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奚冠玉選擇背刺蓋庭鹜的時候,一場蓄謀已久的行動悄無聲息的展開,除了當時在監牢現場蓋庭鹜一系的嫡系之外,其他地方率屬于蓋庭鹜的人馬,都遭遇了清洗,其中最血腥的無疑就是将軍府。
将軍府很大,建造的極其富麗堂皇,門口兩個大石獅子,就比一般豪門大戶的石獅子要高大許多,将軍府的人很多,不說那些被蓋庭鹜從各地擄掠而來的女子,單單就各種下人和家臣就有數百人,而這些人,大部分都在那場清洗行動當中被屠戮殆盡。
雖然将軍府的人馬被屠戮大半,可在許一凡他們進入将軍府的時候,将軍府并不顯得蕭瑟,反而異常的熱鬧,有不少下人正在忙着打掃現場,收拾殘局,清洗地面的血迹。
許一凡拒絕了申屠玮帶他們去金雀樓的提議,隻是要了一個大型的客房,把李承德帶入房間,放置在床上之後,許一凡第一時間就給李承德檢查傷勢。
李承德模樣看起來異常的狼狽,外傷内傷都不少,不過,性命沒有什麽大礙,尤其是在戰無雙從懷裏掏出一個精美瓷瓶,從裏面倒出一顆一看就不是凡品的丹藥,放入李承德嘴中之後,李承德的情況好轉很多。
申屠玮在把許一凡他們帶到房間之後,第一時間就召集了大量的郎中,前來給李承德診治,更是從将軍府的庫房當中搬來了大量珍貴藥材。
這些郎中之前都是蓋庭鹜豢養在将軍府的門客,在文治武功方面,他們自然是不行,可是在治病救人這方面,他們絕對是行家,現如今,蓋庭鹜已經倒台了,他們自然需要改換門庭,至于說死忠報複之類的舉動,還是想都不要想,今天死的人可不少了。
有了這些人在,許一凡就沒有留在原地,隻是讓戰無雙留下陪護,而許一凡則去了另外一個房間休息。
當許一凡進入房間的時候,姜三甲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過來了,看到臉色不太好,身體虛弱的許一凡,咧嘴一笑道:“感覺怎麽樣?”
“死不了!”許一凡沒好氣的說道。
雖然嘴上這麽說,可當他坐下的時候,還是疼的龇牙咧嘴,方才那一戰當中,許一凡其實受傷不輕,面對上千甲士的圍攻,不可能做到毫發無傷,更何況,他當時還要護住李承德。
雖說修士到了一定境界之後,世俗的武力很難對他們造成傷害,可那隻是針對上三境的修士而言,在沒有成爲修士之前,許一凡就曾經想過,既然武夫和修士這麽厲害,爲何很少在戰場上,看到這些人獨擋大軍的場面呢,難道是惜命?
後來許一凡才知道,不管境界多高,修爲多好的修士,一旦置身戰場,就是四面皆敵的情況,面對那宛如潮水一般的甲士,很難做到全身而退。
今日這場大戰,許一凡切身體會到這種四面皆敵的情況,這讓他對修士和軍隊的戰力有了一個新的認知。
坐下之後,許一凡脫掉衣裳,這才發現,許一凡除了後背和那張臉之外,全身上下,傷口多大十餘次,不過,大部分傷口都不深,也不緻命,這主要得益于許一凡這段時間對體魄的打熬。
對于時常受傷的許一凡而言,處理這些傷口并不是什麽大事兒,無需姜三甲協助,他自己就給處理好了。
待到傷口處理的差不多之後,姜三甲就把酒囊丢過來,許一凡也沒有客氣,接過酒囊,仰起頭就喝了一大口,一股辛辣之氣直通肺腑,讓許一凡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小子,差點兒陰溝裏翻船了吧。”看到一臉狼狽的許一凡,姜三甲幸災樂禍的說道。
許一凡擡起頭,翻了個白眼,沒有說什麽,隻是狠狠地灌了一口酒,這次确實是差點兒陰溝裏翻船了。
“雖說你這次救了李承德,可越王會不會領情,那可不一定呢,李承德若是沒事兒,一切還好說,若他出現任何意外,你小子就等着哭吧,你說你坑誰不好,非要把越王拉下水,現在李承德那副模樣,我看你到時候怎麽跟越王交代。”姜三甲繼續傷口撒鹽道。
“我也沒想到會這樣啊,原本以爲蓋庭鹜不會是那種目光短淺的人,沒想到這家夥軟硬不吃,如果不是奚冠玉出手的話,這次真的就栽在這兒了。”許一凡心有餘悸的說道。
“前段時間,才跟你說過,不要小看天下人,你就是不聽,你以爲這個世界上,除了你就沒有聰明人了,沒有人比你更懂得人心了,現在好了吧,吃到苦頭了吧?”
面對姜三甲的冷嘲熱諷,許一凡唯有苦笑和喝酒,這次他确實是大意了,準确來說,他小觑了蓋庭鹜的狠辣程度,以及他背後之人想要鏟除自己的決心。
在西征軍跟西域聯軍的決戰結束之後,許一凡就想能不能在自己尚未入京之前,把蓋庭鹜這個毒瘤給鏟除了,有了這個想法,他就開始布局和行動起來。
根據許一凡掌握的情報,知道蓋庭鹜的來頭不小,勢力很大,單純依靠他個人很難扳倒此人,當時,許一凡最先想到的就是殷元魁和秦之豹這兩人,隻是,想要讓他們協助自己,難度很大。
首先,殷元魁作爲鎮海大将軍,又是西北大元帥,其地位之高,權利之重,是超乎想象的,他的一舉一動都在朝廷的監視之下,但凡有點兒風吹草動,朝廷那邊就會得到彙報,想要殷元魁出手很難。
其次,許一凡雖然在西征軍當中表現的異常亮眼,跟殷元魁的關系也相處的不錯,可許一凡和殷元魁的身份還是相差很大,許一凡在西征軍做事兒能夠肆無忌憚,主要原因是許一凡做的那些事兒,都是有利于西征軍,不會帶來什麽負面影響,所以殷元魁願意放權給許一凡,可是,在戰事結束之後,殷元魁放出去的權利就會收回來,也必須收回來,二人再次恢複到之前上下級的關系。
另外,許一凡崛起于海洲,而殷元魁又是鎮海大将軍,二人算是半個老鄉,在海洲還未收複之前,許一凡若是跟殷元魁走的太近,肯定會被人猜忌的,若是其他人猜忌還無所謂,可一旦皇帝有了猜忌之心,那無論是對殷元魁,還是對許一凡而言,都不是啥好事兒。
至于說秦之豹,也是差不多的道理,其實,相對于殷元魁和許一凡之間的關系,秦之豹和許一凡之間是有利益沖突的,在西征軍當中的時候,許一凡做的事情太多了,他在軍中的威望太高了,雖然沒有遮擋住殷元魁,可掩蓋住了秦之豹。
秦之豹作爲鎮西軍的将軍,是真正的掌權人,是絕對不允許有人在威望上超過自己的,即便秦之豹不這麽想,可其身邊的人也會這麽想,最重要的是,秦之豹才上位,雖然他是子承父業,又在西征當中立下功勞,證明了自己,可鎮西軍重建,秦之豹必須要做到說一不二,無人能夠撼動他的位置,而許一凡就是那個能撼動他位置的人。
俗話說,一山不容二虎,在戰事結束之後,許一凡離開西征軍是必然的結果,而在此期間,很多人都盯着許一凡和秦之豹,相對于許一凡,秦之豹現在是一點兒差錯都不能出,一旦他犯錯了,那他鎮西将軍的位置,都可能坐不穩,而這是秦之豹絕對不允許的事情。
許一凡想要鏟除蓋庭鹜,秦之豹何嘗不想呢,畢竟,他父親秦嘉涆西征兵敗,蓋庭鹜有着很大的責任,但是,他現如今的地位和身份,就已經決定,他不可能像許一凡那麽随心所欲,當許一凡準備行動的時候,秦之豹别說幫忙了,他連知道都不想知道,即便知道了,也權當不知道。
如此一來,許一凡想要鏟除蓋庭鹜,就必須依靠其他人。
在諸多勢力當中,許一凡能借助的力量并不多,而且能夠跟蓋庭鹜背後之人掰手腕的人,更是少之又少,而在這其中,越王就是最好的選擇。
李承德此次離開薊州,來到關城,當然不是什麽無心之舉,而是許一凡特意安排和謀劃的,就是想要蓋庭鹜跟李承德發生矛盾,矛盾越大越好,隻有這樣,許一凡才能做他想做的事情,隻是,他沒有想到,蓋庭鹜的手段會那麽的粗暴。
爲了這個計劃,李承德差點死在關城不說,許一凡這邊也損失慘重,尤其是李一鬥在内的數十名言午堂的學生的死亡,讓許一凡遭受重創,可即便如此,許一凡還差一點兒翻船了。
如果李承德死在了關城,蓋庭鹜和他背後的人肯定會面對越王的怒火,而許一凡這個謀劃者也逃不了幹系,到時候,許一凡不但要面對蓋庭鹜和其背後之人,更加猛烈的打擊,還要面對越王的怒火,如此一來,即便許一凡不死在關城,其日後的日子也不會好過到哪裏去。
許一凡低估了蓋庭鹜及其背後之人對自己的重視程度,他也高估了自己,而這樣做的代價就是,許一凡不但使得言午堂墨刀營的學生損失慘重,他跟李承德的關系也可能出現破裂。
自己這點兒小計謀,放在外人眼中,可能還不錯,可是,落在越王這些老狐狸眼中,簡直就是破綻百出。
在這場對戰蓋庭鹜的戰鬥當中,除了真刀真槍的厮殺之外,還有很多事情是許一凡不曾預料到的,或者說是超出他預料的。
第一,在許一凡的計劃當中,他應該提前三天趕到關城,那時候恰好是李一鬥‘暴露’的第二天,以許一凡對蓋庭鹜的了解,隻要知道李一鬥是自己的學生,他肯定會對李一鬥和其他人施加酷刑的,而許一凡隻要在其用刑之後,第一時間趕到,許一凡就掌握的主動權,可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雪,導緻許一凡晚來了三天,而這也導緻李一鬥身隕,李承德差點身死。
第二,許一凡低估了蓋庭鹜背後之人的老辣,或者說他過分依賴姜三甲,在魏常侍出現,牽制住許一凡之後,再加上不良人也被牽制住之後,許一凡居然陷入到了無人可用,孤軍作戰的地步。
第三,他小觑了蓋庭鹜本人的狠辣程度,他原本以爲以自己現在的身份,蓋庭鹜會有所顧忌才對,至少也會因爲西域使團在這裏,有所收斂才對,可蓋庭鹜沒有。
看似三個不起眼的小細節,卻讓許一凡損失慘重,這次行動,雖然把蓋庭鹜扳倒了,給了其幕後之人重重一擊,可許一凡也沒讨到什麽便宜,甚至說許一凡這次行動完全是得不償失,虧本虧到姥姥家去了。
蓋庭鹜在選擇出手的時候,就已經意味着他被幕後之人抛棄了,一個棄子卻換掉了許一凡手中不少底牌,怎麽看都是賺的。
經曆了這次事情,讓許一凡對那個始終在針對自己的人的勢力,有了更深的了解,一個能把正三品的武将當成棋子,随意擺弄,說抛棄就抛棄的人,其權利之大,地位之高,超乎想象;一個能請動失蹤多年,在天下兇名遠播的陽飇妖人魏常侍的人,他的人脈關系該有何等的龐大。
更重要的是,蓋庭鹜在知曉了李承德的身份,談判協商無果之後,他居然敢下令誅殺他們,難道蓋庭鹜不知道殺死越王之子,會引來怎麽樣的地震嗎?
他肯定知道,不但知道,想必其在下達命令的時候,就做好了準備,換句話說,蓋庭鹜背後的人,其實力應該跟越王不相上下,或者說,這個人是可以跟越王掰手腕的。
隻是,許一凡想不通的是,這樣一個大佬級别的存在,爲何要處處針對自己呢,對方爲何非要置自己于死地呢?
不過,經過這件事,許一凡已經對這個幕後之人的身份有了一個猜測,放眼整個大炎王朝,能做到這個地步的人,攏共不到五個人,而這五個人,全都是站在大炎王朝權利金字塔最頂尖的人,有這樣的人跟自己爲敵,想象就覺得壓力山大。
另外,奚冠玉的身份也很神秘,一個敢當中背刺上級,并且能夠在極短時間内掌控金武軍的人,如果說他沒有一定的實力和背景,打死許一凡都不相信。
盡管奚冠玉出手的時機,是在萬分危急的情況下,看似是迫不得而爲之的舉動,可不管什麽緣由,以下犯上本身就是官場大忌,更何況,蓋庭鹜還是一個炎武帝親自敕封的正三品武将,表面上蓋庭鹜是炎武帝的人,而殺死皇帝的人,若沒有一定的依仗,是不可能做到的。
關城這場風波,疑點太多,後手太多,讓許一凡心力交瘁,加上受了傷,在思索良久之後,終于抵擋不住困意,靠在椅子上沉沉睡去。
姜三甲看到這一幕,搖搖頭,歎息一聲,起身離開了房間。
姜三甲敢走出房間,就發現戰無雙從李承德的房間走出來,二人四目相對,戰無雙徑直朝姜三甲走了過來。
走近之後,戰無雙抱拳道:“見過姜先生。”
姜三甲沒有像以前那樣大咧咧的坦然受之,而是抱拳還禮,然後問道:“小王爺的傷勢如何了?”
戰無雙深深地看了一眼姜三甲,說道:“傷勢很多,也很重,不過,性命無憂,需要靜養一段時間。”
“小王爺受苦了。”姜三甲真誠道。
戰無雙沒有說什麽,而是轉過頭看了一眼許一凡所在的房間。
“他受傷不輕,已經睡了。”姜三甲見狀,開口解釋道。
“這件事,世子殿下已然知曉,他很不滿。”
姜三甲點點頭,說道:“情理之中的事情,我會給世子殿下一個交代的。”
然而,戰無雙卻搖搖頭,說道:“臨行前,世子殿下說了,這件事因許一凡而起,也應該由他來給一個交代,他也隻要許一凡的交代。”
聞聽此言,姜三甲想了想,點點頭,說道:“理當如此。”
在沉默一陣之後,姜三甲問道:“越王可還安好。”
“王爺一切安好,有勞姜先生挂念了。”
又是一陣沉默之後,姜三甲又開口問道:“她還好嗎?”
“先生一切都好,這次小王爺能離開薊州,是先生點頭之後,王爺才答應的。”
“難爲她了。”姜三甲歎息道。
戰無雙對此沒有說什麽,而是看着姜三甲,說道:“先生讓我問你,他真的死了?”
姜三甲聞言默然,轉過頭,看了一眼戰無雙,然後看向逐漸暗淡下來的天色,眯起眼睛,喃喃道:“他活着跟死了有什麽區别,死對他而言是一種解脫,我倒是希望他死了。”
聽到這了的戰無雙,微微眯了眯眼睛,深深地看了一眼姜三甲,說道:“我會把原話告訴先生的。”
“有勞了。”
戰無雙點點頭,轉身大步離開,而姜三甲卻始終仰着頭,看着天空,其眼神迷離而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