家把自己的地位擡的如此之高,可當需要他們的時候,他們在哪兒呢?
真正爲國浴血奮戰的,還是排在最末尾的将士,儒家真的好意思嗎?
虛僞!
僞君子!
這是在國戰最慘烈的時候,很多人對儒家的最大的印象,而當初,許一凡在康城奮戰的時候,也曾這樣認爲。
然而,當許一凡知道真相之後,他沉默了,他愧疚了,他臉紅了。
儒家弟子不是沒有出現,他們早就出現了,他們已經爲了中原奮戰了五百年,死了五百年,隻是,他們奮戰的地方不爲人所知罷了,他們的犧牲也不爲人所知罷了。
之前,許一凡就很好奇,儒家作爲十大修行體系當中前三甲的修行勢力,又是從武朝之後就盤踞中原的勢力,培養出來的人才應該很多才對,可爲何,朝堂之上,他們占據的數人,不過三分之一而已,大部分官員都是世家弟子,這很不正常。
一直以來,許一凡都以爲大炎王朝和儒家是貌合神離的關系,可當許一凡知道真相之後,才知道儒家爲何在朝堂之上人才凋零了。
許一凡之所以選擇接手破劫軍,在接手破劫軍之後,他要再次回到西北,去往炎城,就是因爲他覺得,儒家在炎城奮戰了五百年,也該換人去死一死了。
随着許一凡接手破劫軍,随着他公開表示自己要去炎城。
炎城!
這個不爲人所知的城池,第一次出現在所有人面前,而世人也第一次知道儒家這五百年來,爲大炎,爲中原百姓做了什麽。
死守炎城五百年,死守北荒城五百年,天下之士,有誰能做到這一點?
爲天地立心,爲生民立命,爲往聖繼絕學,爲萬世開太平!
儒家用自己的方式,做到了這一點。
慷慨赴死的不止是那些拿着軍饷的邊關将士,還有那些曾經手握筆杆子,口中之乎者也的讀書人。
許一凡從西北去往長安,途中蒙受了夫子的幫助,而許一凡在京城做的很多事情,也有書院的人在背後協助,可從始至終,許一凡都沒有見到夫子。
見與不見,或許都不重要。
夫子選擇許一凡,原因很多,可最大的原因,還是許一凡在西北爲百姓做的那些事,爲邊關将士做的那些事,以及爲那些戰死沙場的将士做的那些事。
西涼山有碑林七十萬,那炎城呢?
在這個被人遺落的地方,在這個不爲人所知的地方,是不是也該豎立起一座石碑呢?
許一凡覺得應該豎立起來!
不,許一凡在去往炎城的路上,做出了一個決定,他要在那深不可測的塔撒哈沙漠,插滿石碑,用來紀念那些戰死在炎城的将士,這不單單是爲了儒家,也是爲了那些默默無名戰死在這片土地的炎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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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沙鎮。
是過了庭洲之後,向西北再去二百裏的一座城鎮。
這座城鎮曾經是儒家跟沙人戰鬥的第一座城鎮,城鎮破舊無比,卻又熱鬧無比,因爲這裏是大炎王朝給炎城輸送物資的唯一中轉站。
每年通過這裏送往炎城的物資是海量的。
當然,這裏也是無數奔赴炎城将士最後一次眺望中原的地方,此去路途艱難,可能一去不返,可每年還是有無數人,前赴後繼的去往炎城。
沒有送别,沒有祝願,有的隻有孤單,他們是沙漠的獨行者,也是大炎的孤勇者。
這天,在即将日落時分,有兩騎出現在風沙鎮外。
看着那豎立在不遠處,早已經被風化嚴重的石碑,石碑上風沙鎮早已經模糊不清,許一凡眼神迷離。
勒馬駐足,許一凡看了一眼天邊的夕陽,深深的呼出一口氣。
頭戴鬥笠,面裹輕紗,此時此刻的許一凡,不像一個讀書人,也不像一個大将軍,他更像是一個江湖俠客。
在許一凡身邊,做着同樣打扮的,還有劍九。
從瑤台洲離開之後,許一凡和劍九就一路直奔伊洲,在伊洲停留數日,許一凡拿到了他需要的各種情報,同時也根據目前的局勢,做出了一系列的計劃部署。
在伊洲的時候,許一凡做出的計劃部署很多,其中有遞交給朝廷的,也有遞交給不良人,也有傳遞給四大邊軍的,但更多的還是給言午堂的。
這些計劃部署很多很複雜,呈現效果的周期很長。
有了這些計劃部署,即便未來很長一段時間,許一凡不在中原,言午堂也能根據這些計劃部署,展開有條不紊的運轉。
該做的,能做的,即将要做的,許一凡都做了,也計劃了,接下來中原會如此,那就看天意了。
“還有多久才能到炎城?”劍九問道。
此時的二人風塵仆仆,可謂是狼狽不堪。
在伊洲把事情處理的差不多之後,許一凡就沒有再帶着劍九閑逛,隻是晝夜兼程,直奔炎城而來。
“這裏是風沙鎮,再往西北而去五百裏,就抵達炎城了,按照我們的腳程來看,估計還需要七天時間。”許一凡聲音略顯嘶啞道。
這是長期不飲水導緻的。
“騎馬太慢了,我們完全可以禦劍前去啊。”劍九悶悶道。
“呵呵!”
許一凡聞言笑了笑,搖搖頭道:“這裏元氣稀薄,禦劍的速度是很快,但是對真氣的消耗也很大,騎馬雖然慢一些,可勝在安全,更何況.......”
說到這,許一凡看向風沙鎮的方向,繼續說道:“而且我們這次去的不是炎城。”
“不去炎城?”
劍九愣了一下,轉過頭,看向許一凡,然後問道:“不去炎城,那去哪兒?”
“時不我待,遠古秘境已經開啓,雖說遠古秘境當中殺機重重,把沙族的人釘死在那邊,可遠古秘境到底能拖着他們多久,現在尚未可知,如果遠古秘境太危險,他們抽身而退的話,我們就很被動了,我要在沙族不在的這段時間,先把塔撒哈沙漠給攪亂。”
“就單憑我們兩個人?”劍九斜眼看向許一凡。
許一凡搖搖頭道:“當然不是,我要練兵,打造一支鐵血洪流,而戰争是最好的練兵場,也是最好的磨刀石,既然來了,那重要留下些什麽吧,沙族搶我的東西,還殺了我那麽多學生,真當我許一凡是軟柿子,随便揉捏啊,這一次,我不在塔撒哈沙漠殺一個天翻地覆,我就不是許一凡了。”
“你不去跟炎城的人彙合嗎?”劍九又問道。
許一凡再次搖搖頭,說道:“沒有意義,他們知道我來了,也知道我要做什麽,這一次,他們需要做的,就是給我做好侯後勤保障工作就可以了。”
“好玩不?”
“嗯?”
(°ー°〃)
聽到劍九這突如其來的問題,許一凡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好玩不好玩我不知道,我這次來不是來玩的,我是來殺人的。”
“哦!”
劍九深深的看了一眼許一凡,沒有再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