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良帥聞言,緩緩道:“你做好你的事兒即可,會有人協助你的。”
“多謝!”
李建澤再次恭敬一禮,然而,不良帥卻沒有任何反應。
李建澤今日前來,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按理說,他現在可以走了,可是,他并沒有離開,而是看向不良帥,猶豫片刻,再次開口。
“房巨鹿曾經來過摘星樓,他可曾說過什麽?”
不良帥搖搖頭,淡淡道:“沒有。”
(°ー°〃)
李建澤聞言,微微皺眉,似乎是對這個答案不滿意。
房巨鹿确實是大炎王朝的棟梁之材,因爲他的存在,從炎睿帝時期開始,一直到炎武帝,大炎王朝的國力不但沒有衰弱,反而蒸蒸日上,當然,這不是房巨鹿一個人的功勞,可若是沒有他,現如今的大炎肯定沒有這麽強大。
按照李建澤對房巨鹿的了解,這個老人既然一心求死,他肯定會留下諸多後手和布置,房巨鹿雖然是武将出身,可别忘了,他在成爲武将之前,也曾經是文官,很多人隻記得房巨鹿的殺伐果斷,可李建澤卻知道,房巨鹿的棋力很強,他若是想要下棋,整個大炎能夠與之匹敵的人,少之又少,即便是現任宰相徐肱,在其面前都要遜色一籌。
一個能逼死兩任宰相的人,豈能是表面上看到的那麽簡單。
可是,自從鄜洲城事件發生以來,房巨鹿什麽都沒做,不,這麽說有些不準确,房巨鹿做了兩件事。
第一件事,是其最後一次上朝,依舊不跪,傲立當場,算是徹底跟皇家撕破臉。
第二件事,房巨鹿去了摘星樓,這是他這輩子第一次踏入摘星樓,也是最後一次。
在這之後,房巨鹿什麽事兒都沒做,隻是默默地等待,等待死亡的來臨。
李建澤最好奇的是,房巨鹿來摘星樓做什麽。
不管是房巨鹿,還是不良帥,都是李建澤看不透的人,尤其是後者,如果說房巨鹿是文武百官的定海神針的話,那麽不良帥就是整個大炎的定海神針,任何一個人都不是一般人可以匹敵的,若是他們聯手,誰又能戰勝他們呢?
李建澤之前以爲,房巨鹿來找不良帥,是想給房家留下一絲血脈,畢竟,在房黨崩塌之後,房家上上下下數百口人,無一例外,全都身死,唯獨其孫子房子墨失蹤了。
能夠在如此之大的劫難當中幸存下來,一般人肯定做不到,而能夠做到這一點兒的人,屈指可數,眼前的不良帥就是其中之一。
若論棋道造詣,不良帥絕對是魁首般的存在,不良人遍布天下,而他的棋子也遍布天下,沒有人知道他有多少顆棋子。
但是,很快李建澤就發現,他之前的猜測是錯誤的,房子墨确實是幸存下來了,不過,保住他的不是房巨鹿,也不是不良帥,而是另外一個人,一個讓他無比意外的人。
當排除了這個可能性之後,李建澤是無比好奇房巨鹿車,來到摘星樓做了什麽,可惜,沒有答案。
房巨鹿已經死了,自然不可能開口說話,而不良帥還活着,可他給出的答案,卻是那麽的直接,李建澤不相信房巨鹿真的什麽都做,可不良帥這麽說了,他不信也得信,不然,他又能如何?
另外,還有一件事是外人不曾知曉的。
重新組建人馬,前往北荒探查真相,雖然提議者是李建澤,實施者也會是他,可真正制定計劃的卻不是他,而是房巨鹿。
李建澤在接手仆射之職的時候,也接手了房巨鹿留下來的很多東西,還有諸多計劃,而探查北荒隻是其中之一而已,而這個計劃,在很早之前就有了,卻一直沒有實施,似乎是等着李建澤去發現,去實施一般。
李建澤自認他的才智不輸給任何人,可跟那位已經死去的老人相比,他還是遜色不少。
房巨鹿留下來的諸多東西,李建澤在接手之後,他不得不按照這些計劃去進行,因爲他沒有選擇,或者說,這是一場陽謀,一場房巨鹿針對他李建澤的陽謀。
真正精于算計的人,根本不在乎所謂的陰謀和陽謀,而是他會給你選擇,明确無誤的告訴你,他就在算計你,而你也明知道他在算計你,可你又不得不被他算計,看似有的選,其實根本沒得選,隻要你有野心,你有想法,就不得不按照他說的去做,而且是心甘情願,不遺餘力的去做。
這樣的人,才是最可怕的人,也是最精于算計的人,而房巨鹿就是這樣的人,當然,眼前這個常年做在摘星樓樓頂的人,也是如此。
在李建澤沉默不語,思索這些事情的時候,不良帥主動開口道:“在你這一輩人當中,你很不錯,但是,你想坐穩仆射之職,想要走的更遠,就做好你眼前的事,有些事情,該你知道的時候,你自然會知道,現在知道的太多,對你,對大炎都沒有任何好處。”
李建澤聞言,心中頓時一凜,點點頭,說道:“受教了。”
不良帥繼續說道:“北荒的事情,你要抓緊時間了,另外,北荒的事情,暫時不要牽扯到他,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你的職責就是在最有限的時間裏,給予他最大的幫助,幫他掃除一切障礙,這也是房巨鹿選擇你,給你騰位置的緣由之一,希望你不要辜負他的一片心意。”
“我明白了,我知道該怎麽做了。”
不良帥沒有再說什麽,而李建澤等了片刻之後,躬身一禮,随即轉身離開。
在李建民面前都不曾如何恭敬的李建澤,卻在不良帥面前表現的如此恭敬,若是常人看到,很難想象,這是一個仆射對待不良帥的态度。
但是,不管是不良帥,還是李建澤,都不覺得這有什麽問題。
在李建澤離開之後,一道身着老舊儒衫的老人,憑空出現在摘星樓樓頂。
老人才出現,不良帥的聲音就響起。
“小夫子,你别得寸進尺,真當我這兒是你家那書院後山啊,想來就來?”
“哈哈......”
來者不是别人,正是縱橫書院的夫子,其聞言之後,頓時讪讪一笑,歉意道:“下次注意,下次注意。”
不良帥聞言,搖搖頭,沒有多說什麽,但是,誰都看得出來,此刻他的心情并不好。
夫子徑直走到不良帥身邊站定,看着天邊的夕陽,微微眯起眼睛。
說實話,在長安城,除了皇宮的觀星樓,摘星樓是俯瞰全城的最佳地方,而在這裏看夕陽,别有一番風味,當然,站在書院後山山巅看風景,其實也很不錯,可惜,這三個地方,不管是哪一個,能夠走上來的人,都是極少數。
“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啊。”夫子喃喃道。
“都說你們讀書人最清高,可我怎麽沒看出來呢?公然剽竊他人的東西,真的合适嗎?”
不良帥的聲音,破壞了夫子好不容易醞釀營造出來的氣氛。
聽到不良帥這麽說,夫子老臉一紅,有些悻悻然。
夫子轉過頭,看向不良帥,苦笑道:“你還是老樣子,真不會聊天,還是那個小家夥有意思。”
“呵呵!”
不良帥聞言,嗤笑一聲,沒有再說什麽。
夫子也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糾纏,而是轉過頭,看向天邊的夕陽,輕聲道:“你讓陛下把李建澤放出來,真的合适嗎?此人......”
說到這,夫子似乎是想到了什麽,搖搖頭,沒有繼續說下去。
“不讓他出來,難道讓你書院的那位小先生出來?我倒是想讓小先生出來,他做事,他還是很放心的,可以省卻我不少麻煩和心思。”
說到這,不良帥轉過頭,看向夫子,不悅道:“站那麽高做什麽,真當你是聖人了?”
(°ー°〃)
夫子聞言,先是一愣,随即無奈的搖搖頭,直接席地而坐,看向不良帥,無奈道:“這總可以了吧?”
不良帥沒有回答,而是說道:“仆射之職,最好的人選就是小先生了,可我就不明白了,你既然回來了,爲何還不讓他出世。”
書院小先生。
這是一個隻有極少數知道的存在,他既是縱橫書院外院的先生,也是書院後山的大師兄,一個才智不輸于房巨鹿,甚至要高于房巨鹿的存在,而他是仆射之職最佳人選。
可惜,即便是不良帥,也沒把握在夫子不同意的情況下,讓其出世,不是不能,而是不願,相對于儒家其他人,這位小先生的脾氣是最好的,也是最差的,即便是夫子也很頭疼,當然,不良帥也很頭疼。
夫子聞言,卻搖搖頭,說道:“現在還不是他出世的時候,李建澤還是可以的,雖然其野心很大,可擔任仆射之職還是沒有問題的,畢竟,隻要你在,還是壓得住他的。”
本來心情就不佳的不良帥,聽到夫子這麽說,就更加不爽了。
“如果我不是看在二十年前,你孤身去往塔撒哈沙漠的話,我真不想再看到你。”
這句話,不良帥說的平平淡淡,可是,其中的含義卻讓人不寒而栗。
不良帥繼續說道:“你們這些人啊,什麽事情都指望我,若是有一天我不在了,你們指望誰?指望你嗎?”
夫子聞言,唯有苦笑,并沒有反駁什麽。
不過,夫子在沉默片刻之後,還是說道:“陛下這一輩人當中,除了幾個很不錯的人,陛下雄才大略不去說,李建業其實也不錯,如果他不是觸犯了禁忌的話,有他在,大炎的情況會更好一些。”
不良帥卻說道:“他若還活着,情況也許會更糟糕一些。”
聽到不良帥這麽說,夫子并沒有反駁什麽。
在李建業、李建民、李建澤三兄弟當中,李建業的野心是最大的,也是最激進偏激的,看似溫文爾雅的背後,卻隐藏着一顆瘋狂的心,這樣的人,總是會讓人感到不安的。
若是放在百餘年前,李建業這樣的人,肯定不會死,其不但不會死,反而會逐步登高。
可是,今日不同往日,大炎面臨的危機太多,内部不能出現任何問題,因此,即便李建業再如何的優秀,他也得死,而且是必須死。
當然,這也不是說,大炎容不下他,而是他觸碰了不該觸碰的東西,那不是他該看到的,也不是一他該擁有的東西。
似乎是想到了什麽,夫子突然問道:“李建澤很畏懼你。”
不良帥卻搖搖頭,說道:“你小看他了,他不是畏懼我,而是因爲他是一個聰明人,知道怎麽才能活的更久,若不是新的亂世來臨,他其實是帝王的最好人選。”
“可惜了。”夫子意有所指道。
“天下攘攘,衆生芸芸,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運,他現在這樣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兒。”不良帥說道。
“也許吧。”夫子淡淡道。
又是一陣沉默之後,夫子轉過頭,看向不良帥,表情凝重道:“你真打算放出吾罪?”
不良帥沒有去看夫子,他淡淡道:“關押了他這麽多年,培養了他這麽多年,也庇護了他這麽多年,也該他做點事兒了。”
“此人身上的秘密,還沒有完全弄清楚啊。”夫子有些擔憂道。
不良帥卻答非所問,轉過頭,看向夫子問道:“你在塔撒哈沙漠到底看到了什麽?”
夫子和不良帥對視片刻,轉過頭,表情愈發的凝重起來,沉聲道:“不可說。”
不良帥看着夫子的側臉,那雙漆黑的眼眸,有東西微微跳動。
沉默片刻之後,不良帥轉過頭,說道:“你不說,我也猜到了,那東西确實很棘手。”
說到這,不良帥又搖搖頭,說道:“不過,也就那樣。”
夫子點點頭,顯然是贊同不良帥的說法。
“吾罪身上還有一些東西,還沒有弄清楚,就這樣放他出來,我始終有些擔心。”
不良帥卻說道:“你以爲我們還有多少時間?”
夫子聞言,沉默不語。
不良帥繼續說道:“吾罪出世,能夠爲他争取一些時間,他需要更快的成長起來。”
“我們出手的太晚了。”夫子似乎有些懊惱道。
“當年那件事,我本來就很反對,可惜,他們不聽,以爲殺了天劫者就能打破一切,改變現狀,真是天真,若是一切那麽好改變,曆代的王朝又豈會那麽容易覆滅。”
夫子聞言,轉過頭看向不良帥,說道:“其實你可以阻止的。”
不良帥卻反問道:“我爲何要阻止?”
夫子微微蹙眉,沉默不語。
不良帥轉過頭,看着夫子的眼睛,緩緩道:“這江山是他李家的江山,不是我不良人的江山,他們願意折騰,那就讓他們折騰好了,江山坐久了,換個人坐,其實也不是什麽壞事兒,你說呢,小夫子?”
夫子聞言,苦笑連連,搖頭不止。
不良帥沒有理會夫子,自顧自的說道:“如果不是看在那個女人,還有老瞎子的面子上,我才不會管這些破事兒呢。”
說到這,不良帥突然爆了句粗口:“他娘的,人間不值得啊!”
夫子:“.......”
∑(っ°Д°;)っ
聽到這句話,夫子是滿臉黑線,卻又不好說什麽。
又是一陣長久的沉默之後,夫子轉移話題道:“現在,他知道了很多事情,也做出了選擇,他的這個選擇,讓人感到意外啊。”
不良帥卻說道:“有什麽好意外的,你們都把他當成棋子,想要擺動他的命運,你當真以爲他是棋子,甘願任由你們擺布?”
夫子苦笑道:“我可沒有把他當成棋子。”
不良帥斜眼看向夫子,冷笑道:“你怎麽想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怎麽想,泥人也有三分火氣,更何況是人了,在你們看來,他做出的選擇讓你們意外,是因爲你們覺得,他就應該按照你們預想的,安排的道路走,可我卻覺得,他的選擇是正确的,雖然不一定是對的,也不是最好的,可也不是最壞的。”
“你說的有道理,是我太着急了。”夫子沉默片刻之後,緩緩說道。
“呵呵!”
不良帥聞言,卻冷笑一聲,說道:“你們讀書人何時聽他人講過道理了?”
夫子:“......”
聞聽此言,夫子有些無語,他現在有些後悔來這裏了,每次他來這裏,都會被不良帥一陣怼,而且怼的他無話可說,無言以對。
不良帥沒有在理會夫子,而是說道:“他隻有一年的時間了,在這一年裏,他必須以最快的速度成長起來,而破劫軍也必須成長起來。”
夫子聞言,卻說道:“要不,你多放幾個人出來?”
“滾!”
不良帥突然暴怒起來。
夫子見狀,卻不以爲然道:“既然你已經打算放吾罪出來了,一個也是放,兩個也是放,多放幾個又有什麽關系?”
不良帥轉過頭,看着夫子,一字一頓道:“你信不信我拆了你的破書院?”
“哈哈......”
夫子聞言,卻大笑不已,郁悶的心情,頓時好轉起來,他站起身,轉身離開,臨走時說道:“我在炎城給他留了禮物,應該夠了。”
說完,夫子就消失不見。
在夫子離開之後,不良帥低聲咒罵道:“果然讀書人最不要臉,他娘的,這人間真陰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