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楷知道許一凡在殺人之後,還坐在這裏等人,肯定是有所準備的,但是,他沒想到,許一凡一上來就丢出這麽重磅的消息,國之重秘外洩,可不單單是通敵叛國那麽簡單。
如果隻是情報的外洩,那最多是損失一小部分利益,可是,像這種軍備技術的外洩,其帶來的損失到底有多大,無法想象,其帶來的後果更是無法想象。
作爲京都官員,很多事情梁楷也是知道的,軍備技術疑似外洩的事情,在西征軍跟西域聯軍交戰的時候,就已經顯露出端倪,刑部、大理寺都在暗中調查,而不良人肯定也在調查,隻是,這件事至今沒有一個結論,許一凡此刻拿這件事說事,那隻有一個可能,軍備技術外洩的事情是真的,而洩密之人應該已經被找到了,從眼前的局勢來看,洩密之人來自吳家和宋家。
想到這兒,梁楷心中隻有一句話:“宋家和吳家要完了。”
就在梁楷在思考這些的時候,許一凡徑直走到宋毅面前,從懷裏掏出一沓紙,放在桌面上,說道:“宋大人這個兒子不簡單啊,看似無官無職,不但把手伸到工部,還伸到了巫州,閻羅寨是宋家建立的吧。”
“嗯?”
此話一出,梁楷的臉色猛地一變,而吳惟庸更是瞪大了眼睛,看着桌面上那一沓寫滿字迹,還染血的紙,露出震驚的神色。
閻羅寨,這個不被人關注的山寨,在兩年多以前,就是一個土匪山寨而已,沒有人會去在意一個小小的土匪山寨,可是,在齊若兮和徐詩芷一行人離開長安城出事兒之後,這個不被關注的閻羅寨就躍入衆人的視野當中,因爲當初綁架齊若兮她們的,就是閻羅寨的人。
隻是,在興安城齊若兮她們被解救出來之後,閻羅寨也直接被踏平,後來被許一凡的人接管,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對于一個滅亡的山寨,沒人會在意,可現在,許一凡再次提起這件事,那就說明,那件事還遠遠沒有結束。
閻羅寨是宋家建立的,這就意味着,當初齊若兮她們出事兒,不是簡單的一起綁架事件,牽扯的也不單單是洛洲楊家那麽簡單,楊家隻是一個替罪羊而已,真正的幕後黑手是宋家。
許一凡看着臉色逐漸變得凝重的宋毅,又看向神情劇變的吳惟庸,笑了笑,說道:“吳大人似乎很震驚啊,不過,你也不用震驚,因爲你兒子也參與其中了。”
此話一出,吳惟庸猛地轉過頭,看向吳利群,而吳利群則是一臉茫然的看着吳惟庸,這讓吳惟庸皺了皺眉頭。
但是,很快吳惟庸就想到什麽,臉色瞬間變得難看起來,許一凡說的那個人,不是吳利群,而是他嫡長子吳利擎。
看着臉色劇變的宋毅和吳惟庸,許一凡笑了笑,坐下身來,端起那壺已經涼透的米酒,慢悠悠的喝了起來,一邊喝一邊說道:“看來二位大人似乎不知道你們的兒子在外面做了什麽,有趣,真是有趣。”
宋毅此時也反應過來,他看着許一凡,沉聲道:“這些不過是你的一面之詞而已,真假尚未可知。”
“呵呵!”
許一凡嗤笑一聲,沒有理會宋毅,而是轉過頭,看向人群當中,笑着說道:“寺卿大人,聽了這麽久,是不是也該出來說句話啊?”
“嗯?”
衆人一愣,然後紛紛順着許一凡的目光看去,然後就看到一個人緩緩從人群當中走出來,來者不是别人,正是大理寺寺卿房唯欽。
房唯欽的出現,讓在場的衆人都心中一凜,這件事看樣子是越鬧越大了,這已經不是許一凡當街殺人那麽簡單了,而是牽扯到更多的東西。
房唯欽出現之後,隻說了一句話。
“吳利擎已經逃往西域。”
“嘩......”
此話一出,現場一片嘩然,而吳惟庸聞言,直接一屁-股坐在闆凳上,他知道吳家完了。
宋毅依舊站立當場,他看了看老神在在的許一凡,又看了看面無表情的房唯欽,眼神微動,不知道想到了什麽,轉過頭,看向許一凡,點點頭,說道:“許大人好手段。”
“嗯?宋大人在說什麽?在下聽不懂啊。”
宋毅眯了眯眼睛,沒有說什麽,深深地看了一眼許一凡,轉身走出面館,來到房唯欽面前說道:“是直接去大理寺嗎?”
房唯欽看着宋毅,面無表情的說道:“夜深了,宋大人該回府了。”
說完,房唯欽看向吳惟庸還有程家和鄭家家主說道:“幾位大人也該回去了。”
“嗯?”
衆人聞言,面面相觑,不明白這是什麽意思,房唯欽出現在這裏,不就是來拿人的嘛,爲何還讓這些人回府呢,難道方才的一切都是假的,是許一凡爲了逃脫罪責編造?
可看着不像啊,從宋毅等人的态度就可以看出來,這件事不是假的。
可不管衆人心中怎麽想,宋毅等人沒有感到意外,徑直朝人群外走去,而圍攏在一起的看客,下意識的讓開了一條通道。
宋毅臨走前,對身邊的扈從說道:“把永德的屍首帶回去吧。”
“宋永德的屍首不能帶走。”房唯欽直接開口道。
剛準備去收斂屍體的扈從,聞言之後,下意識的停下腳步,轉過頭看向宋毅,然而宋毅什麽都沒說,隻是前行的腳步頓了頓,就徑直離去,看到宋毅走了,扈從看了一眼宋永德的屍體,也跟着離開了。
吳惟庸等人也跟着離開了,沒有人說什麽,他們也沒有去看許一凡,就這麽離開了,而大理寺的人也沒有阻攔他們。
在宋毅等人離開之後,房唯欽也轉身準備離開,從始至終,他都沒有去看許一凡,也沒有跟許一凡說一句話。
“房大人,我呢?”許一凡卻在這個時候突然問道。
房唯欽前行的腳步微微一頓,微微側頭,卻沒有轉過頭來,隻是說了一句下不爲例,就徑直離開了。
當街行兇,鬧市殺人,在所有人都以爲許一凡這次肯定要栽在這裏的時候,卻出現了如此之大的反轉,宋家家主親自前來,不但沒有爲兒子讨回公道,反而使得整個宋家都被拉下水,到了最後,更是連兒子的屍體都無法帶走,這種突然的變化,讓所有人一時之間都無法接受。
宋毅等人走了,房唯欽也走了,現場隻剩下許一凡和捕頭梁楷,現場四具屍體還留在這裏,沒人敢動,顯然,房唯欽是讓梁楷去收拾爛攤子,這讓梁楷感到一陣的頭疼。
事情到了這一步,梁楷能做的,似乎隻有收拾殘局,梁楷看了看依舊坐在那裏,找夥計重新要了一碗面的許一凡,梁楷眼神微動,猶豫一番,還是走了過去。
周圍看熱鬧的看客也好,食客也罷,在這些大人物都離開之後,直接被府衙的衙役給強行驅散。
很快,整條龍門街就變得無比寂靜和冷清,之前還開門營業的商鋪,此時都關門打烊了。
梁楷走到許一凡面前,徑直坐了下來,然後沖戰戰兢兢的夥計喊道:“來碗面。”
“好......好勒。”
雖然心中懼怕無比,夥計還是應承一聲,快步離開。
看着坐在自己對面的梁楷,許一凡擡起頭,瞥了對方一眼,淡淡道:“梁捕頭還不走?難道是想帶我去府衙問罪?”
“許大人言重了,我隻是餓了,想吃碗面而已,不會打擾到許大人吧?”梁楷笑着說道。
“你吃你的面,跟我說這些做什麽。”許一凡沒有理會梁楷,淡淡的說道。
梁楷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麽,而是借此機會,打量着許一凡。
對于這個以不可理喻的速度崛起的少年,沒有人不對他好奇的,梁楷自然也好奇,原本他以爲,自己一輩子可能都不會跟他打交道,可現在看來,不打交道是不可能了,而且一上來就給自己出這麽大一個難題,真是讓人頭疼啊。
當街行兇,直接殺了宋永德,引來了京都府衙的人,又引來了宋家和吳家等人,然後又引來了大理寺的人,原本隻是一件普通的命案,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主要是看許一凡和宋家怎麽談了,談的好,許一凡自然無事兒,談的不好,許一凡也不會有事兒,隻是比較麻煩而已,相對于今日朝堂之上的二十四大罪狀,當街殺個人根本不算什麽。
隻是,這一起命案,到了最後,卻牽扯出了很多人,很多勢力。
軍備技術外洩,郡主被綁架,這兩件事,無論哪個都不小,尤其是前者,一旦查實,那宋家和吳家得罪的可不是一兩個人,而是整個武将集團。
别看這些武将,每次上朝就像點卯一般,上朝之後啥也不說,可他們的影響力之大,超乎想象,一旦他們開口說話,要針對某個人,某個家族,某個勢力的時候,誰都擋不住,也攔不住。
若是這件事讓邊軍将士知道了,尤其是從西征戰争當中活下來的鎮西軍将士知道了,那後果是很嚴重,稍微處理不當,就有可能引起嘩變,甚至是兵變。
至于說後者,他們得罪的就是長公主了,而長公主又是皇室宗親,得罪一個長公主,就是得罪整個皇室,他們連郡主都可以綁架,那是不是說,其他皇室宗親也會遭到毒手,甚至往大了說,他們是不是時刻想着篡權奪位。
得罪某個朝中重臣,可能不會抄家滅族,可得罪皇室,想不死都難。
梁楷猜測許一凡留有後手,他覺得許一凡這個後手可能是越王集團的人,也可能是長公主那邊的人,亦或者是兵部的人,甚至可能是皇宮來人,可他萬萬沒想到,前來解決這件事的居然是大理寺寺卿房唯欽。
宋家和吳家是姻親關系,他們又是房黨的馬前卒,今日早朝他們還在早朝上彈劾百官,可到了晚上,他們就被房黨舍棄,壁虎斷尾,棄車保帥,不得不說,許一凡這一招夠狠的,讓房黨自己人收拾自己人,斬斷了房黨一隻臂膀。
雖然房唯欽的出現,并沒有當場對宋毅和吳惟庸他們做什麽,可結果基本已經注定了,宋家和吳家還有跟在他們身旁,依附他們的家族,這一次是完了。
至于說,這次事情是隻影響到長安宋家,還是會牽扯到整個宋家,那就不得而知了,若是後者,那蘇州十三商從今日起,就要少一家了。
許一凡以這樣的手段,扳倒了世家集團的一個大世家,真是讓人覺得匪夷所思,更讓人覺得不可思議的,還是這一次許一凡沒有借助任何人的力量。
不管是李承德也好,還是齊若兮也罷,亦或者是不良人,許一凡都沒有用,他隻是殺了個人而已,後面的事情,隻是在這件事上延伸蔓延而已。
這才第一天啊,房黨那邊才剛剛彈劾許一凡,他有有所動作,其手段簡直是......亂拳打死老師傅啊。
待到這件事過後,房黨那邊是否還會繼續彈劾許一凡,暫時不得而知,但是,其他人想要針對許一凡,就要掂量一下了,稍有不慎,就會連累整個家族。
江湖人常說,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許一凡這一招何止是斬草除根啊,簡直是把人家祖墳都給刨出來了。
年輕人不講武德啊!
但是,仔細想想,許一凡除了最開始的殺人之外,其他的事情似乎都在規矩當中,即便是殺人,隻要事情落實了,殺人也在規矩當中。
想通了這些之後,梁楷心中寒意凜然,這個少年郎不簡單,非常不簡單,難怪能夠如此之快崛起。
想到這兒,梁楷又想起府尹大人梅守禮在離開的時候,說的一句話:“多看,多聽,少說,少做,少問。”
看樣子,梅守禮是提前知道些什麽,或者他猜到了什麽,不然的話,他不會這麽說的。
對于梁楷在想什麽,許一凡不關心,也不在乎,他隻是做了一件自己認爲該做的事情而已,而結果也跟他預想當中的一樣,不過,爲了今天這一次行動,許一凡可是準備很久。
當初綁架齊若兮她們的人是閻羅寨的人,而閻羅寨的背後是楊家,至于楊家背後的人是誰,是不是宋家,其實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宋家和楊家是有很深的牽扯。
單單就這件事,宋家得罪的就不單單是長公主,還有宰相徐肱,長公主還好說些,可徐肱就沒有那麽好說話了,因爲徐詩芷失蹤了,至今是生是死都不清楚。
至于說軍備技術外洩,這是事實,但是,洩露國之重秘的肯定不止吳家和宋家,還有其他人,吳家和宋家隻是一個開始而已,相信要不了多久,就會拔出蘿蔔帶出泥,牽扯出一大批人。
這些人被牽扯出來的人是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許一凡借此機會,拔出了隐藏在他手下的探子,雖然不能确保全都拔除了,但是,大部分探子肯定都拔出了,而這對許一凡來說才是最重要的。
許一凡這次出手之後,就不會再出手了,他已經斬斷了房黨一隻臂膀,接下來的就是朝中百官的事情了,至于他們能否扳倒房黨,那就要看他們自己的本事了。
以前的房黨,許一凡很在意,也很忌憚,可是現在嘛,許一凡并不在意了,即便這次滿朝文武無法扳倒房黨,也能重創房黨,讓其元氣大傷,根本沒有精力在找許一凡的麻煩。
但是,有件事許一凡已經确定了,自始至終都在針對自己的,想要除掉自己的,不是房黨,或者說,房黨隻是其中一員而已,在房黨的背後還有其他人,至于這些人是誰,暫時還不得而知,許一凡相信,借着這次皇家對世家集團出手,應該能探知一些東西。
看得見的敵人具有很大的威脅性,可怕卻不緻命,但是,看不見的敵人,才是最可怕的,也是最可怕,最緻命的。
這件事發生的突然,結束的也很突然,許一凡慢悠悠吃完一碗面之後,就擡起頭,發現梁楷還在,微微挑眉,随即開口道:“梁捕頭還在這裏,難不成真的是想把我帶回京都府衙?”
梁楷聞言,擡起頭,笑着說道:“許大人說笑了,我隻是擔心許大人的安危,想護送許大人回府而已。”
“哦?是嗎?”
許一凡似笑非笑的看着梁楷。
梁楷表情有些尴尬,但還是點點頭,說道:“就是這樣。”
許一凡笑了笑,點點頭,說道:“既如此,那就有勞梁捕頭了。”
說完,許一凡就對夥計問道:“多少錢?”
梁楷見狀,連忙從懷裏掏出一錠銀子,放在桌子上,說道:“不用找了。”
許一凡看了一眼梁楷,笑了笑,沒有說話,轉身離開面館,梁楷也連忙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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