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送走張叔嶽之後,許一凡回到正廳坐下,目光落在三人方才坐的位置上,陷入到了沉思當中。
在張叔嶽開口的時候,許一凡以爲他是想拖自己下水,以自己爲突破口來解決,或者說來緩解這場針對世家的行動,可許一凡明顯是高估自己了。
就像他之前想的那樣,現在的許一凡有一定的話語權,但是,針對世家集團的這場行動,這場博弈的層次很高,顯然不是許一凡可以參與進去的,即便許一凡參與進去,也不過多一個炮灰而已,而張叔嶽也很清楚這一點兒,因此他的目的不在此。
許一凡高估了自己,同時也低估了自己。
張叔嶽找到許一凡,想要的不是百貨樓和四季樓,說實話,百貨樓和四季樓确實很賺錢,全國遍地開花,日進鬥金都是往小了說,可作爲存在數千年的世家而言,類似于這樣的産業,肯定也有,而且肯定不少。
當身份和地位達到一定層次的時候,錢财對于他們來說,隻是一種資源,有百貨樓加入,自然最好,沒有百貨樓,他們也不會損失什麽,而這也是百貨樓能夠毫無阻礙的崛起。
張叔嶽他們接觸的東西,掌握的東西,看到的東西,肯定比許一凡要多得多,他們想要安壽島,而安壽島上的秘密,在西北戰局當中,已經體現出其價值所在,盯着它的人不少,但是,真正看懂安壽島價值的人卻不多。
很多人以爲安壽島真正的價值,在于許一凡訓練出來的那些軍團之上,還有各種稀奇古怪的東西上,對,卻不全對,安壽島真正的價值,在于走出了一條與衆不同的道路,雖然這條道路才剛剛開始,可有些人已經看到了其潛力所在。
死灰營戰士的炸藥箱也好,擊殺申屠侯的狙擊槍也罷,亦或者差點弄死花語痕的元石槍械也好,都讓人意識到一個問題,武夫和修行者固然可怕,可尋常人也不是對付不了的,隻要安壽島的研究還在持續,假以時日,肯定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
武夫和修行者太強大了,尤其是那些大修士,對于普通人而言,他們就是噩夢般的存在,以前的時候,修行勢力選擇避世不出,各自相安無事,可現在修行勢力紛紛浮出水面,他們的出現,在一定程度上增強了諸國的實力,可也給諸國的安定帶來了極大的隐患。
如果有東西可以制衡他們的話,甚至是制裁他們的話,那無疑是最好不過的,而安壽島真正的價值,就在于它極有可能做到這一點兒。
假如真的能做到的話,那未來的局勢,就會出現很大的變化,而張叔嶽這些世家,顯然是看到了一點兒,而這也是他們來找許一凡的目的。
雖然,張叔嶽從頭到尾都沒有提到他們要付出什麽籌碼,可從張叔嶽那句不遺餘力,不惜一切代價的承諾,就足以說明,他們能夠拿出的籌碼是很大的。
許一凡現在在想的是,張叔嶽這麽做,是不是意味着,在不久的将來,他們要跟修行勢力開戰,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很恐怖了。
現在的修行勢力,他們隻是出世,并沒有太多的行動,現如今蹦出來的修行者,都是一些小喽啰,放在一般勢力眼中,這些人都是了不得的大人物,可是,放在世家眼中,不過是一些臭魚爛蝦罷了,想要收拾他們,也不算太困難。
可若是世俗力量跟修行勢力開戰的話,那絕對是一場席卷天下的禍亂。
張叔嶽如此,炎武帝也是如此,南唐那邊也是如此,似乎跟修行勢力開戰,是遲早的事情,可有一個關鍵問題,許一凡感到很疑惑。
如果是跟修行勢力開戰的話,緣由又是什麽呢?修行勢力爲何沒有太大的動作呢?
修行者雖然不出世,一心都在修行,可這不代表他們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貨色,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他們也不能左右王朝的更疊。
從現在的局勢來看,貌似這些修行勢力正在跟世俗力量展開合作,而如此一來,那就說明,世俗力量要開戰的不是現在這些修行勢力,而是其他的勢力,那這些勢力又是什麽呢?
酆都的冥修,還是魔道的魔修,亦或者是淩駕于世俗和修行勢力之上的聖地,更或者是在上古時期,占據主導地位到底妖獸,還是說,一些自己不知道的勢力?
突然,許一凡想到另外一件事。
許一凡受到各方勢力關注,似乎是在自己還在安民鎮的時候,制作出肥皂香皂,還有寫書這些事情之後,當時許一凡做這些事情,隻是想試着去做一些事情而已。
一本《紅樓夢》把齊若兮吸引過來了,當初,許一凡以爲齊若兮隻是爲了給閨蜜出口氣,可現在看來,這件事恐怕沒有那麽簡單。
齊若兮的出現,隻是一個開端,因爲跟着齊若兮一起來的,還有不良将秦惠和吏部侍郎王鴻祯,也是在那個時候,許一凡稀裏糊塗的成爲了不良提司。
在東海城的時候,許一凡崛起的速度太快了,快到許一凡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東海城三巨頭的善意,四大隐形勢力的協助,随着許一凡拿出來的東西越多,他受到的關注就越多,而獲得的資源也就越多,似乎有人在刻意引導自己來做這些事情。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一切就細思極恐起來了。
“情報太少,能夠分析的地方不多,先看看再說。”許一凡喃喃自語道。
确實,許一凡接觸到的東西太少了,很多猜測都經不起推敲,也無法驗證,因此,許一凡覺得,他現在最好什麽都不要做,什麽都不要答應,一切還是靜觀其變,另外就是搜集情報,隻有掌握了大量的情報,他才能知道更多的東西,從而做出相對應的準備。
張叔嶽的提議,許一凡決定再看看,先看看世家能否渡過這次危機,如果可以渡過,那合作一二也未嘗不可,若是不能渡過,那一切都是瞎扯。
-------------------------------------
走出許府的三人,并沒有回到住處,而是去往房府,顯然,他們還是要去找房巨鹿。
走在大街上,顔姬看着張叔嶽,開口問道:“方才那小子已經有些意動了,隻要稍微再加一些籌碼,他有可能答應下來,爲何你老......”
顔姬一直都在觀察許一凡,在張叔嶽說那些事兒的時候,許一凡的一舉一動都落在這個女人眼中,在她看來,張叔嶽給出的條件很優厚了,畢竟,世家集團的力量是很龐大的,如果他們不遺餘力的幫助一個人的話,其結果是可以預見的。
張叔嶽聞言,前行的腳步微微一頓,轉過頭,看了一眼顔姬,随口道:“你隻是如此看待他?”
“嗯?”
顔姬聞言,頓時一愣。
不等顔姬問什麽,一旁的杜啓睿就開口說道:“那小子的城府很深,不要被他的外表所蒙蔽了,一個能讓殷元魁改變策略的人,還能夠讓李穗放心把兒子放出來的人,豈會因爲旁人的三言兩語,就輕易做出決定。”
“你的意思是我小看此人了?”顔姬眉頭一挑,看向杜啓睿說道。
“不是小看,而是低估,我們嚴重的低估了此人。”杜啓睿說道。
“我們都親自登門了,已經夠高看他了,這還低估了?”顔姬微微蹙眉道。
張叔嶽突然說道:“他好像知道了一些事情。”
“嗯?”
顔姬和杜啓睿聞言都是一愣。
“不可能,根據我們的了解,以他現在的地位和身份,還接觸不到那些東西。”顔姬立即反駁道。
“很有這個可能。”杜啓睿卻緊蹙着眉頭說道。
“難道是不良人告訴他的?還是其他人告訴他的?不應該啊,他還遠遠沒有成長到那個地步啊。”顔姬反駁道。
“這些人不可能告訴他,我估計是從塔撒哈沙漠走出來的石族,還有從秦山深處走出來的馬族,以及從海外找到的百越一族那裏得到的消息。”杜啓睿分析道。
“這些流徒能知道什麽?即便知道些什麽,也不可能太多,更不可能告訴他。”
“如果不是他們告訴他的話,那就可能是其他勢力。”
杜啓睿在說這句話的時候,眉頭愈發的緊蹙起來,從他這些話不難看出,這個人絕對不是一個單純的武夫那麽簡單。
在一陣沉默之後,顔姬突然說道:“有沒有可能是他猜出來的?”
“嗯?”
杜啓睿聞言,眉頭微微一挑,轉過頭深深地看了一眼顔姬,然後點點頭,說道:“不排除這個可能性。”
顔姬對杜啓睿這個回答不是很滿意,她轉過頭,看向張叔嶽,問道:“張老,這件事你怎麽看?”
杜啓睿聞言,也一臉好奇的看向張叔嶽,想聽聽這個曾經的帝師是怎麽看待這件事的。
“你們覺得他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張叔嶽答非所問道。
“城府深沉,心機很重,在同齡人當中,無人能出其右,尤其是他能夠從一個孤兒,一步步走到現在,很不簡單。”顔姬說道。
對于顔姬的評價,張叔嶽沒有給出意見,而是看向杜啓睿,問道:“你覺得呢?”
“小心,謹慎,功利心極強,爲達目的不擇手段,善于利用手上的一切資源,是一個很危險的人,善惡難辨,不過,此人心中也有自己的底線所在,從他在西北做的那些事情,可見一二。”
杜啓睿在說完自己的想法之後,看向張叔嶽,問道:“張老怎麽看呢?”
“他是一個很特别的人。”
“嗯?”
此話一出,顔姬和杜啓睿都是一愣,随即就皺起眉頭來,感覺張叔嶽說了一句廢話,如果許一凡不是一個特别的人,怎麽可能有那麽多勢力和大人物盯着他呢,他們又怎麽可能去找此人呢,不過,張叔嶽既然這麽說,肯定有他的想法。
“他的思維很敏捷,超出常人太多,别說同齡人了,就是你們這一輩的人,很多人都不如他。”
對于張叔嶽這個說法,顔姬二人有些不以爲然,但也沒有否認,他們隻是看着張叔嶽,靜等下文。
“你們有沒有發現一個奇怪的地方?”張叔嶽突然問道。
“什麽奇怪的地方?”顔姬下意識的問道。
“我們做的那些事情,是因爲我們知道常人不知道的事情,而他卻什麽都不知道,可什麽都不知道的他,卻在很早之前,就開始做準備了,你們難道不覺得奇怪嗎?”
“有孫瞎子在他身邊,他肯定知道一些東西。”顔姬撇撇嘴說道。
隻是,說完之後,她就感覺有什麽地方不對,連忙說道:“孫瞎子不可能告訴他,姜三甲也不可能告訴他,從他抵達東海城,之後做的一系列事情來看,他是有計劃,有準備的,這說明......”
顔姬沒有繼續說下去了,而張叔嶽卻接過話,說道:“這說明他知道一些我們不知道的事情,我們知道的事情,他不知道,而他知道的事情,我們也不知道,可這是以前,現在......”
說到這兒,張叔嶽歎息一聲,搖搖頭,說道:“唉......啓睿方才說的沒錯,他可能猜到了很多事情,畢竟,時間不多了,他們引導的痕迹太明顯了,此子很是聰慧,不可以常理度之,猜到一些東西也很正常。”
“即便是他猜到了,在沒有其他東西的佐證下,他也無法确定什麽啊。”顔姬說道。
張叔嶽再次搖搖頭,說道:“對于他這樣的人,有些時候,有些事情,不需要佐證,隻要有一個猜測就夠了,最近我就發現百貨樓和東海城那邊有些不正常,看樣子,他是察覺到什麽,在做其他安排和準備了。”
顔姬聞言,神色頓時一變,睜大眼睛,看着張叔嶽,說道:“難道說,他想離開這裏?”
杜啓睿此時的臉色也猛地一變,驚疑不定的看向張叔嶽,希望顔姬這個猜測不是真的,然而,張叔嶽聽完之後,卻沉默下來,這讓杜啓睿的心開始下沉起來。
良久之後,張叔嶽才緩緩開口道:“我曾經關注過他,發現他很怕死。”
“怕死?”
聽到這個評價,顔姬嘴角劇烈的抽搐起來,而杜啓睿也是如此。
根據他們掌握的情報來看,絲毫看不出許一凡怕死,不管是東海城黑木崖之下,跟濮石的交手,還是之後在興安城的遭遇,以及他在西北經曆的一系列事情,都看不出來他怕死,尤其是在解決許凱歌的事情上,他居然敢帶着一小隊人馬,跑到西域去,還在西域後方搞事情,若是他真的怕死的話,肯定不會這麽做,君子不立危牆之下,以身犯險的事情,可不是怕死之人做的出來的。
然而,張叔嶽卻說道:“越是怕死之人,做事越是極端,難道你們沒有注意到嘛,他麾下的那些軍團,不管是奴隸軍也好,還是乞活軍也罷,亦或者死灰營,這些人的戰力之強,是遠超一般軍隊的,而這樣的軍隊,即便是一個王朝,都不可能在短時間打造出來,尤其是死灰營,雖然我不知道他用了什麽辦法,讓這些罪大惡極之人,變成那個樣子,可這正是可怕的地方所在,他在用最極端的方式保護自己。”
“這還是我們已經知道的,還有很多是我們不知道的,比如他的那個言午堂,言午堂的人,我們都探查過,都是一些孤兒,這些人根本沒有活下去的希望,可是,他們在被他找到之後,仿佛是換了一個人一般,你們看看這些人現在做的這些事情,超乎常理,很多事情都超出我們的認知了,你們這意味着什麽嗎?”
無需二人回答,張叔嶽自問自答道:“這說明他格外的怕死,他在想盡一切辦法來保證自己存活下去,這樣的人是極度敏感多疑的,稍微有點風吹草動,就會做出很多過激反應的。”
“唉......”
說到最後,張叔嶽歎息一聲,沉聲道:“關于他的情報,還是不夠準确啊,盡管我們一直在關注他,可關注的力度還是不夠,他成長的速度,已經超出我們的預料了,今天登門,看似是我們占據了先機,可實際上,我們已經陷入被動當中去了。”
“這......這怎麽可能?”
顔姬一臉不可思議的看向張叔嶽,似乎是被張叔嶽這番話給震驚到了,她下意識的說道:“我們是不是有些杯弓蛇影了些啊,他終究隻是一個少年。”
張叔嶽聞言,轉過頭,深深地看了一眼顔姬,說道:“但願是我多想了吧,不過,不管是不是如此,我們都要盡快眼前的事情。”
此話一出,三人就不在多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