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王府。
今日李承德并沒有去許一凡家蹭飯,主要是因爲今日朝堂上變化太多,被彈劾的官員太多,其中就包括他李承德。
至于彈劾的理由嘛,也很充足,關城之事,鄜洲城之事就是最好的理由了,雖然炎武帝從始至終都沒有說什麽,可這個時候還是不亂動的好,當然,最重要的原因是他大哥李承賢來了。
在越王府,李承德誰都不怕,唯獨怕他大哥,沒辦法,從小他就被李承賢收拾着,收拾了這麽多年,李承賢在他的心裏已經留下很深的陰影了。
得知李承賢要來,下朝之後的李承德,連忙回到越王府,讓越王府忙碌起來,而他自己則搬來一大堆的書,放置在書房内,可是苦讀聖賢書。
雖然大有臨陣磨槍的感覺,可不磨不行啊,李承賢每次看到他,第一件事就是抽查他的功課做的如何,如果做得好,沒有誇贊,隻有一句還行,而做的不好,那接下來的一段時間,他哪兒都去不了,除了讀書還是讀書,在這件事上,越王府沒人能幫的了李承德,哪怕是越王和越王妃都不行,更何況,這裏不是薊州,而是長安。
一切都像李承德預料的那般,李承賢來了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檢查的他的讀書情況,不知道是李承德悟性好,還是他這臨陣磨槍的舉措起到了效果,總而言之,李承賢對李承德這段時間讀書的情況,不太滿意,可也說得過去,隻是在最後說了一句:“好好讀書,多讀書。”
隻是這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讓李承德如釋重負,他感覺面對李承賢,比他上朝還要累,還要心驚膽戰。
可能是因爲李承德未來的路已經被确定下來了,也可能是李承德現在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李承賢對李承德管的沒有以前那麽嚴格了。
夜幕降臨,一桌豐盛的晚宴被擺上桌,桌前就坐着兄弟二人。
越王府規矩不大,可豪門大家該有的規矩還是有的,而且非常嚴格,越王府其他人在的時候,還好一些,規矩比較寬松,可李承賢回來之後,不管是李承德也好,還是府邸那些下人也罷,都會小心翼翼的應對着,到不是有人犯錯之後,李承賢就直接打殺對方,而是因爲李承賢在對方犯錯之後,喜歡跟對方講道理,道理都通俗易懂,很好理解,原本隻是一件小事兒,可從李承賢嘴裏說出來,那就是大事兒,說的讓人覺得自己罪孽深重,應該被淩遲一般。
言語殺人,有時候比刀子殺人,更讓人難以承受。
李承賢已經是快四十歲的人,看着卻像三十出頭的樣子,但是,看他的氣勢,卻像六七十歲的人一般。
今日,李承賢身着一件青色儒衫,頭别玉簪,腰間佩玉,妥妥的一個讀書人,有些人一看就是讀書人,即便他不做讀書人打扮,也能感覺到,而有些人看似是個讀書人,卻連武夫都不如。
食不言,寝不語,在李承賢身上體現的淋漓盡緻,李承賢做任何事都很認真,而這種認真不是爲了認真而認真,而是一種習慣,就比如吃飯,李承賢吃飯很慢,細嚼慢咽,夾菜也是等李承德夾完之後,他才會動筷子。
相對于李承賢的斯文,李承德就沒有那麽多講究,尤其是在許一凡在一起的時候,就像餓死鬼投胎一般,可今日,李承德難得斯文起來。
富家無醜人,不管是李承德也好,還是李承賢也罷,皮囊都不錯,當李承德斯文起來的時候,讓人一眼就覺得此子不凡,是富家子弟,哪怕他穿着破衣爛衫坐在那裏,那種富貴之氣卻顯露無疑。
“你打算何時回薊州啊?”正在吃飯的李承賢突然開口道。
“嗯?”
∑(っ°Д°;っ
原本寂靜無聲的房間,随着李承賢這句話響起,平靜被打破,李承德正在夾菜的手,微微一抖,一副活見鬼的表情看向李承賢。
這還是李承德第二次見到李承賢在飯桌上開口說話,第一次是當年那場襲殺之後,李承賢回到家在飯桌上質問越王李穗的時候。
見李承德沒有說話,李承賢停下吃飯的動作,看向李承德。
“過完年再回去?”李承德試探性的說道。
李承賢聞言,想了想,說道:“那就三月份啓程回去吧。”
“啊?太早了吧?”李承德抗-議道。
李承賢沒有說話,而是低頭吃飯,看到這一幕的李承德,撇撇嘴,他知道李承賢這不是在跟自己商量,而是告訴自己一聲而已。
很多人都覺得越王李穗很霸道,尤其是其年輕的時候,而李穗幾個兒子當中,當屬李承德最霸道,或者說是跋扈,畢竟他是薊州第一纨绔嘛,但是,越王府當中真正霸道的人是李承賢。
李承賢在說一件事的時候,往往不是征詢你的意見,而是在告知你該怎麽做,何時去做,該怎麽做,做到什麽程度,他都給你安排好了,你隻需要按照他的安排去做就可以了。
“要不,等秋末的到時候在回去?”李承德看着李承賢的臉色,商量道。
李承賢沒有說話,而是擡起頭,看向李承德。
“如果不行就算了,我隻是随口說說。”李承德見狀,連忙改口道。
“那就六月份回去好了。”
“啊?”
李承賢的回答,讓李承德倍感詫異,他沒想到李承賢今天這麽好說話。
李承賢沒有去看李承德,而是一邊吃飯一邊說道:“你現在已經不是小孩了,而是一個大人了,将來越王府的重擔都要交到你手上,雖然你還沒有行冠禮,但是,有些事情也該着手準備了,你也該有自己的想法了。”
“這些年,你懶散的很,我也知道你不愛讀書,爹和娘都寵着你,有着你胡來,覺得你還小,可有些事情,你心裏很清楚,我們出身皇室,很多事情都不是我們自己能決定的,你不愛讀書,我偏偏讓你讀書,不是讓你成爲一個滿腹經綸的聖人君子,而是讓你多知道一些事情,以後等你掌管大權之後,可以有自己的判斷,知道那些事兒該做,那些事兒不該做。”
“你天賦很好,悟性也很高,學什麽東西都很快,但就是性子太毛躁,坐不住,心不定。”
說着話,李承賢放下碗筷,看着端坐的李承德,繼續說道:“你太随性了,若不是我在這裏,估計你都會躺着吃東西,這一點兒,你要多學學許一凡,他雖然也很随性,可是他知道什麽能做,什麽不能做,也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聽到李承賢把自己跟許一凡做比較,李承德有些委屈的撇撇嘴。
李承賢注意到李承德這個小動作,不過,他沒有說破,而是繼續說道:“雖然你的性子還是很随性,但是,這些年讀了那麽多書,多多少少還是有用的,現在,你也長大了,我也不在強迫你做什麽了。”
“真的?”李承賢瞪大眼睛問道。
李承賢點點頭,沒有說話。
看到李承賢這麽說,李承德并沒有感到如何的欣喜,反而有些失落,對,就是失落。
在薊州的時候,從小到大,不管自己怎麽胡鬧,李穗都不會去管,對待幾個子女,他一直都是保持着散養的态度,隻要在原則問題上不出問題,那他就不會說什麽,而越王妃則是舍不得管教,雖然在一些小事兒上,喜歡唠唠叨叨,可也僅限于此而已。
兄弟幾個當中,唯一對他嚴格要求的就是大哥,一旦自己做錯事兒了,李承賢都會教訓他,甚至會動手打他,可他覺得這沒有什麽不對的,也沒有什麽不好的,他習慣有這個大哥在身邊督促他,監督他,可現如今,大哥突然說他以後不管了,這讓李承德在感到失落的同時,還有些恐懼。
似乎是知道李承德在想什麽,李承賢緩緩說道:“這些年,你在薊州一直都在胡鬧,我知道,你并不是真的在胡鬧,隻是想讓爹說你幾句,可是,你也知道,爹的脾氣秉性就那樣,在大是大非的問題上,我不擔心你,你也做的很好,心裏有數。”
“這次,你離開薊州,其實我是不答應的,畢竟,你還沒有行冠禮,貿貿然走出來,很容易出事兒的,可既然爹答應了,先生也同意了,我也隻好同意,從薊州到關城,一路走來,你做的都不錯,可有一件事你做的很不好。”
李承德聞言,低下頭,不說話,他知道李承賢說的那件事是什麽,自然是他不該以身犯險,去關城搞事情了,如果不是許一凡去的及時,他估計就要死在關城大牢裏了。
然而,李承賢卻說道:“我說的那件事,不是你以身犯險的事情。”
“啊?那是什麽?”李承德擡起頭,詫異道。
李承賢看着李承德,緩緩說道:“雖然說,君子不立于危牆之下,可有時候該冒險的時候,還是該冒險,爲了拿下蓋庭鹜,确保西北的安穩,這件事原則上沒錯,但是,你們的計劃破綻太多了,我以前就告訴過你,做任何事兒,都要謀而後動,三思而後行,而不是憑借着一腔熱血就沖上去,逞匹夫之勇。”
“你在行動之前,應該多做準備,不應該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許一凡一個人身上,幸虧他這次去的不算太晚,若是他再晚一些,你不就死在裏面了嘛,凡事都要留一個後手,即便沒有許一凡,以你的身份,拿下一個蓋庭鹜不是什麽問題,幸虧我很早之前,就在關城有所布局。”
此話一出,李承德頓時瞪大了眼睛,他怎麽也沒想到,關城之事發生的時候,選擇背刺蓋庭鹜的奚冠玉,會是李承賢留下的棋子,在從關城離開的時候,他一直以爲奚冠玉是陛下,或者是徐肱安排的呢。
不過,仔細一想也對,李承德要去做那麽危險的事情,李承賢不可能不知道,可他既然知道了,卻沒有阻攔,肯定有所安排,而在關城之事發生之後,李承政并沒有過來,這已經很說明問題了。
“貪狼啊。”
“哥!”
“你要記住,不管任何時候,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去做以命換命的事情,即便要做,也要做好準備,你的命很值錢,當然,在關鍵的時候,該站出來的時候,也應當站出來,一步都不能退,就像許一凡在康城的時候一樣,他站在那裏,就會讓人看到希望,心中的那口氣就不會洩,而你未來是要執掌東越軍的,在關鍵的時候,你也要做好慷慨赴死的準備。”
“我知道了哥。”
見李承德這麽說,李承賢滿意的點點頭。
“許一凡是一個不錯的人,他很特殊,想必他的身份,你在離開薊州的時候,先生已經告訴你了。”
“是的,先生跟我說了。”
“那你知道該怎麽做了嗎?”
李承德點點頭,說道:“我知道。”
然而,李承賢卻搖搖頭,說道:“你不知道。”
“嗯?”
李承德聞言,頓時一愣。
“在一些小事情上,你毫無保留的幫助他,站在他那邊,這沒有什麽問題,但是,在一些大是大非的問題上,你要有自己的主見,因爲你的一句話,關系的不隻是你自己,還有整個越王府,整個東越軍,整個薊州,這些人依附于我們,把命交給我們,我們要善待他們,許一凡有一句話說的很好,任何人的命都是命,都很值錢,沒有誰可以讓人輕易去死,你也一樣,将來等你成爲了越王,希望你要記住今天我說的這些話。”
“我知道了,我記住了。”李承德表情嚴肅的說道。
“很好,你這樣我就放心了。”
剛剛嚴肅沒有幾秒鍾的李承德,突然笑嘻嘻的看向李承賢,說道:“哥,你對安然評價很高啊,我還以爲你會看不上他呢。”
李承賢聞言,微微一愣,随即笑道:“我們要承認别人的能力,看到别人的優點,隻有這樣,我們才能進步,将來走的更遠,他做的很多事情,其實我是不滿意的,做事的手段也是非常不喜歡的。”
“啊?!”
李承德一愣,一臉詫異的看向李承賢。
李承賢看着李承德,知道他爲何驚訝,就笑着解釋道:“他功利心太強了,爲達目的,不擇手段,這一點兒跟房巨鹿很像,跟徐肱也很像,但是,他也有自己的原則,心中還有枷鎖和規矩束縛着他,這是好事兒,但也是壞事兒,一個功利心太強的人,是很可怕的,也是很孤獨的,看看房巨鹿你就知道,别看現在房黨人數很多,可一旦房巨鹿真的要倒了,這些曾經依附他的人,會瞬間四散而逃,甚至是反咬一口,落井下石。”
李承德聞聽此言,點點頭,他知道李承賢說的沒錯,官場向來如此,人走茶涼,樹倒猢狲散。
“不過,在這一點兒上,你無需擔心什麽,對他,我觀察了很久,雖然他做事兒不擇手段,可也有自己的底線,這很好,有東西束縛他,而你不一樣,你成爲不了他那樣的人,我也不希望你成爲他那樣的人,我隻希望,你可以成爲他心中的一道枷鎖,在關鍵的時候,束縛住他,雖然在關城那件事上,他利用了你,但是,他很在乎你。”
“嘿嘿,我就知道那小子還是有良心的。”李承德有些得意的說道。
聽到李承德這麽說,李承賢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微微搖頭,暗暗歎息一聲,心中暗道:“我就擔心,你束縛不了他,反而是他束縛了你,如果那件事出現問題的話,你會成爲大炎王朝的罪人。”
不過,心中雖然這麽想,可李承賢并沒有說出來,對于許一凡,他了解很多,也做出了很多布置,如果那件事兒真的出問題的話,他也留有後手,雖然不能降服許一凡,可至少可以掣肘一二,隻是,從目前的情況來看,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發展。
“哥,這次朝堂的事情,安然能應付過來嗎?我們要不要做點什麽?”李承德開口問道。
李承賢搖搖頭,說道:“現在的他,已經不是安民鎮的他,很多事情他應付的過來,暫時不用出手,他可以解決,如果他連這點兒小事兒都解決不了的話,我們也沒有必要把賭注壓在他身上。”
“可是,這次......”
不等李承德說完,李承賢就說道:“這對他來說既是劫難,也是機會,結果如何就看他如何應對了。”
李承德聞言不在多說,一碼歸一碼,雖然他跟許一凡是朋友,可有些事情,不是這樣算的。
就在兄弟二人剛談完話,就有下人快步走過來,禀告道:“大少爺,小王爺,出事兒了。”
“何事兒?”李承德皺眉道。
“許公子在龍門街當衆把宋永德給殺了。”
“嗯?”
此話一出,李承德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的說道:“這怎麽可能?”
然而,李承賢卻說道:“看來,他已經開始破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