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别簪花是很早以前的一種習俗,尤其是文人仕子,最喜歡頭戴簪花,出去跟小娘子們吟詩作對,而這個習慣源于西域王朝。
在西域王朝統治期間,男子喜愛頭戴簪花,曾有文人這樣說過:花好卻愁春去,戴花持酒祝東風,千萬莫匆匆。
除了男子頭戴簪花之外,女子也有貼黃花的習慣,‘今朝白面黃花姐,明日紅顔綠鬓妻。’而所謂的黃花就是用采集的花粉,做成黃色的粉料,再用薄芝片、雲母片、蟬翼、魚鱗、蜻蜓翅膀等剪成各種花、鳥、魚的形狀,沾滿黃粉之後将其粘貼于額頭、酒靥、嘴角、鬓邊等處。也有用黃顔色的飾粉直接在額上或臉頰兩側畫上各種花紋的。
一般都是少女如此打扮,當然,爲人婦之後,也可以作這種打扮。
‘相催暗中起,妝前日已光。随宜巧注口,薄落點花黃。’
西域王朝雖然統治中原的時間很短,可其對中原的影響還是很大的,在西域王朝覆滅之後的很多年裏,還有很多男子出門頭戴簪花,隻是人數慢慢變少了,最後從男子簪花演變成女子貼花黃,别簪花,隻是,貼花黃這種事情,太過于華而不實,制作麻煩,用起來也麻煩,洗褪更是麻煩,因此,貼花黃也成爲了過去式,倒是一些待字閨中的少女,會保持這種習俗,因此,未出嫁的少女又被稱之爲黃花閨女。
簪花小娘在各個城池都有,尤其是在百花盛開的季節,在大街小巷内都能看到這些拎着一個小花籃,裏面放置着很多裁剪勻稱好看的小花枝,進行售賣。
尤其是在中元節這天,簪花小娘的生意最爲忙碌,中元節是西域的孟蘭盆節,也是在西域王朝時期留下來的,不過,中原人最看重的還是重陽節,很多人都喜歡在這天,頭戴簪花,面貼花黃,登高望遠。
小梅年齡其實不小了,雖然其看起來隻有十二三歲,其實,這是一個二九年齡的少女,隻是,家境貧寒,生活跟不上,導緻她看起來隻是一個稚童模樣,每逢有花盛開的時候,鄜洲城内就能看到她的身影。
小梅拎着還剩下大半簪花的花籃登上二樓,挨個包廂問過去,大多數都是人還沒有進去,就被攔住了,即便進去了,也大多是被趕将出來,強者對待弱者,除了憐憫和同情之外,更多的時候,還是選擇漠視,至于幫助,呵呵!
盡管如此,小梅還是堆着笑臉,一間房間一間房間的走過去,而等到二樓走了一圈之後,她來到了三樓的樓梯口,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上去。
三樓的客人不多,也隻有三四個包廂有人,小梅第一個進去的房間,是一對年輕的男女,這對男女是鄜洲城某個殷實之家的子弟,原本對坐的男女,此刻正膩歪在一起,做着一些不堪入目的事情,男子宛若老僧入定一般端坐着,可他的手卻順着女子那微微敞開的衣襟,探入其中,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邪魅笑意,其懷中的女子,此刻早已經滿頰绯紅,媚眼如絲,吐氣如蘭,一手白嫩的小手,死死地摁着男子那隻作惡的手,看似是在抗拒,實則是在索求,這份欲迎還拒的模樣,真是讓人難以把持。
當敲門聲響起的時候,正在享受的男子,臉色猛地一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把手從女子的胸前抽出,可能是動作太大,弄疼女子了,使得女子口中發出一聲不知道是喜是怒還是嗔的呻-吟聲。
男子可沒有管這些,一把把女子推開,迅速整理衣裳,恢複到一個翩翩佳公子的模樣,而被男子推得一個踉跄的女子,眼神無比幽怨的看了一眼男子,也迅速的整理好衣裳,款款走到對面重新坐下,方才還媚态百生的女子,此刻卻變成了一個貞潔烈婦,果然論起變臉這門技術,女子終究還是優勝一籌的。
“進來。”男子在整理妥當之後,看向門口緩緩開口道。
“嘎吱。”
房門被緩緩推開,小梅拎着花籃走了進來,站在門口,怯生生的施了個萬福,然後說道:“叨擾公子和小姐了。”
看到進來的人是陌生的小梅,男子暗暗地松了一口氣,幸好不是家中的母老虎來了,隻是,在暗松一口氣的同時,一股無名怒火油然而生,男人眼神惡狠狠的瞪着小梅,語氣生硬的問道:“有何事兒?”
“年關将至,恰逢梅花盛開,二位需要簪花嗎?”
“不要。”
“買兩朵吧,不貴的,兩朵一文錢。”
“不賣。”
“公子......”
“滾!”
不等小梅說完,男子提高嗓音大吼一聲,其聲音很大,不但把簪花小娘吓了一大跳,更是把對面的女子也吓了一大跳。
可能是男人的咆哮聲給吓到了,小梅怯生生的站在那兒,一副泫然欲泣,不知所措的表情,直愣愣的看着男子,這種小女兒作态,若是放在對面的女子身上,男人可能還會賠笑哄一哄,可放在這個瘦了吧唧的小丫頭片子身上,卻隻會讓其更加的厭惡和不耐煩。
見小梅還在房間裏,男人再次開口道:“還不滾?再不滾的話,我就把你從這兒丢下去。”
“沈郎,何須跟一個小丫頭置氣呢。”
對面的女子此時開口說話了,她看向小梅,招招手,柔聲道:“小妹妹,到姐姐這兒來。”
小梅聞言,先是看了看男子,見男人沒有什麽反應,隻是端起酒杯喝酒,她這才邁着小碎步,走到女子面前,然後甜甜的說道:“姐姐真好看。”
“咯咯......”
女子聞言,笑了笑,先是看了一眼眼前這個穿着寒酸的小女孩,又低頭看了看花籃裏還剩下一半的簪花,簪花修剪的很漂亮,嬌豔欲滴,上面還挂着露水,想必是今早去采摘下來的。
女子伸出手,從花籃裏拿起一朵,放在鬓角的位置,然後看向小梅問道:“怎麽樣?”
“好看。”
“是人好看,還是花好看啊?”女子笑眯眯的問道。
“嗯,都好看,姐姐戴簪花的樣子最好看了。”
“哦?咯咯......正是個小機靈鬼。”
女子伸出手,捏了捏小梅的臉蛋,然後轉過頭,對男子說道:“沈郎,買兩朵吧。”
“哼!”
可能是小梅方才壞了他的興緻,讓其心中很是不爽,聞言之後,直接搖搖頭,說道:“不買!”
“沈郎......”
女子撒嬌的時候,往往是最誘人的,尤其是此時,女子那一年端莊模樣,卻像個小女孩一般撒嬌,更是讓男人心中那團無名怒火頓時煙消雲散,而一團無名邪火正從小腹冉冉升起。
男人看着女子,心中微動,然後看向小梅,眼神瞬間冰冷,從懷裏掏出兩枚銅闆,放在桌子上,小梅正想伸手去拿,卻見男子摁住了銅闆,說道:“兩朵一枚銅錢,五朵兩枚銅錢如何?”
“啊?”
似乎是有些意外眼前這個明顯衣食無憂的男子,居然也會讨價還價,小梅一臉錯愕的看着男子,而對面的女子聞言,卻笑了笑,沒有說什麽。
“不......”
“嗯?”
小梅的話還沒出口,男子就眉頭一皺,從鼻腔當中嗯了一聲。
“謝謝公子,謝謝姐姐,公子和姐姐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設的一對.....”
“住口,拿錢滾蛋!”
男子聽到這恭維的話,臉色微微一沉,拿起兩枚銅闆,抛給小梅,就揮揮手,像是驅趕蒼蠅一般,讓其趕快滾,而對面的女子卻聽得心花怒放,看着頭發蓬亂的小女孩,從頭上拔出發簪,别在小梅頭上,柔聲道:“去吧。”
“謝謝姐姐。”
小梅輕施一禮,留下四朵梅花,轉身就走,瞬間就不見了蹤影,隻是她才走出去,又重新返回來,把房門關上,這才離開。
看到這一幕的女子,微微一笑,覺得很是有趣,而當她看向桌子上的四朵梅花的時候,微微一愣,随即又笑了笑,輕聲道:“真是一個小機靈。”
兩朵一文錢,四朵兩文錢,男子隻給了兩個銅闆,小丫頭嘴上答應了,可走的時候,還是隻留下了四朵簪花,真是一個不肯吃虧的小丫頭。
小梅的小動作,男人自然也看到了,不過,他沒有在意什麽,簪花這種東西,他不是很喜歡,不過,對面的女子喜歡,那就買幾朵好了,至于是五朵還是四朵,都是無所謂的。
離開了這對明顯是出來幽會的男女所在的房間之後,小梅拎着花籃,走進了歐陽鶴軒所在的包廂。
當敲門聲響起的時候,歐陽鶴軒正在喝酒賞景,看到拎着花籃進來的小梅,歐陽鶴軒隻是微微皺了皺眉頭,神色卻沒有多大的變化,他看了一眼小梅手中的花籃,也不等小梅開口,就從懷裏掏出幾粒碎銀子,朝小梅丢了過去,說道:“花我都買了,出去吧。”
看着飛過來的碎銀子,小梅連忙伸手去接,接住之後,先是看了看手裏的碎銀子,又看了看花籃裏的簪花,确定不虧之後,這才說道:“多謝老爺,不過......”
已經轉過頭的歐陽鶴軒,聞言之後,下意識的轉過頭,看向小女孩,問道:“怎麽?不夠?”
小梅連忙搖頭說道:“夠,夠了,隻是,這花籃是......”
歐陽鶴軒順着小梅的視線,看向花籃,微微一愣,随即笑了笑,花籃是竹編的,八成新,手藝不錯,應該是出自老篾匠之手,不過也不值幾個錢,看小梅的樣子,顯然是不舍得這個花籃。
見此情景,歐陽鶴軒就說道:“花籃我買了。”
說完,歐陽鶴軒又掏出幾粒碎銀子,放在桌子上,說道:“東西放在這兒,你可以回家去了。”
小梅看了看歐陽鶴軒,又看了看桌子上的幾粒碎銀子,好看的牙齒咬着嘴唇,似乎有些猶豫,不過,她在看了看已經到手的幾粒碎銀子之後,心中盤算一番,不虧,于是,她就提着花籃走了過去。
小女孩那糾結和猶豫的神色,歐陽鶴軒都看在眼裏,隻是笑了笑,倒了一杯酒,自飲自斟起來,沒有說什麽,一個賣花的簪花小娘在想什麽,還不值得他去耗費心神,他現在在想的時候,隔壁那個少年郎,此時在做什麽。
小梅拎着花籃,走到桌邊,先是小心翼翼的把桌子上的幾粒碎銀子收入囊中,然後才戀戀不舍的把花籃放置在桌子上,而歐陽鶴軒正好端起酒杯,仰頭喝酒。
就在此時,原本還是個小女孩的小梅,突然從花籃内抽出一把短劍,朝着歐陽鶴軒的脖頸就刺了過去。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讓歐陽鶴軒大吃一驚,其原本因仰頭喝酒而微微眯起的眼睛,瞬間瞪大,看着逐漸在瞳孔内放大的利劍,身體下意識的後仰,同時,擲出手裏的酒杯,朝着小梅的臉頰就砸了過去,同時擡起一腳,踹在桌子上,桌子上的盤盤碟碟,殘羹冷炙,嘩啦啦的散落一地。
小梅出手的時機,角度,選擇的都恰到好處,但是,歐陽鶴軒的反應也不慢,幾乎是在小梅起殺心的那一刻,他就察覺到危機的降臨,顯然,這個看起來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男人,并不是真的那麽孱弱。
歐陽鶴軒那一腳勢大力沉,直接把數十斤的桌子,直接給踢的側翻下來,成功擋在了小梅的面前,而他也趁機站起身來,看着直接一劍劈開桌子,繼續朝自己襲殺而來的小梅,歐陽鶴軒腳尖一勾,圓凳就被勾了起來。
隻見歐陽鶴軒右腳微微一擡,圓凳就抛擲空中,然後被其一掌拍在凳子上,凳子筆直的朝小梅飛了過去,空中力喝道:“你是何人?”
身材嬌小有嬌小的好處,面對那飛馳而來的圓凳,小梅微微低頭,就輕松躲過,繼續沖殺而來,而面對歐陽鶴軒的質問,她一言不發。
看着不依不饒的刺客小梅,歐陽鶴軒隻是微微後退兩步,緊蹙着眉頭,看着對方,此時,他背靠木料搭建的牆壁之上,退無可退。
此時的小梅,宛若換了一個人一般,整個人身上氣勢冽人,哪有方才那怯弱之色,其手中的短劍很短,也就比匕首略長一點,劍身樸實無華,黯淡無光,即便是劍鋒也很暗淡,可其鋒利異常。
在躲過圓凳之後,小梅就像一頭狩獵的母豹一般,又像是一個炮彈一般,朝着歐陽鶴軒的懷裏就撞了過去。
“砰!”
伴随着一聲悶響,小梅整個人狠狠地撞在歐陽鶴軒的懷裏,短劍也成功的刺中了對方,然而,短劍雖然刺中了歐陽鶴軒,卻沒有刀劍入體的聲音響起,隻有一聲金石撞擊的聲音。
歐陽鶴軒胸前的衣袍被劃開一個大口子,露出了裏面的裏衣,而裏衣也同樣被劃開,在裏衣裏面出現了一件甲胄,金絲軟甲。
有錢人果然有有錢的好處,至少在裝備這方面從來不缺。
不過,歐陽鶴軒雖然程度的擋下了小梅的緻命一擊,可是他也不太好受,其整個人被小梅連帶着從這個包廂,抵達了下一個包廂,而這隻是一個開始,短短幾個呼吸之間,歐陽鶴軒就被這個看起來隻有十二三歲的小姑娘,連續撞擊開了三個包廂,最終在許一凡所在的包廂内停下。
幸好這三個包廂内沒人,不然的話,就要被殃及池魚。
歐陽鶴軒的臉色十分凝重,這個看起來人畜無害的小女孩居然是刺客,這讓他很是意外,更讓他意外的是,這個小女孩爆發出來的力量超乎尋常,尤其是方才那一招鐵山靠,其力量之大,至少是小宗師境界。
天生蠻力,還是一個女子,這樣的人,很罕見,非常的罕見,若是将其放在軍伍當中,絕對是一名悍卒,可偏偏卻成爲了刺客。
而在方才的那番接觸之下,歐陽鶴軒判斷出,這名刺客絕對沒有看起來那麽年輕,而事實也确實如此,小梅今年十八歲,是一個諜子,而且還是一名資深諜子,平日裏走街串巷賣簪花,不過是其收集情報的障眼法而已,另外,她還是一名死士。
看似年幼體弱,是天生如此,一般天生神力的人,多半都是癡傻之人,即便不是癡傻之人,其壽命往往也不長,十二年爲一個坎,挺過去了,就能再活十二年,若是挺不過去,結果無需多說,而這是針對男子,若是女子,則是六年一個坎,小梅之所以十八歲了,還是十二三歲的模樣,就是在其十二歲的時候,強行續命留下的後遺症。
這種天生神力的人,最适合上陣厮殺,也最适合充當死士,而她正是一名死士。
正在包廂雕琢菩提石的許一凡,被這破壁而出的二人給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