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英叡看着許一凡的側臉,緩緩問道。
“呵呵!”
許一凡聞言,卻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說道:“你是想問我,将來會不會造反對嗎?”
武英叡默然。
造反這件事,是曆代帝王最擔心的問題,即便再自信的帝王也會擔憂,尤其是對那些掌控兵權的大将軍和藩王,人的權利越大,野心也就越大。
有的人造反,是榮登大寶,成爲九五之尊;而有的人造反,隻是爲了得到更大的權利和利益;還有的人造反,純粹就是爲了造反。
如果是别人造反,别人可能不擔心,畢竟大炎王朝的國力很強,朝綱還沒有出現腐-敗的情況,然而,許一凡這一路走來,改變了太多東西。
東海城的經濟改變,西北的軍隊改變,還有現在甘州的政治改變,如果隻是單獨的一項可能都不會讓人太忌憚,然而當這三者合一的時候,說不忌憚那是假的,尤其是在許一凡整合了諸多修行者之後,這種忌憚就更大了。
武英叡修身養性近二十年,他并不是真的天天宅在家,對于朝堂、軍隊、天下任何一點風吹草動,他都是很清楚的,如果是别人造反,他不擔心,比如之前燕王李剛起兵,武英叡得知消息之後,之後呵呵一笑,并沒有理會,因爲他知道李剛成不了事兒,而事實也是如此。
其實,武英叡問的這個問題,也是很多站在權利金字塔頂尖的人想問的。
“我對權利沒有興趣。”許一凡淡淡道。
武英叡再次默然,他看着許一凡的側臉,似乎想從這個少年臉上看出一些端倪來,然而,他失敗了。
許一凡轉過頭,看向武英叡的眼睛,緩緩道:“信不信由你。”
武英叡沉默半晌,主動轉移話題,說道:“涪州邊境和巫州的戰争,已經進入關鍵期了,你不擔心嗎?”
“呵呵!”
許一凡笑了笑,無所謂道:“有什麽可擔心的,中原多少年沒有經曆戰火了?很多地方軍都形成虛設,該讓他們見識一下戰争的殘酷了。”
“如此練兵,太急功近利了些啊。”武英叡有些頭疼道。
“呵呵!”
聽到武英叡這麽說,許一凡翻了個白眼,沒好氣的說道:“如果你這些年,好好整頓一下鎮南軍,現在這場大戰也不會發生,你說我急功近利,我還想說你玩忽職守呢。”
武英叡:“......”
(°ー°〃)
聞聽此言,武英叡的表情很是複雜,有些哭笑不得,這家夥甩鍋是一把好手。
不過,武英叡也很清楚,随着遠古秘境的出世,還有不可知之地的出現,中原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樣,把一切災禍兵亂,阻擋在國門之外,炎軍雖然強大,可即便再鋒利的刀,長時間擱置,也會蒙塵,也會生鏽。
如果說雲關鎮的練兵,是一個新的開始,鍛造一把新刀的話,那這次鎮海軍、拱衛軍和戍邊軍,以及地方軍的單于,就是一次大練兵行動,用自己人磨砺自己人,用鮮血進行澆灌,讓他們在最短的時間,以最快的速度适應戰争,在戰争當中成長起來。
隻是,這樣做的代價很大,
另外,這次叛亂和平叛,本身就是一場肅清行動,把軍隊當中的那些魑魅魍魉,妖魔鬼怪全都給炸出來。
人們常說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放在别的地方,比如官場,比如商場,幾顆老鼠屎是可以容忍的,然而,軍隊不行。
軍隊必須要保持它的純粹性,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争鬥,一支二十來萬的軍隊,不可能沒有幾個害群之馬。
武英叡之前的想法畢竟簡單,也可以說是深謀遠慮,别人發現害群之馬,都是先斬爲淨,防止他們去霍霍其他人,然而,這樣做,也隻能治标不能治本,還是會有新的害群之馬出現,而武英叡則是先把這些害群之馬找出來,然後任由他們自我發展,但一切又在他的掌握之中,待到關鍵時刻,一網打盡,一勞永逸。
雖然武英叡這麽做,會導緻很多人變質,可那些沒有變質的人,才是最可貴的,那些經受不住誘惑,選擇變質的人,或許有些可惜,可這也算是防患于未然。
一次不變質說明不了什麽,長期還能保持不變質,才真的可貴。
另外,找到害群之馬卻不處決,也不是沒有好處,這些年來,通過這些害群之馬,尤其是那些勾結外敵的害群之馬,武英叡和不良人安插出去了很多諜子,其中某些諜子,現在在南唐和巫蠱教,已經身處高位。
滲透這種事情,永遠都不是單方面的。
按照武英叡的計劃,他是打算等這次遠古遺迹徹底開啓之後,再實施偷家計劃,可許一凡的到來,直接打亂了他的這個計劃,要說對許一凡一點怨念都沒有,那真的不可能。
但是,武英叡也知道,這次叛亂不是許一凡一個人說了算,這是得到陛下認可的事情,不然的話,武英叡也不會在這個關鍵的時刻‘病倒’。
“這次鎮南軍,參與反叛的有七萬餘人,還有兩萬餘人是南唐那邊秘密安插-進來的,剩下的那些人都是其他王朝這些年,在各州各郡扶持和安插的力量,總計十二萬人。”
說到這,武英叡看向許一凡,問道:“你是打算用這十二萬人祭旗?”
許一凡沒有去看武英叡,而是盯着碧波蕩漾的湖面,淡淡道:“你錯了。”
“嗯?”
(°ー°〃)
“什麽意思?”武英叡不解道。
“這次參與反叛的人,比你想象的要多,據我目前所知,參與反叛的差不多有近二十萬人。”許一凡淡淡道。
“這麽多?除了這邊的十二萬人之外,還有哪些人?”
許一凡轉過頭,看着武英叡,沉默半晌,開口道:“裝糊塗有意思嗎?”
“啊?!哈哈.......”
武英叡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來。
南方是武英叡的主場,這裏發生的一切,他怎麽可能不知道呢?
其實,許一凡還是低估了反叛的人數,這次參與反叛的至少有二十二萬人。
除了鎮南軍這邊的十二萬人,還有因爲甘州之變,各大外來勢力在各州郡安插扶持的勢力,也因爲這次鎮南軍反叛,開始露出原形。
除了被李建民多次洗地的長安和洛陽,以及其周邊城池之外,在剩下的大洲各城池當中,已經出現了很多反叛軍,可謂是遍地開花。
現在的中原,沒有了修行勢力參與,也沒有了不可知之地的人,剩下的都是世家和其他王朝的勢力,可以說,這是一場世俗勢力的争鬥和博弈。
很多人都認爲這是一個機會,開始行動起來,正好不良人因爲遠古遺迹的出現,被抽調了大半,而夏侯拓、秦之豹都各自帶領軍隊,朝外駐紮,唯一剩下有超強戰鬥力的,隻有鎮南軍。
至于說鎮海軍,其才剛完成重建,軍隊還沒有完全成型,而戰鬥力也沒有提升起來,空有邊軍的名頭,卻沒有邊軍的實力。
鎮南軍反叛,鎮海軍建制還未完成,再加上南唐軍揮師北上,中原各地叛亂四起,正是削弱大炎王朝國力的最好機會,即便這次搞不死大炎王朝,也會讓大炎王朝實力大損,國力衰弱。
争鬥這種事情,不管在什麽時候都在進行着,哪怕前不久,各方才簽訂和談協議。
武英叡轉過頭,看向湖面,沉聲道:“放心,亂不起來的,以前這些老鼠躲躲藏藏,想要把他們找出來,很困難,花費的時間和精力太多了,而這次他們一次性跳出來,那剛剛好,正好一網打盡,一勞永逸。”
“你說的沒錯,總是邊軍在流血死戰,地方軍都快忘記戰争了模樣了,這次正好趁機檢閱一下地方軍的實力,也讓他們看看,戰争到底是什麽樣子的,中原安逸的太久了。”
“會死很多人的。”許一凡喃喃道。
“哼!”
武英叡冷哼一聲道:“想要讓中原凝聚起來,死人是必然的事情,隻有在鮮血和死亡面前,他們才能感到恐懼,你真以爲,你跟陛下對那些世家集團的人,颠覆幾個就可以殺一儆百,殺雞儆猴了?你真以爲那些修行勢力敲打一下,他們就能服氣了?”
說到這,武英叡搖搖頭,冷聲道:“太天真了,世家集團的人很多,那些核心成員都是傳承了數百上千年,甚至數千年的古老家族,可還有一些是新晉崛起的家族,這些家族好不容易崛起,怎麽可能乖乖聽話,不讓他們傷筋動骨,知道疼,他們是不會臣服的。”
“至于那些修行勢力,更是一個個眼高于頂的家夥,想要他們乖乖聽話,不讓他們見識一下我大炎的實力,他們是不會安心坐着的。”
武英叡看向許一凡,語氣嚴肅而凝重道:“你現在不是百貨樓的東家,也不是西征軍的參将,你是國師,你要爲整個大炎考慮,你不想死人,我也不想,沒人想看到死人,可問題是,有些事情必須通過不斷死人,才能讓人驚醒和明白。”
說到這,武英叡歎息一聲道:“唉!我們的時間不多了,遠古遺迹的出現,現在吸引了很多人,這是我們難得的機會,一旦遠古遺迹徹底的開啓,我們的麻煩就來了,你要去炎城,想要解決塔撒哈沙漠的沙人,就必須保證後方的順暢,我想你也不想看到秦嘉涆的事情,在你身上出現吧?”
聽到武英叡語重心長說的這番話,許一凡沉默不語。
“唉!”
一聲長長的歎息,從許一凡口中發出。
他确實不想死人,但是,許一凡比誰都明白,當災禍來臨的時候,沒有可能不死人,而想要在災禍來臨的時候,還有強大的反擊能力,首先就必須解決掉内部的争奪問題,隻有内部團結了,才能安心對敵。
攘外必先安内!
很多人覺得這句話是錯誤的,是可恥的,但在許一凡看來,這句話是對的。
現如今,真正強大的敵人還沒有出現,而内部已經矛盾重重,狼煙四起,如果不把内部的問題解決好,怎麽能安心對外呢。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長遠眼光的,也不是所有人都深明大義的,人都是自私的,隻有當他們切身利益受到威脅的時候,他們才會站出來,而現在,許一凡他們就是要讓這些立刻站起來,不管他們願意不願意,都得站起來。
要麽加入,要麽成爲敵人,至于說中立,以前可以存在,但現在不允許他們存在。
一陣沉默,一聲歎息之後,許一凡問道:“現在戰況如何了?”
“反叛軍的戰力沒有出乎預料,而平叛軍的實力,則比我預想的要強一些,應該是之前的那場戰役,讓很多人都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脅,自我成長起來了。”
“現在戰争已經變成拉鋸戰了,但是,要不了多久,平叛軍就會占據上風的。”
說到這,武英叡看向許一凡說道:“放心,我是不會讓反叛軍離開涪州和巫州去霍霍中原百姓的。”
“嗯!”
對于武英叡這句話,許一凡是深信不疑的。
古人雲,興,百姓苦,亡,百姓苦,不管是何種原因引發的戰争,最深受其害的還是百姓,不過,這一次内戰的爆發,是計劃好的事情,在涪州和巫州一帶的戰場上,百姓早已經撤離。
之前,兩軍對峙,之所以沒有立即開戰,就是在等待百姓的撤離,而百姓撤離之後,雙方就直接開戰。
許一凡沉默片刻之後,說道:“反叛軍還在掌握之中嗎?”
“無須擔心,北堂蠻會處理好的。”武英叡自信道。
許一凡轉過頭,深深地看了一眼武英叡,沒有追問下去。
“南唐軍已經集結了十萬大軍,開始北上了,我要吃掉這十萬人。”許一凡突然說道。
然而,武英叡聞言卻搖搖頭道:“南唐現在還不能滅,他們還有用。”
“我知道,但是,必須要打疼他們,斷了他們入侵中原的想法,隻有這樣,才能在南海之濱出世的時候,讓他們跟南海之濱死磕到底。”
“我也是這麽想的。”武英叡說道。
現場再次沉寂下來。
微風拂面,吹起了鬓角的發絲,許一凡卻緊蹙着眉頭。
“怎麽了?”武英叡好奇的問道。
“我現在擔心的是,南唐和巫蠱教會不會跟南海之濱死磕到底。”
“呵呵!”
武英叡卻笑了笑,說道:“這一點你不用擔心,南夷雖說是蠻瘴之地,可事實上,南夷的物質豐富,有些地方甚至比江南還要優渥幾分,南海之濱如果出世,那肯定是要入侵中洲的,而南夷這麽大,他們不可能不動心的,更何況,巫蠱教最大的依仗就是南夷十萬大山,即便當年南夷進駐中原,建立王朝,他們真正的力量也在南夷當中,我們不想丢失中原,巫蠱教和南唐也不想丢失南夷,而那些不可知之地,可不是什麽好說話的主兒,之前南夷引狼入室,就差點把自己玩死,他們不敢再這麽做了。”
“萬一呢?”許一凡又問道。
“即便南夷真有那麽愚蠢的人,也沒關系,還有我武英叡呢,我武英叡的鎮南軍沉寂了太多年,如果南夷真的潰敗,或者想保存實力的話,那就連南夷也一塊收拾了,反正我早就想拿下南夷這塊地盤了。”
許一凡聞言,轉過頭看向武英叡。
直到這個時候,武英叡才展現出他意氣風發的一面,也展現出他身爲武将霸氣的一面。
對于武英叡的話,許一凡絲毫不懷疑,這個即便在鎮南軍反叛的情況下,還能得到炎武帝信任的人,還能跟許一凡平心靜氣談話的人,肯定沒有看起來那麽簡單。
沉吟片刻,許一凡說道:“南唐的十萬大軍,你看着辦,但是,我要拿下蜀山天塹,防止他們将來狗急跳牆,引狼入室。”
武英叡聞言,轉過頭看着許一凡,突然笑道:“我可知道,你跟南唐聖女古沫汐,還有唐門的唐青竹,關系甚好,你這麽做,就不怕你們以後朋友都沒得做?”
許一凡沒有理會武英叡的打趣,直截了當的說道:“如果南海之濱出世之後,南夷真的決心死戰,我也不會見死不救,但如果他們真想打開中洲的大門,那就把他們一起幹掉好了,至于說其他的,都不重要。”
武英叡看着許一凡,沉默不語。
說實話,他沒想到許一凡會這麽說,也沒想到許一凡會這麽做,這根本不像是一個十六歲少年該說的話,更像是一個曆經宦海沉浮,飽受風霜的人說的話。
直到這一刻,武英叡才真正認可了許一凡的國師身份,也認可了護國大将軍的身份。
武英叡相信,在未來,這個少年肯定會大放異彩,讓大炎王朝看到不一樣的風景,他有些期待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