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叔嶽入京之後,并沒有像衆人想象的那般,直接去皇宮面聖,或者去找房巨鹿和其他舉足輕重的人物,而是去見了一個出乎所有人預料的人。
十二月十三。
入京已經十多天了,許一凡除了去了一趟兵部之外,就再也沒有去其他衙門,更沒有去見其他的官員,當然,其他官員也不可能來見他,在這段時間裏,許一凡大部分時間都待在許府,要不就是待在百貨樓,處理一些商賈上的事情,偶爾也會陪着李承德和齊若兮,在長安城閑逛一二,整個人徹底的閑暇下來。
許一凡在鄜洲城受傷不輕,外傷不是很明顯,可内傷卻有些嚴重,即便他有極其變态的恢複能力,可大半年個月過去了,許一凡還是沒有恢複利索,從不畏寒的他,在這個冬天顯得格外的怕冷,無論走到哪兒,都穿着厚實無比,跟尋常之人别無二緻。
這天,許一凡在吃完早飯,思索着要不要再去百貨樓一趟的時候,管家快步走了過來。
“老爺,有一個自稱是張叔嶽的人求見。”
“嗯?”
正在想事情的許一凡,聞聽此言,頓時愣了愣,下意識的擡起頭,看向管家許佑,問道:“誰?”
“張叔嶽前來求見老爺。”
許一凡自然聽清楚,隻是,他想不通張叔嶽入京之後,第一個拜見的會是自己,這讓許一凡除了疑惑還是疑惑,喃喃道:“他怎麽來了?”
雖然很疑惑,但是,他還是說道:“快請。”
說着話,許一凡已經站起身來,朝門口走去,張叔嶽雖然并無官職在身,可怎麽也是帝師,這樣的人,無論走到哪裏都是備受尊重的人,許一凡自然不可能托大,畢竟這裏是京城不是東海城。
隻是,許一凡才從偏廳出來,剛剛抵達正廳,就看到一個兩男一女走了過來。
爲首的是一位上了年紀的老人,年紀不算大,也就六十來歲的樣子,身着一件略顯老舊的青色儒衫,花白的頭發,微微眯着的眼睛,留着山羊胡子,腰間佩玉,走路四平八穩,妥妥的一個教書先生的打扮,其臉上始終帶着慈祥的笑容,讓人見到之後,就下意識的心生親近之感。
在其身後左手邊的,是一個大約三十來歲的青年男人,國字臉,劍眉,下巴續有短須,長相普通,可一雙眼睛卻炯炯有神,時不時有精光閃過,顯然這個男人是個練家子,男人并沒有做儒生打扮,而是江湖人打扮,龍行虎步,其每一步行走的距離都相同,這不是刻意爲之,而是下意識的舉動,男人并沒有佩戴兵器,可許一凡第一眼就注意到男人的右手手指微微變形,有厚厚的老繭,顯然,這是一個高手,根據其手指變形的程度來看,應該是劍客,或者刀客。
至于位于老人身後右手邊的,是一個女人,女人二十七八的年紀,身材婀娜多姿,穿着也無比的華麗,尤其是那一雙桃花眸子,妩媚至極,其嘴角噙笑,格外的勾人心魄。
這三個人許一凡都不認識,但是,看到老人的那一刻,許一凡就已經知道老人的身份,帝師張叔嶽。
“小子許一凡見過帝師。”見到張叔嶽一行三人之後,許一凡連忙行禮道。
“許小友不必多禮,老朽可擔不起帝師二字。”
張叔嶽笑容和藹的看着許一凡,在許一凡行禮的時候,他也擡手還禮。
“三位裏面請。”許一凡做出一個請的手勢。
張叔嶽也沒有客氣什麽,徑直進入正廳,在左手位置坐下,剩餘二人也依次坐下,許一凡進來之後,并沒有坐在上位,而是選擇坐在了張叔嶽對面。
四人剛剛落座,就有丫鬟手捧茶水上來,每人一盞清茶奉上之後,就快步離開。
張叔嶽落座之後,并沒有急着開口說話,而是端起茶杯,先看,後聞,然後微微掀開茶蓋,看了一眼,就擡起頭,說道;“好茶。”
“尋常之物,帝師若是喜歡,待會兒我讓人準備一些。”許一凡随口說道。
“哈哈......那老朽就卻之不恭了。”
“.......”
此話一出,許一凡微微一愣,他隻是随口答音,客氣客氣而已,沒想到張叔嶽真的收下了,如果真的是什麽名貴茶葉的話,也就算了,可這茶葉雖然也很名貴,一兩就要幾十兩銀子,可也是尋常之物,以張叔嶽的身份,這樣的茶葉自然不可能如他的眼,而他卻坦然收下,說明他這次來的目的不簡單啊。
許一凡也隻是一愣,然後就笑了笑,轉過頭對管家吩咐道:“去準備一下。”
“是。”
許佑沒有多說什麽,轉身快步離開。
張叔嶽在說完之後,就端起茶杯,慢慢地品茶,似乎這茶水真的什麽門道一般,而許一凡也端着茶杯,目光卻在三人身上來回掃視着。
張叔嶽很有儒家風範,一舉一動都顯得格外的随意,不愧是當過帝師的人。
青年男人坐下之後,雙手放在膝蓋之上,眼神落在許一凡身上,整個人宛如一個泥塑一般,一動不動,對旁邊的清茶,視若無睹。
反觀那個女人,雖然也端着茶杯,可自始至終,她的注意力都不在茶水之上,一雙勾人心魄的眼睛,上上下下的打量着許一凡,在許一凡目光落在她臉上的時候,女人嫣然一笑,還朝許一凡抛了個媚眼,這看的許一凡呼吸猛然一窒,心跳驟然加快,許一凡臉上沒有什麽表情變化,心中卻震驚不已,暗道:“好厲害的狐媚子。”
一番簡單的觀察之後,那個看似威脅最大的青年男人,反而是威脅最小的,其身邊這個女人就比其厲害很多,青年男人是一個武夫,境界應該突破宗師境界,應該是觀山境,甚至可能是金身境,具體境界,不見其出手,很難确定。
那個女人,是個修行者,境界應該在五品到四品之間,方才隻是一個媚眼,就讓許一凡體内的氣息出現了紊亂,可見其修習的狐媚之術很是厲害,極有可能是來自南夷,當然也可能來自道教。
張叔嶽坐下之後,就不在開口,其他二人也不在說話,有些冷場,許一凡隻好率先開口,看着青年男人問道:“這位是......”
“在下杜啓睿,見過許參将。”男人聞言之後,抱拳道。
“原來是泸州八傑之首的杜大宗師,失敬失敬。”許一凡神色微動道。
“衆人擡愛,一點兒薄名而已,讓許參将見笑了。”杜啓睿悶聲道。
“杜大宗師過謙了。”
泸州是繁華之地,也是科舉大洲,每次科舉,從泸州走出來的舉人進士不計其數,若是論财力,泸州自然比不上揚州、蘇州和杭州這些地方,可若是論文人氣息,文化底蘊,書香之氣,泸州絲毫不比科舉第一洲的杭州弱多少。
另外,泸州也是一個武術盛行的大洲,是僅次于劍洲的存在。
泸州八傑,又被稱之爲泸州八大世家,他們涉略的領域很廣,既從政,也從軍,還經商,另外其在江湖的地位也很高,總而言之,泸州是一個全方位發展的大洲,而且在各個領域都有很高的成就。
泸州八大世家當中,以杜家爲首,杜家是一個傳承數千年的大家族,旁支旁系多不勝數,家族子弟爲官之人頗多,數量大部分的職位都不高,可都是關鍵位置,其家族子弟遍布炎軍各大軍團。
但是,讓人感到疑惑和不解的是,無論是從政,還是從軍,都是旁系子弟,而杜家的嫡系子弟,不是經商,就是經營江湖勢力,在日月評的武夫評當中,大炎王朝有十大宗師,泸州就占據了三個名額,其中十大宗師排名第三的,就是眼前這個杜啓睿。
當然,這是十多年前的武夫評了,在今年秋末冬初的時候,新一輪的武夫評已經出現了,之前的十大宗師基本都被換掉了,而新一輪的武夫評當中,隻有兩個人上榜,其中之一就是杜啓睿,排名不高,第九而已,而在他之後的則是慎武,至于前任大宗師的翁浩淼,并沒有在榜單之上。
慎武之前就是宗師境界,在拿到天武寶典之後,成功跻身五品觀山境,可這樣的實力,在新一期的武夫評當中,也僅僅隻排在第十而已,而這還是大炎王朝内的武夫評而已,杜啓睿能夠排在慎武之前,就說明此人的境界肯定在觀山境之上。
日月評這個組織十分的神秘,絲毫不亞于魔修的斷龍閣,甚至從某些方面來說,日月評更加的神秘莫測,因爲他們知道很多别人不知道的事情。
日月評,日月齋,方士,許一凡一度懷疑,這個日月評就是方士的一個小号,不過,這也隻是猜測而已。
日月評的榜單很多,除了武夫評,還有将相評、宗門評、胭脂評、修士評等等,而所有的榜單,都有正評和副評兩種,而這一次武夫評當中,正評上的人,年齡都沒有超過四十歲,大部分都是二十五到三十七歲之間的人,而這些人,無一例外,都已經突破宗師境界。
隻是,讓人感到好奇和疑惑的是,這一次武夫評隻放出來了正評,副評并沒有出現,也不能說沒有出現,副評之上也出現了幾個人物,比如十大不良校尉之一的魏學海就在其中。
另外,在武夫評的副評當中,還有三個人出現,古修砳、栾永一、郎和,這三人都出身泸州,是泸州八大家族之一的人,上一次武夫評當中,古修砳也是十大宗師之一,而栾永一和郎和則登上十小宗師的榜單,排名極其靠前,一個第三,一個第六。
如果單論上榜人數而言,不管是十大宗師,還十小宗師,泸州都占據着絕對的優勢,反觀被譽爲劍修之鄉的劍洲,登榜人數隻有兩個,一個是十大宗師之一,一個是十小宗師之一,排名不高不低,都是第五,很有意思。
泸州八大家族,極少站隊,無論是在朝堂之上,還是在軍伍當中,都是中立派系,存在感不強,他們跟揚州、杭州和蘇州的世家集團一直保持着距離,按理說,這次泸州八大家族應該也會置身之外才對,可讓人沒想到的,杜啓睿居然來了,而且還是跟着張叔嶽一起來的,這就很有意思了。
在知道了青年男人的身份之後,許一凡下意識的看向女人,不等許一凡開口,女人就自我介紹起來。
“奴家顔姬,見過許公子。”
“杭州顔家。”
許一凡聞言,頓時心中一動,看向女人的眼神就變得晦暗不明起來。
杭州五大家族,又被稱之爲杭州五樓,這五大家族是極其另類的存在,他們是介于俗世和修士之間的存在,其傳承十分久遠,具體傳承了多久不得而知,但是,不管中原王朝如何變更,杭州五樓始終屹立不倒,他們跟各大王朝,還有各大修行勢力,以及江湖勢力,關系匪淺。
更有意思的是,杭州是科舉大洲,文人騷客出了很多,可那是在杭州之外,在杭州内,女子的話語權要比男人大的多,也重的多,杭州五大家族,有三大家族是女子掌權的,在這個男尊女卑的皇權時代,是極其詭異的存在。
顔家所在的風月樓是杭州的魁首,風月樓聽起來像是一個青樓名字,然而,它并不是青樓,從風月樓出來的人物,很多都在朝堂、軍伍、江湖和修行界留下極大的名聲。
當年,北蠻入侵中原的時候,之前的王朝糜爛不堪,軍隊更是一觸即潰,毫無阻擋可言,然而,當北蠻大軍攻打杭州的時候,卻出現了一洲戰一國的例子。
以風月樓爲主,杭州十二家族,聯合全洲百姓,從文官武将,再到江湖勢力,以及尋常百姓,在杭州的邊界,築起了十二道防線。
如果說北蠻入侵中原,建立王朝打的最兇殘的一戰,就是攻打杭州的戰役,這場戰役打了足足七年時間,杭州十二家族,被滅了七個家族。
這場戰役打完之後,杭州淪陷,整個杭州的人,十不存一,而杭州城更是遭遇三次屠城,這件事在史書上又被稱之爲杭州三屠。
在北蠻建立中原王朝的那些年,杭州是出于鬼城的狀态,即便是後來北蠻王朝滅亡,新的王朝建立,杭州人口一直沒有恢複過來。
如果要說,文人豪客死的最多,而且還青史留名的,絕對是杭州,當年杭州第一大文豪錢希聖,帶領着杭州的三千三百二十七人,抵抗在北蠻鐵騎面前,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以自己的方式,戰死在蘇州的邊境之上。
錢希聖臨死前,曾經留下這麽一句話:“文人心中當有尺,以之丈量天地,恒定規矩,武人心中當有刀,以之開天辟地,劈斷枷鎖,我輩讀書人說風骨,說氣節,說傲氣,可死到臨頭,卻無人敢做,無人敢死,那讀書何用?當死則死,不止是武将該做的事情,我輩讀書人也應該去做、去死,人總有一死,死一死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這位當時第一大文豪,生前放蕩不羁,豪情萬丈,留下詩詞文章無數,可最後最廣爲流傳的,還是他臨死前的這番話。
錢希聖死了,死在了北蠻的鐵騎之下,他帶出來的學生也死了,或許他們不想死,也不願去死,可事到臨頭,他們還是毅然決然的選擇慷慨赴死。
錢希聖出身風月樓,是風月樓當時家主的丈夫。
杭州之所以會出現女子掌握大權,是因爲曆代杭州的男子,在關鍵時刻,都會以死明志,警示後人。
在北蠻王朝後期,最先爆發起義,發動第一場戰争,推翻北蠻王朝的,就是從杭州開始的,因此,在後世王朝當中,曆代王朝和帝王,對待杭州都很不一樣。
至于眼前這個自稱顔姬的女人,也很了不起,在過去的胭脂評當中,此人始終在榜,而且其從未跌落出前三,即便是這一次,新一期的日月評的胭脂評當中,她依舊上榜,不過,位列第五。
另外,更有意思的是,在這次胭脂評上,第五-不止一個人,而是兩人,除了顔姬之外,還有一個叫顔玉的女人,據說顔玉是顔姬的女兒,也有人說是顔玉是顔姬的妹妹。
看着眼前的三人,許一凡微微眯起眼睛,揚州的張家,泸州的杜家,還有杭州的顔家,若是再算上蘇州的房家,那麽世家集團的主要人物基本都齊聚長安,這樣一股龐大的勢力,如果真的要搞事情的話,估計炎武帝這位帝王也要十分頭疼,可這些人卻在進入長安之後,率先來找自己,這其中的含義,可就很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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