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黨彈劾的這些人,會不會被問責問罪被扳倒,暫且不說,就房黨這番做法,肯定會被群起而攻之的,這場醞釀很久的風暴,終于展開了,而點燃這場風暴的,不是其他人,而是房黨,這很符合房巨鹿的風格。
許一凡在得知這個消息之後,先是愣了愣,随即就笑了笑,沒有說什麽,雖然許一凡不知道房巨鹿爲何要如此針對自己,但是,他可以肯定的是,隻要這次自己不倒下,那他崛起是必然的,而這次崛起之後,許一凡就徹底在朝堂站穩腳跟了。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之後,殘羹冷炙被撤下去,衆人圍坐在火爐邊喝茶,李承德看着許一凡,幸災樂禍道:“接下來你打算怎麽做?”
許一凡端着茶杯,悠悠然的品茶,随口說道:“兵來将擋,水來土掩,秦山崩于前,我自巋然不動。”
“你被彈劾列舉的罪狀可不少啊,搞不好,你會被拖到午門斬首的。”
許一凡撇撇嘴,不以爲然道:“要是真的要問罪于我,早就問罪了,還會等到這個時候?”
“再說了,我的罪狀雖然很多,可比起那些朝中大臣而言,我這都不算啥,如果我都要被懲罰的話,那金銮殿上就沒有幾個大臣能夠站着了。”
聽到許一凡這麽說,李承德點點頭,事兒确實是這麽個事兒,可許一凡會不會真的沒事兒,那就不一定了,畢竟,其他大臣雖然被彈劾的厲害,可都是位列中樞很多年的人,很多事情都是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情了,以前都沒事兒,現在更不可能有事兒了。
但是,許一凡不同,他崛起的速度太快,在朝中毫無根基可言,即便是有西征軍那些武将支持,可武将在朝堂上的話語權本來就不大,而李承德也好,齊若兮也罷,他們跟許一凡的關系是好,可他們無官無職,能幫到許一凡的地方很少,至于他們背後的人,這個時候自顧不暇,哪裏時間理會許一凡啊。
若是炎武帝真的想拿人開刀,殺雞儆猴的話,許一凡無疑是最好的選擇,但是,這種可能性不大,畢竟許一凡是有功之臣,賞賜還沒有下來,就先被問責問罪,那讓其他人怎麽想。
不過,房黨這次既然開始行動了,肯定會拖不少人下水,像徐肱、李钰凝、李建澤這些人,肯定是不可能被拖下去的,但是也肯定不好受,而其他一些人,若是不動還好,一旦腦子拎不清,瞎動彈的話,想不死都難。
至于說世家那邊,因爲房巨鹿這番騷操作,他們也會被動下水的,不管他們願意不願意,肯定要有不少世家倒下,可以說,皇家跟世家的博弈,到了這個時候,才進入真正的對弈階段,至于結果如何,暫且不知道,但是,房黨肯定是會死無葬身之地的。
三朝仆射,一品大臣,一旦狠起來,可是很恐怖的,而他面臨的反撲也是極大的,一口氣把滿朝文武都給得罪完了,别說一個房黨了,就是皇帝都不敢這麽做。
“你不打算做點什麽嗎?”李承德看着滿不在乎的許一凡問道。
許一凡搖搖頭,說道:“現在什麽都不去做,比做點什麽更好一些。”
接下來,衆人又閑談了一些時辰,然後李承德就回去了,而許一凡并沒有因爲這件事而受到影響,直接去睡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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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早朝如約而至。
這次上朝,除了之前的官員之外,燕王李剛,長公主李钰凝,還有李承德,李建澤都參與了早朝,而多日不曾上朝的房巨鹿,這一次也出現了。
相對于以往,當房巨鹿的馬車出現在禦道之上,車簾被掀開,那位九十多歲,卻不顯老态的老人,這一次是拄着拐杖而來的,整個人身體佝偻,每走一步都需要很大的力氣,似乎在這個老人的肩膀上,承載着常人無法看到的重擔。
以往房巨鹿出現的時候,都會有官員主動打招呼,即便沒有得到回應,他們也無所謂,可是,這一次,當房巨鹿出現的時候,原本嘈雜的禦道,瞬間寂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約而同的看向房巨鹿,可卻沒有人主動打招呼,即便是那些房黨一派的人,也隻是沉默的跟在其身後而已。
禦道的最前方,徐肱站在左側,房巨鹿站在右側,看到房巨鹿出現之後,一直跟房巨鹿沒有什麽交集和言語的徐肱,罕見的走到房巨鹿身邊,看着這位蒼老了十歲,真正展現出老态的老人,開口道:“想好了?”
房巨鹿聞言,緩緩轉頭,反問道:“還需要想嗎?”
徐肱聞言,點點頭,說道:“也對,有些事不需要去想。”
房巨鹿此時已經不在看向徐肱,而是緩緩轉頭,看向身後的那些大臣,就現如今整個大炎王朝的官場而言,真正算得上老人的,估計也就房巨鹿自己了,跟他一輩的人,大多數都死了,而剩下沒死的,也快了,至于現在站在這裏的這些大臣,大多數都是兒子輩,孫子輩的人。
面對房巨鹿轉頭的打量,所有人都不敢與其對視,紛紛轉過頭看向别處,或者是低下頭盯着地面。
緩緩轉過頭,房巨鹿看向徐肱,突然問道:“我不喜歡你,也看不上你,比起杜克明和陳康安,你差的太遠了。”
“是啊,比起他們,我确實差的太多,可我還活着不是嗎?”
房巨鹿聞言,卻嗤笑道:“那是因爲需要你活着,雖然在其他事情上,你比不上他們,可有一件事他們比不上你。”
“哦?哪件事?”
房巨鹿緩緩擡起頭,看向緊閉的宮門,輕聲道:“都說你徐肱是大炎王朝的縫補匠,我覺得很對,這些年一種都在縫縫補補,做的滴水不漏,很好,隻是不知道,這一次你能不能縫補好。”
徐肱抿了抿嘴唇,看向這個大自己很多的老人,眼睛微微眯起,沉默片刻之後,說道:“我盡量。”
“不是盡量,而是一定,若你做不到的話,就換個人來做。”房巨鹿轉過頭,眼神銳利的看着徐肱。
徐肱并沒有被房巨鹿那銳利的目光給吓到,他隻是緩緩說道:“換誰來?李建澤嗎?”
“他?呵呵!”
房巨鹿聞言,面露不屑之色,嗤笑道:“他還不如你呢。”
“那你覺得是誰?”
“等你做不到的時候,自然就知道了。”
房巨鹿賣了個關子,而徐肱也沒有追問下去,他知道房巨鹿說的那個人是誰,一個在縱橫書院待了很多很多年的,隻是,那個人,不到萬不得已是不能放出來的,那個人的手段,可沒有徐肱這麽溫和,不破不立,破而後立,就是此人的做事風格。
“咯吱!”
伴随着一聲沉悶的開門聲響起,緊閉的宮門緩緩打開,徐肱深深地看了一眼房巨鹿,轉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然後在執禮太監的呼喝聲,還有鞭子抽打地面的聲音響起之後,這些朱紫貴人們緩緩朝皇宮内走去。
最先邁步的是房巨鹿,他雖然手持拐杖,卻并沒有讓拐杖落地,這個看似年邁,佝偻着身軀的老人,猛地挺直腰杆,大踏步朝皇宮内走去,徐肱看着他的背影,神情有些恍惚,在這個老人身上,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很多年前,房巨鹿剛剛成爲仆射的時候,就是這麽意氣風發的走入皇宮,踏足太和殿的。
房巨鹿走的不快,卻也不慢,走在最前面的他,嘴唇微微蠕動,卻沒有絲毫聲音發成,當他來到太和殿門口的時候,房巨鹿停下腳步,站定身形,轉過頭,看了一眼城門口,眯了眯眼睛。
一百步,一步不多,一步不少,當年他第一次進入皇宮的時候,也是一百步,隻是,這些年,随着年齡越來越大,上朝的次數越來越少,從之前的一百步,慢慢變成了一百八十步。
房巨鹿停下了,其身後的官員們也都紛紛停下腳步,另一邊的徐肱,從進入宮門的那一刻,都稍稍落後一步,不知道是無意爲之,還是刻意如此,在房巨鹿停下的時候,他也停下了腳步,還是落後一步的位置。
這一幕被大太監洪四喜看在眼裏,卻沒有出聲提醒什麽。
房巨鹿并沒有停留多久,他隻是看了一眼皇城門,就收回目光,然後整理了一下衣冠,就緩緩邁步,走入太和殿,而其他官員也如潮水一般進入大殿。
跟以往不同的是,炎武帝李建民這一次早早的來到了太和殿,雙手負後,站在月台之上,看着這些大臣們進殿,其目光從始至終都落在大殿了門口的位置。
待到大臣們站定之後,洪四喜的聲音響起,滿朝文武大臣,猶如潮水一般,紛紛跪下,但是,卻有人沒有下跪,這個人不是才複起的李建澤,也不是李承德,更不是藩王李剛,而是房巨鹿。
李承德和李剛是無需下跪的,不過,今日不同往日,二人跟随着大臣們,緩緩跪下。
李建民的目光始終落在大殿門口,從他這個位置,可以看到皇城門的位置,而在其目光兩側,此時跪滿了人,李建民此時在發呆,愣愣出神,即便是這些人官員在那口呼萬歲,他也沒有回過神來,自然也沒有開口讓這些官員平身。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李建民始終沒有回過神來,而這些官員更是沉默不語,低着頭,目光落在眼前的地面上,或者是前者的屁-股上,偶爾會有人擡起頭,看向前方,卻也隻看到月台上的那一襲龍袍而已。
李承德跪在地上,并沒有像其他人那樣,低着頭,而是在那左顧右盼,看了看傲立當場,巋然不動的房巨鹿,又側過頭看了看徐肱,然後又擡起頭,看了看出神的李建民,接着又順着炎武帝的目光看向門口,一眼看過去,除了一個個撅着屁-股的官員之外,隻有一個個腦袋。
很多官員年紀已經很大了,長時間跪在冰冷的地闆上,臉色已經微微有些發白,額頭上有汗水滲出,身體也在微微搖晃,卻都在咬牙堅持着,但是,沒有人出聲,而大太監洪四喜也隻是默默的站在一旁,低着頭,絲毫沒有出聲提醒的意思,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噗通!”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終于有官員堅持不住,身體一歪,滾到在地,昏死過去,這引來所有人的目光,然而,隻是看了一眼之後,就收回目光,至于倒下的那個官員,沒有人去理會,若是放在以往,這種在殿前失儀的行爲,早就被内衛丢出去了。
“噗通!噗通!噗通!”
那個官員的倒下,似乎産生了連鎖反應,很快又有幾個老臣堅持不住倒下,這一次,沒有人回頭,也沒有人擡頭。
李承德此時覺得膝蓋疼,他偷偷的瞥了一眼炎武帝,又瞄了一眼洪四喜,然後偷偷擡起一隻腿揉了揉,然而,就在他準備換條腿的時候,卻發現洪四喜正盯着自己,李承德先是一愣,随即咧嘴一笑,然後就把擡起的腿悄悄放下,而洪四喜面無表情的低下頭。
可能是現場倒下的官員太多,也可能是李承德剛才的小動作引起了炎武帝的注意,李建民渙散的目光終于開始聚焦,然後緩緩收回目光,目光從皇城門一路看過來,在看到那些倒地的官員之後,微微蹙眉。
在這個蹙眉的動作出現之後,不見任何人出聲,就有内衛出現,來到這些官員身邊,直接将其帶走,至于他們的下場會怎麽樣,那就不得而知了。
李建民的目光很快落在了朝臣的最前面,先是在始終低着頭,身體紋絲不動的李建澤身上,又落在了額頭出汗,臉色泛白的李剛身上,接着又看了一眼,一副苦兮兮,嘴唇蠕動,在那碎碎念的李承德身上,最後,目光落在了屹立當場的房巨鹿身上。
房巨鹿雙手放在拐杖之上,低着頭,眯着眼睛,仿佛是睡着了。
看到那根拐杖,李建民微微眯眼,那是爺爺炎睿帝的東西,在房巨鹿成爲仆射的時候,賞賜給他的東西,不過,這根拐杖從賞賜下去一直到現在,還是第一次出現在朝堂之上。
似乎是察覺到李建民的目光,房巨鹿擡起頭,看向李建民,二人的目光交彙在一起。
李建民沒有說話,隻是轉身,走到龍椅前坐下,然後開口道:“衆愛卿平身!”
“呼......”
此話一出,長跪不起的朝臣們終于長長呼出一口氣,然後掙紮着從地上站起身來,相對于以往的整齊劃一,這一次就顯得淩亂不堪起來。
李建民看着,默默地看着,靜靜的看着,沒有人知道此時此刻,這位天子心中在想什麽,也沒有人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而之前擡起頭,看向李建民的房巨鹿,此刻卻重新低下頭,仿佛方才的一幕,隻是錯覺一般。
待到朝臣們再次站好,大太監洪四喜的聲音響起。
“有事早奏,無事退朝。”
靜,無比的安靜,站在金銮殿的一衆官員們,都低着頭,沒有人站出來,仿佛是真的無事一般。
炎武帝從走下開始,目光就落在門口,沒有去看任何人。
在短暫的寂靜之後,大殿之内響起了一道清脆的敲擊聲。
“咚,咚,咚!”
衆人尋着聲音看去,發現是房巨鹿在用拐杖敲擊地闆,聲音不大,卻在寂靜的大殿内,變得異常的響動,房巨鹿這樣做,可是僭越之舉,然而,洪四喜仿佛沒有看到一般,低着頭,不言不語,而炎武帝李建民也始終看向門口,仿佛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兒一般。
這似乎是一個信号一般,在聲音響起之後,有人站了出來。
“啓禀陛下,臣有本奏。”
衆人循聲望去,發現站出來的這個人是禦史台的宋毅。
炎武帝收回目光,看向宋毅,開口道:“何事。”
“臣要彈劾當朝宰相徐肱。”
“嘩......”
此話一出,現場一片嘩然,盡管很多人都知道今天早朝會有人站出來,可知道是一回事兒,可聽到又是一回事兒。
“繼續。”
“徐肱教子無方,任由徐賢去往北蠻,刺殺上任單于,從而引發兩國大戰,導緻邊關将士百姓死傷無數,臣懇請陛下罷黜徐肱宰相之職。”
炎武帝看了一眼宋毅,然後轉過頭,看向面無表情的徐肱,開口道:“徐宏。”
“臣在。”徐肱站了出來。
“你可有話說?”
“臣無話可說。”
“嗯?”
炎武帝微微眯起眼睛。
“噗通!”
徐肱見狀,直接跪倒在地,額頭緊貼地面,沉聲道:“臣,乞骸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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